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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景宁的手轻轻地搭在黑色的方向盘上,白皙修长,被仪表盘上细碎的点点红光映衬着,有仕女图中柔软的姿态万千。这是景宁第一次开他的车,似乎预示着什么事情即将展开一般。
武匀脸上的笑意久久不散。落下车窗,春夜的风扑面而来,清凉舒畅。景宁挪出车位正要驰出停车场,忽然瞥见一对熟悉的身影,立刻就踩了刹车。
也是一对酒宴结束后要离开的男女,恰是翟远林和历桦。历桦没有像从前那样落后半步跟在翟远林身后,而是并肩走在他身边。两人距离很近。到车近千,翟远林一手扶着历桦的腰,另一手拉开车门送“女秘书”上车。一直注视着翟远林的历桦缓缓一笑,含着情的目光水波一样温婉。
景宁竟然替历桦长吁出一口气,她的依恋再也不必在人前遮遮掩掩了。
翟远林和历桦,终究是走到了一起。景宁置身事外再看翟远林和历桦,才发现两人的背影和交流是别人插不进去的默契。历桦是那么理解和仰慕翟远林,翟远林的时间和精力再也不会被感情和女伴瓜分牵扯。
这结局很好,景宁想,真的很好。
她开车离开那对人影,上了公路一头扎进车流灯海里。路上堵得厉害,车里也沉闷,好不容易到了武匀家楼下,景宁熄了火,坐在车里不想动。
她穿着黑色的套装,领口处翻出宝蓝色的衬衫,黑色的长发,乌黑的眼睛,唯有脸色白皙,双手环胸掖紧衣领裹着自己,先要取暖一般。
在武匀眼里,这是最典型的防卫和封闭的姿势。他想打开话题,便说道:“天气很快就胡变暖,可以出去旅游了。过两天有去欧洲的一趟公差,你想去吗?”
“要飞好久,还要倒时差,累。我得走了。”景宁摇头,下了车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武匀随后追了上来,“我送你。”
景宁想婉拒,可武匀又和她说去了公事:“老卫要走了,他的小组你想收编吗?”
“不想,我忙不过来。”
“恐怕由不得你,也只有你能接管了。”
“为什么了?”
“韩帅的心也不在了,正在四处找地方跳槽,要不了对就肯定也是走,到时候你还得收编他的部队。”武匀说,脚下遇到一粒石子,他用力地一脚踢远。石子响了好久才安静下来,武匀双手一摊,很无奈的样子,“你看,我眼看成了光杆司令,手下只剩一个女兵。”
景宁笑,“我也走了吧。你正好重新洗牌,一手建立绝对服从的嫡系部队。”
武匀摇头,“不行,我准备收买你。副部长,你干不干?”
景宁斜着眼看他,提醒着,“你忘了,我原本是能当部长的,副部长?恐怕吸引不了我。”
武匀眉一扬,笑意扩大,扶正眼镜框故作认真,“你可不能看我的笑话不帮我,有要求尽管提,不怕你石子大张口。”
景宁也笑,不是得志的笑,只是疲惫怅然,“不必了,你千万别重用我。我不想像前几年那样没日没夜地干,也没什么斗志和野心,只想安安静静地打份工拿薪水,总之服从你的安排,你也不用戒备我。”
“为什么这么懈怠?”武匀忽然问。
景宁被问得莫名其妙。武匀不理会她的反应,接着说:“印象中你是感情和生活分得很清的人,怎么会被情感带迷了路?还是因为今晚你见到翟远林了,看到他依旧很好,于是后悔了、失落了?”
这些话大大逾越了交往底线,景宁立刻变了脸。
武匀不理会她径自继续说:“还是你忘了自己追求的是什么了?那种只讲物质条件对等的婚姻,在你眼里又重新只得留恋、变得有价值了?你最近的状态让看到你的人都觉得透不过气来,有必要这样吗?”
“武匀!”景宁沉声喝断他,“你管得太宽了。”
武匀的眼睛明亮清澈,更加冷静。他说:“我想你该醒醒了,也很需要当头一棒。”
如果这话是格日勒说的,景宁只会觉得说这番话的人是世上最贴心的知心人,但出自武匀之口就完全变了意味,他在她眼里离“仇人”两个字的距离更近了一步。
恰在此时手机响了,是景宁的,铃声是属于楚端的。楚端每晚都会打电话来,景宁从来不接也不挂断,任它响断,但今晚她想接了。
Chapter15 怕认错你
景宁接起电话冷声地答了个“喂”,目光则和武匀对视僵持,刀光剑影的。
武匀缓步踱到道旁的国槐边上,避开她的通话。但不听到是不可能的,景宁的电话打得冷淡至极,从始至终就是几声“嗯”。他可以猜到电话那段是男人,是个赔着小心、软语温存的男人,也是搅乱她生活的那个人。
景宁的身影很好看,顺直的腿笔挺的背,职业套装把身材勾勒出恰到好处的曲线,比旁边的一排槐树还要细直。武匀看得失了神,想象着什么样的人才能软化她、改变她的心意,水滴石穿在她这里能行得通吗?
武匀猜得不全对。楚端的电话里是有软语,温存则很有限,更多的是意外和惊喜。每晚这个时间给景宁拨电话,现在成了楚端生物钟的一部分,无论在哪里、在忙什么,都要找个安静的空间绝对专心地拨出那串号码。电话从来没人接也不会被挂断,听着景宁的彩铃,猜测着她看着手机想他的样子,楚端纷乱的一天似乎才可以落幕了。
与其说这通电话是打给景宁,不如说是打给楚端自己的。
意想不到的是,今天居然很快就被接通了,楚端的第一反应就是景宁一定遇到什么事情了,绝对不会是因为想搭理他。本来他就没准备要说什么话,此时更是无语,静默半晌回了神才问出一句:“最近好吗?”
景宁赢了一声也静寂了,静得太久,久到两人都不知道身在何处。楚端轻声问:“你还在吗?”
“嗯。”
“早点休息,不要休息。”
“嗯。”
“晚安”
“嗯。”
话还没说完,景宁清脆地合上手机丢进包里,利落到迫不及待。她对等候的武匀很干脆地摆摆手,“再见,不用送了。”话音未落,人已经大步走远,很快隐没在依稀的夜路里。
武匀没有跟上去,今晚他和景宁拧得厉害。他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蓦然意识到,此时他和景宁的情境真正是“背道而驰”了。想起景宁离开时步伐很爽利,武匀觉得自己确实多此一举了:她本性是痛快人,没什么过不去的。
明天上班得给她布置些任务了,让她忙一忙吧。
景宁被气坏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今晚被毁了个彻底:多管闲事的武匀,优柔寡断的楚端,绝对是两个自私自利、不顾及别人心情处境的男人。
她回家直奔浴室,任手机不停地叫也不管。温润的水包裹着皮肤的感觉,像是漂浮在舒缓的静湖里,她暴躁的情绪渐渐被浸润柔软,直到站得累了才披了浴衣出来。手机居然还在响。
“真执着。”景宁叹服,擦着湿漉漉的长发走过去看来电,闪烁的号码让她着实奇怪——是固定电话,区号属于一个神奇、魅丽无边的城市——S市。
景宁饶有兴味地翘起了唇角。不是楚端,他的号码她都认识,而且今晚他没理由再来骚扰她。那回事谁?其实也挺好猜的,是吧?
景宁直接挂断电话,告诉电话那端的人她不想通话。
她翻来电看,这个陌生的号码不间断地给她挂了几十通S城里的这位女士竟然和楚端做起了同样的事情,甚至比楚端还要有耐心和毅力。楚端每天也只不过一通电话,响完拉倒,而她第一次就打了半个多小时。
手机倏地又响了,还是这个号码。景宁的厌烦已经被敬佩和叹服取代了——如此不依不饶的执着,有几个女人能做到?
她忽然理解了楚端,被这样的女人缠上谁有办法甩脱?最后多半都是半推半就地从了。
景宁想笑,可是笑不出来,端端正正地盘腿坐在床上接起电话,“喂?”
“嗨,是景宁吗?”是娇柔动听的声音,也很热情,托楚端的福,景宁对这个声音不陌生。闻声如见面,刑柯轻盈就嗷嗷的样子就浮现眼前:站在楚端身边,紧紧地攀着楚端的手臂,优美的颈项,微扬着下巴。
“我是。你是?”
“哦,我是楚端楚总的助理,刑柯。”
“你好,找我有事吗?”景宁心想,柯柯小姐,像你这样说话带着嗲音,太不像一个职业助理,比历桦差远了。
“没什么大事,楚总要宴请客户,让我负责联系,看到您的电话就问一下。楚总下个月要订婚了,不知道您有没有空来参加?”
你为难地说:“不好意思,我日程很满没有时间。”
“那真遗憾。”刑柯是真的遗憾。
“是啊,真遗憾。”景宁也是真的遗憾。
“那只有事后招待您了,有空来S城玩吧。”
“好啊,到时候要叨扰了。”
“怎么会?您可是大客户!”
景宁笑出了声,“你太客气了,我们公司和楚总还在商洽阶段,没有展开过合作,刑助理你不知道?”
“可是您在楚总的大客户名单里啊。”
“他弄错了,”景宁说得很干脆,她不想在陪柯柯大小姐玩了,说道,“不好意思,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不谈公事。”
“对不起,打扰你了。”刑柯柔声答道。
挂断电话,景宁把电话远远地丢到沙发上,手机在坐垫上弹了一下
。
。
才安稳。景宁越想越窝火,忍不住疾步走过去想把打电话骂楚端。她的步伐又大又快,不防脚踝硬生生地磕在茶几方方正正的拐角上,碰的很大的一声,景宁疼得轻呼一声,抱了脚腕跌倒在沙发上,动不了了。
脚踝疼的厉害,邢柯说楚端要订婚又着实让她窝火,景宁恨得就想发作出来。她对着空气,就像对着楚端和邢柯一样,咬着牙说:“至于吗?有必要这样吗?”
景宁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正是武匀方才惹急她时说的话。
蜷在那里,景宁疼得嘶嘶地抽凉气,越想越气,直在心里骂楚端。她攥着疼痛的脚踝,渐渐地忘了要干什么,只是一遍遍地想今晚遇到的人、听到的话,一直想到迷迷糊糊地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把打电话骂楚端的事儿也忘记了。
邢柯那边也把电话扔出去了,她可是结结实实地扔到了楼梯的实木台阶上,咔嚓一声话机四分五裂瞬间报废。
想着刚才给景宁打电话时自己的憋屈,邢柯觉得还远远不足以解气,又把沙发上的抱枕拽起来大力地摔在墙上。抱枕正好扫到桌上放的红酒瓶子,瓶子忽悠悠地晃了晃就往地上掉。
邢柯“哎呀”一声,那可是瓶好酒,摔碎了倒是没什么,只是流一地红酒还得打扫。她连连后悔摔笨重的抱枕,闭紧双眼捂了耳朵不想听碎裂声。不想瓶子结实没摔碎,骨碌碌地滚出好远。
邢柯这才放心,一屁股坐在床上,撅着嘴又去想可恶的楚端,眼睛眨啊眨的,一字一句地说:“看你能跑出我的手心,哼!”
第二天一早邢柯就去了楚端公司。
楚端今天不忙,心情也很好,开了窗向外眺望林立的高楼直插云霄,桌上摊开的笔记本照例挂着QQ,头像也照例亮着。他唇角噙着笑,想着景宁昨晚接了他的电话,也许今天她会多惦记他一些,也许心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