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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奔的战马陡然而停,只看这一手便知跟随薛莹的几名家将都是军中的精锐。异样的环境引起了每个人的注意,薛莹更是沉着以对,四周依旧是没有反应,薛莹没有掉头逃跑,而是犹豫起来。前行,必然是埋伏,退后则是抗旨不尊!
“咚,咚,咚!”清脆的鼓响不知从何处传来,在每一条街巷之中都涌出了无数手拿刀枪棍棒的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薛莹眼前显露,大都是追随孙奉的年轻将领以及家丁们。
“都督快跑!”几名家将见状不等薛莹反应,强拉薛莹马头便要纵马狂奔。然而在四面的房屋上等候已久的弓弩手们此时终于现身,数百只箭矢骤然而至!
躲,无处可躲,藏,无处可藏,唯有中箭,唯有死亡……没有发出一声叹息,来不及说出心中之言,薛莹薛道言就这样的死掉了。
“权奸薛莹,欺君罔上,弑兄夺权,阻塞贤路,拥兵自重,罪当诛九族!天子开恩,罪止薛莹一人……”一句句圣谕在夜空中散开,是说给死者,还是告慰上天,无人知晓。长篇大论不断散开,四周静静的站着数百人遍布房上房下,只是听着。而地上的尸首,不瞑的双目却只能听着。
薛莹是一个牺牲品,对于权贵来说薛莹是阻碍大家前程的绊脚石,对于孙亮来讲薛莹是自己争取世家大族支持的挡箭牌。弃车保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用薛莹的死换取各大世家拥护孙氏的机会。然而弃掉了车,帅真保得住么?
圣旨还没有念完,诸葛靓和陆深带着数千将士赶到了现场。望着地下死去多时的薛莹,诸葛靓怒了,陆深怒了,数千将士都怒了!为死者不平,为死者抱屈,为死者讨回清白公道!诸葛靓抽出宝剑和陆深指挥众军一拥而上。此时这数千人群情激奋,根本用不到二人的指挥早已各自抽刀向前!混战一触即发,一边流泪,一边流血,皓月当空的夜晚竟也下起小雨,似悲鸣,似哭泣,亦似宣告数十年的孙氏政权土崩瓦解。
少年将领这边前后加在一起也有近千人,但战力是无法和这些精锐守军想比的。打不过只有逃,众人各自突围逃跑,四门都是守军不能跑,只能跑到自己的府邸。你跑,我便追!诸葛靓和陆深杀红了眼,心中的怒愤无可宣泄,看着人就是一路追杀下去。事态由此扩大,终止一发而不可收拾。
潘翥正在府中歇息,却是听得院中乱哄哄的,心中忍不住一惊。今夜自己的儿子出去做什么,如今外面闹成什么,这事情是成了还是没成?带着疑问潘翥快步跨过数个庭院来到外宅,离着老远便听得嘈杂声不断,自己的儿子一身血污跑了过来口中还大呼:“父亲救命!反了,诸葛靓反了!”
“噗!”话音未落,剑锋早起,诸葛靓双目怒睁踩着尸体,抽出宝剑骂道:“反便反了!给我杀!”一声令下,吴军四下涌入,见人便杀!潘翥又惊又怒,戟指大骂,回身要去拿兵器应战,没走几步便被几名军卒围上乱刀砍死。
喊反的不止是潘氏子弟,几乎所有逃出去的将领们都在喊守军反了。反的是谁无从考究,只是这样一喊多半守军便会动摇,自己也就安全了。薛莹在大家的眼中是个必杀之人,任何罪名都可以按在其头上,可在守军心中薛莹是这建业内最值得钦佩的将军,值得性命交托,这是世家和少年将领们无法理解的事情。一个名声被搞得如此之臭的家伙,竟然如此的被守军拥护!?
一声喊反,激起无数血性!反,那就反吧!这个时候杀一个也是反,杀一双也是反,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为薛都督报仇!”
“杀反贼!”
守军也跟着嚷嚷起来,一时间不只是前来营救薛莹的守军,甚至四门的守军闻讯也是加入了城中的混战,屠杀之中。世家高族,门阀权贵,在大刀面前无一例外,突如其来的夜袭,突入起来的动乱让这些平素里高高在上为自己前途打算的达官贵人们感到了恐怖!魏人还没有进城,这些守军却是杀进来了!?
他们并不知道,建业没有丢失是因为有这些守军筑起的血肉长城,而在一具具血肉之躯中是一个名叫薛莹的人为大家筑起心中的长城。薛莹死,吴国灭矣,薛莹死,守军反矣。
杀!雨润万物而无声,血流成河为一人,建业大乱!唯有一人不乱,或者说刚从乱中清醒。陆深虽然年纪轻轻可却识得大体,这个时候人家说是叛军,自己就开始肆意滥杀,这不等于坐实了叛军?城中这么大的动静,若是城外的魏军杀来,又是如何抵挡!?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陆深才找到了诸葛靓。诸葛靓不以为然,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唯有杀尽奸臣重整朝纲,然后才可固守建业。贼船已经上了,便难以下船,就算下船又怎能脱得干系?陆深力主罢手,诸葛靓怒言进兵皇宫,二人言语不和,意见相左,只好兵戎相见!一为杀奸臣除佞,重见青天;一为休兵止杀,顾全大局,雨夜之中,守军之内,又是分成了两派争斗不休……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乱(下)
建业城中混战不断,被牵涉其中的世家官吏和贵胄们越来越多,各家族大臣自家的部曲和仆役根本不是守军的对手,如此大规模的暴/乱更是让人只顾着逃命,没有心思抵抗。百姓们只能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等待着天亮,而在建业的权力中枢皇宫之内孙亮也是一脸仓惶。
自己已经同意牺牲薛莹换取各大世家的支持,然而各大世家的代表带着圣旨离开没有多久,城中便乱作一团。御林军,绕帐军,解烦军,无难军,四军已经派出了一半的兵力到城中平乱,可外面的情况好似越来越乱,而派出的精锐人马一去就是音讯皆无,如何不让人紧张?
等了好久,各大世家也是没有人入宫,反而是宫中的太监与侍女们自发的护卫在孙亮身旁,让人忍不住啼笑皆非,却又笑不出声来。孙亮到了皇宫大殿之上等待群臣禀报,负手来回踱步却是等不来消息。只有御林军的将领回报说城中一片混乱,叫喊连连,据观察是城中守军因为各方大臣联手杀死了薛莹而反目成仇,誓为薛莹报仇。孙亮听罢哑口无言,人是自己点头杀得,可事情竟然做的这般不利落?要知道魏国大军屯驻在外,这个时候城中乱成这样,岂非是要亡国!?
“传朕口谕,传朕圣旨,快快阻止众军暴/乱!”孙亮脑门青筋蹦起老高,扯着嗓子喊道,全无一丝的皇者风范。御林军将领诺诺的领命而去,不就却是传回消息,御林军去宣圣旨平乱,守军一方却是说此乃各方大臣勾结假传圣旨,于是一场冲突之后,御林军竟然是大败而回。孙亮听罢更是目瞪口呆,自己虽然是一国之君,可眼下确实一个无用的废人。圣旨都不行了,还有什么管用?更要命的是派出去的御林军在四散奔逃之后没有回到皇宫之中,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皇宫中一片紧张的气氛,建业城外密密麻麻的出现了无数的魏军。城中不仅是喊杀声,更是火光不断,就算这绵绵细雨一时也是无法阻止城中火起。陆深和诸葛靓舌辩无果,武斗之下也是难分胜负,加上各大世家的部曲家丁,以及皇宫的各部门人马,数万人挥舞刀枪充盈在大街小巷之中厮杀不休。
以皇宫禁军之判断,战场的守军和各家的私军皆须制止,这样一来各方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力,只能是越陷越深,互相杀戮!兵力大家不相上下,身上也是各有使命,要如何,想怎样,唯有杀掉眼前不断涌出的对手才可能实现。疯狂,彻底的疯狂!乱军之中诸葛靓身背数枪倒在血泊之中,陆深带着守军鱼丸退回城门却是被御林军乱箭射杀,御林军想要转会皇宫又是和各部残军激战数场,到头来皇宫回不去只好各自奔逃。
百姓是厌恶战争的,如今城里这大乱斗更是让人看不出个所以然,远远躲着也不是办法。当兵的都是杀疯了,遇到人便砍,也不理是对手是百姓还是军人。若说百姓是殃及池鱼,那么朝中的大臣和各大家族就是重灾区了。失去控制的局势和兵将不断的扩大攻击范围,无论你是多大官,多大名望在钢刀钢枪之下都是一视同仁。人杀了,家里人自然也不会放过,人杀光了,那么这偌大府邸中的财产便是任人掠夺了。许多当兵的其实心里都是想明白的,建业城经过这么一搞,肯定是守不住了,这个时候还不多捞点实惠么?拿到金银财宝盔甲兵器一扔,不过是平民罢了,想来是不会追究的。况且建业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跑不出去还不如抱着金银赌这么一把。
有心放纵之下,建业城中的百姓和官僚们都是苦不堪言,这正是印证了这些官僚世家的准则和道理。手中握有兵权才是最安全的,否则,便是眼下的自作自受。杀了薛莹就可以夺取兵权,夺取兵权就可以胁迫孙亮投降,孙亮一投降那么这些世家大族和官吏的身家性命以及前程地位就算是保住了,毕竟无论哪个势力占领了这里,还是要依靠这些世族官吏来治理的。
这就好似当年赤壁之战前鲁肃劝孙权的那番话,做皇帝的投降了之后是什么位置?做臣子的投降了之后就算没有高官厚禄可也能继续在仕途上努力。换句话说,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国家只是皇帝一个人的罢了。能抛弃自身利益,维护国家和皇帝利益的被称之为忠臣,而眼下吴国的忠臣却是被孙亮自己一手葬送掉了。
不知何时,建业四方的城门城墙乃至钱粮军械等紧要之地都被魏军占领。在众人砍杀的如火如荼之际,竟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魏军无声无息的动作。对于魏军的到来,建业百姓是欢迎的。生死一瞬,是魏军制服了那些挥舞刀枪砍向自己的吴军,大军入城却是没有一个魏兵骚扰百姓。百姓的要求很简单,所以民心易得;百姓对国家很忠诚,因此吴国可以走到今天。得失之间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这是吴国统治阶级需要考虑的,不过已经不再有机会考虑了。
散落四周的吴军纷纷被魏军包围击杀,有的投降,有的宁死不屈,有的老早就带着金银财宝脱了衣甲跑回家中躲避。然后被包围的是吴国的皇宫,皇宫之中还有一两千人马拱卫着孙亮,见到魏军围了上来都是紧张万分。王基不急于攻打皇宫,在数万魏军的包围下,那不过是笼中之鸟。首先要站稳的是建业城,需要平定的是城中的骚乱。
孙亮孤零零的坐在皇宫大殿之中,宫中的太监和宫女都被挥退一旁。孙亮在宫中勤于政务,对待宫中的小吏十分和善,因此受人爱戴。这些太监和宫女们不懂得什么国家大事,但谁对自己好,还是能分出来的。太监和宫女们聚集在一起想要保护孙亮,却是被孙亮拒绝了,这些人的力量还不如自己,就算拿上刀剑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期待的世家代表和朝中群臣一个都没有露面,想想也是,这么大的动静谁不是留在家中保护妻儿老小?谁还有心思为这个破败的国家流血流汗?
不言而喻,答案是有的。
一个苍老的身影一步一步迈入大殿之内,一身官服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老者跪在地上叩头道:“臣全尚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孙亮眼角湿润,扶起这唯一来保护自己的老人,说不出话来。若是救驾,全尚必然是风尘仆仆,绝不会是眼下的神定气闲。这是来殉国,这是来送死,所以全尚才穿的如此考究。
四目相交,时光仿佛回到了数年之前,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