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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雷叹道:“我部先头人在位时,为免妄自出兵相助而招来闲疑,我们又是以雇佣军形式出现的草原部落,所以只能收下黄金以避同盟口舌。”
杜豫点首道:“这是自然,如今这欲加之罪也是事起突然,我实在想不出有何法子能在今日免你一死,所以只好在事前与头人说了。”
分雷愕道:“在事前?”
杜豫叹了口气道:“不错,车鼻可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突厥中兴而为,他也自有盘算。”
分雷不禁问道:“那可汗现下在何处?”
杜豫脸上犯难,咬唇道:“按计划我当押你到地牢,到时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只是妖女动作太快,又影响军心,所以我才在此刻说出。”
分雷微微一怔,在他字里行间已然托出了可汗所在,他愕然道:“可汗在地牢?”
杜豫警惕地侧耳遥听一番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分雷吁了一口气,他万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难怪当初见假可汗时,每当要下重要决议他总要瞄向杜豫,原来一切都是圈套!这圈套不仅将敌部骗了,就连他买天乌骑甲也被蒙住了。可身在墙外的强奇里呢?分雷蓦然意识到,这场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真正牺牲的却是买天大将!
就在这时,西城警钟敲响,分雷不由直起身子向外走去,杜豫抢先拦住去路,眼中罕有地现出乞求的神色道:“头人万不可救出贵部属!不然可汗所做的一切将前功尽弃啊!”
分雷痛声道:“话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可汗究竟是什么计算,难道你要我看着强奇里冤死在阵前吗!”
杜豫紧抓着分雷的双臂,哽声道:“接下来的事情只能由可汗亲自向你解释,突厥的兴亡就在于此啊!”
分雷脸上的横肉上下跳动,他只觉一股火浆徘徊在心肺,那股烧痛几乎让他歇斯底里,他盯着杜豫道:“好,你给我一个理由……”
杜豫痛声道:“霍去病的宝藏!”
分雷一震,并向后连退了两步,他在一刹那之间似乎全部都明白了!
车鼻可汗身在地牢就是妄图接近宝藏,得到大批财宝后他可尽情挥霍以便贿赂草原各部,这无疑是拯救突厥的最好办法,当他兵不血刃地退去联军势力后,到时就算独自面对薛延陀也有一拼之力,也就是说,这先汉的宝藏,就是突厥的命脉。
分雷木然地站在原地,直到西城墙上战鼓齐鸣,他才恢复神智。
“头人!你万不能救出强奇里将军啊!”
分雷哽然一叹,推开杜豫道:“我去又如何……他是不会回来的……”
第六十话实为宝藏
第六十一话 一刀入长天
酉时末,大地沉黑,阵阵狂风呼啸而过,在***通明的玳轲岩城西线城墙,五千环刀子部精锐排在上下两层箭垛处,他们身穿统一的藏蓝色白花狼纹铠甲,这只有在节日和特殊战势下才能穿得的铠甲倍受战士珍视。此间绒裘在身的庆利设索阿手按佩刀穿过重重火把迎上西城城梯口。
亲兵校尉杜豫率领五十名突厥战士押解着分雷走上西城,索阿见分雷不堪的身子,不禁在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惜之色,心下叹慨之余,环刀子部的城卫朗声道:“突厥天目设分雷将军到!”
话音未落,全城将士齐齐转头望去,一时之间,整齐的长兵顿地之声彼彼传来,他们用草原之上最尊贵的礼仪向这位第一巴哈秃儿表达着内心的敬意,遥望天地之间,似乎一股悲壮油然而生,分雷透过将士们质朴的脸庞,放眼望向天地苍苍,昏暗的草原却如同黑幕一般令人窒息。
索阿走上前,一手搭在分雷的肩头,道:“只要你一句话,老夫就将强奇里抢回来!”
分雷早已看到他双目中燃烧的火焰,面对这样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将,一切话都是多余的,分雷淡淡摇着头道:“虽然不是强奇里自己的选择,但我相信他也是期待此战。”
索阿点了点头,道:“决战疆场,是每个男儿汉的理想,老夫明白。”
分雷附和顿首后,转身于城头望向城外,在西大门外不足五十丈之处,买天乌骑甲二号人物强奇里默然地站立在草原之上,在他身周百步之内,十堆狼火随风扭动,妖曳的火光耀动着强奇里的身影,在分雷眼里,正如他絮乱的心神。
正当这时,西城以南的林子里传来马嘶,众人转目望去,只见年尼雅身袭买天正统乌甲,单枪匹马地向强奇里奔驰而去,杜豫在分雷身侧喃喃道:“年将军不会是……”
分雷厌恶地转过头去,沉声道:“杜大哥几时变得如此婆妈!”
杜豫叹了口气,他一手按上墙垛,轻声道:“按照草原部落的规矩,每方要挑选出一位陪决人,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想……分雷头人就勉为其难吧。”
分雷听罢微微一震,杜豫这意思就是允许他下城与强奇里接触,这于公于私,都违背了可汗的命令,分雷愕然道:“杜大哥真的让我下城?”
杜豫苦笑道:“我说过,就凭你这声杜大哥,早晚会害惨我。”
分雷感激地握上杜豫的大手,随后转身向城梯跑去,待西大门缓缓开启时,分雷跳上战马,他整了整眼上的狼头带,一抽马股下飞奔而出,与此同时,西城墙上的士兵蓦地爆出惊天喝彩!直震得沉黑的大地为之颤然,分雷扬鞭策马,不多时便与远道而来的年尼雅汇合在一起,两骑甩镫同去,当来到决战场时,二人翻身下马迎上前来,分雷走近强奇里,突然之间感到一阵莫名的凶感。
强奇里微阖着双目,已然气若游丝了……
年尼雅眼中泛红,颤声道:“老强……”
强奇里面无血色的脸庞陡然一震,干裂的嘴唇努动了一下,淡淡道:“你们来啦……”
分雷望着他随风飘动的右臂空袖,不禁痛声道:“我输了……井桃棋高一招,我没想到她动作会这么快。”
强奇里轻轻地吐出一口笑意,喃喃道:“这一切都是长生天的意思,头人万毋罪己。”
分雷哽声道:“可是我却将你逼到这里,这一切都是我审时不均的结果!”
强奇里缓缓睁开双目,淡淡道:“年老弟,让我与头人说几句私话吧。”
年尼雅哽咽着点头走去,再看强奇里眼中露出柔色,他一生谨言慎危,这神色也是不同于往日,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买天乌骑甲纵横草原久载,以为天地正气长存,历代先辈也为此搏杀至今,对头人而言,武斗与军略不同于政辨,一个买天头人,不仅要文稻武略,经营长远,还要在政辨中占领先机,如果政不同,我等只会沦为长兵之器,先头之卒啊。”
分雷蓦然一震,不觉道:“此言可是?”
强奇里眼中放射着眩目的灵光,道:“我跟随买天两代头人,到此心意已足,最后只想对头人奉劝八字……”
分雷那一丝凶感骤然加俱,只听强奇里一字一字道:“审时度势,有为则正。”
“审时度势,有为则正……”
“咚!咚咚!”
分雷嘴上正念叨着,身后昏黑的草原传来隆隆战鼓,强奇里合上双目,左手一抖二尺半长的扳门刀,幽幽道:“头人……属下先去了……”
分雷转过身去,见五百德喀战甲缓缓而来,居中一骑正是济朗,他一身竹青革甲,脸上绘着黑赫相间的条纹,手上提着藤狼束一步一步驶来,阵后的战鼓隆响,五百甲士高声助阵。
济朗锐目扫视场中三人,但见分雷单目中射来的寒芒不禁冷笑道:“分雷啊分雷,你的奔狼绷簧刀为何不见了?”
分雷知他故意逼自己出手,这样便给了井桃治他死罪的理由,他强压怒火,闷哼道:“我本以德喀是为草原劲旅,没想到龌龊至此,真是看走眼了!”
济朗仰天大笑道:“幼稚啊!你分雷真是幼稚!战争之道,无所不用其极!只要今日除去强奇里,你将断去一臂,这么划算的事,何乐不为呢。”
分雷只觉一股悲呛涌上心间,双拳颤动下已然克制不住了,这时只听强奇里淡淡道:“为何天地如此绚烂……”
分雷一怔,转头见强奇里双目遥望黑夜,双目中闪耀着动人的安慈,仿佛他眼中的昏黑变成了烂漫的图画,分雷正木然之际,强奇里缓缓走向济朗,接着步伐越加迅快,当与济朗尚余十丈之时,只听他蓦地暴喝一声,左手横刀向后,奔跑的步子一声沉过一声。
济朗望着强奇里奔来的身姿,忽地“咦”了一声,在二人的距离只有五丈之时,济朗突然感到一股炽烈的刀气排山倒海般狂压而来,他大惊下于战骑纵身跃入虚空!与此同时,强奇里脚下一震!身形亦凌空而上!
“呯”地一声巨响,二人交错开去,济朗落在地上时狼狈地向前打着趔趄,眼看着要撞上分雷,这才将刀戳入草地之中堪堪稳下身子,谁知藤狼束“啪”地一声脆响,竟然从中刃断折了!
城上几千将士看在眼内齐声喝彩!分雷和年尼雅也是大吃一惊,万没想到济朗手中这把草原有名的宝刀会被磕折了!
济朗不能置信地空望着半截宝刀,连虎口崩裂出的血水也毫无察觉,他颤动着嘴唇转头望去。
强奇里垂刀屹立于大地之上,他面现安详,已然魂归长生天。
分雷面无表情地与济朗擦肩而过,在强奇里面前停下了脚步,他咬破手指,在强奇里的脸上画下买天之符,长声道:“老强啊……你已在英雄的殿堂了……”
年尼雅闻言不住哽噎,眼含热泪半跪下身,玳轲岩西线的五千将士也跪下身子,一时草原之上,长风阵阵,在昏暗的乌云吹飘开去后,一轮圆月由众星相捧光照大地。
分雷将强奇里拦腰抱起向城内走去,当路过济朗身旁时,他丢掉藤狼束,沉声道:“德喀部向强奇里致敬。”分雷默默点了点头,他心内百转千回,那一只单眼中,放射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强奇里的战死让他看到了一个男人真正的价值,他所做的一切已超出了胜败,就如强奇里所说,他要飞向战争的终结,那个属于男人的殿堂。相比之下,杀戮已变得麻木,在这一刀入长天的决斗中,使分雷再一次明白了草原男儿的归宿属于何方。
他感激强奇里所做的一切,犹如父辈。
遥望济朗与五百德喀骑士消失在漆黑的草原,分雷将强奇里的尸身交给了年尼雅,他漠然地望了一眼杜豫,后者无奈地哽声道:“我们该走了……”
分雷点了点头,他一手握上索阿的大手,两人三目紧锁,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精神的寄予,分雷转身和杜豫下得西城,在五十骑突厥亲兵的护卫下向内城奔去。一路上分雷沉默寡言,他第一次如此珍视生命的给予,也第一次认识到政治迫害的严重性,如今他所能做的,都要从亲眼见过车鼻可汗开始。
就在分雷等人距离内城尚有半里之遥时,突然从暗巷中奔出一人!
众骑愕然勒住惊惶的战马,“哗”地抽出佩刀遥指相向,分雷和杜豫借着月光望去,来者竟然是鸿吉里。
鸿吉里显然重伤在身,惨白的脸上泛着阵阵青黑,他沉声道:“分雷!你不能去见可汗!”
分雷疑道:“为何不能?”
杜豫道:“鸿大人,能否借步说话?”
鸿吉里看了一眼分雷,后者自然领会,在杜豫引领二人走到偏僻的巷角,杜豫正容道:“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