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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白乃惊愕莫已。
──这可是怒犯天条、枭首灭族的大罪!
他要来抓“大老虎”的时候,还不知晓这“老虎”竟“大”到这般“大”!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这种诛九族、永不得翻身之罪,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那个小辣椒何文田又来损他:“你那么胆小,怎能成大事?看来,这只算是耗子拿狗,自身难保,还管闲事!”
绮梦却道:“确是无误。他们忘了独孤一味的听觉甚好,他外号便叫‘白蝙蝠’。”
“对,蝙蝠视力不好,”罗白乃道,“但却飞得快,从不失误,必有过人之能。吴铁翼行事一向小心.怎么如此大意?”
绮梦道:“那一次,吴铁翼来,身边是朱杀家,会合了唐化,独孤一味刚要出门去,他们见他走了,便放心到楼上六号客房商议。”
罗白乃,“可是独孤一味没走?”
绮梦道:“他是折回来了。”
罗白乃:“为什么好端端又跑回来了?”
梦:“因为‘太平门’正好派了‘飞天老鼠’粱双禄过来,要独孤一味这次站硬着干,不让‘四分半坛’夺回‘疑神峰’的地盘。两人路上遇着了,一道回来。”
罗:“听说‘飞天老鼠’的轻功也很好?”
梦:“他听觉也极好。”
罗:“他们每次来都上房去的吗?”
“咦?”那小辣椒何文田似对他刮目相看,“果然是当过捕快,问起来有纹有路耶!”
罗白乃忽然很感激这小辣椒何文田:刚才她一再出言挤兑自己,想来也只是“护主”心切吧?毕竟,还是识货的人。月色下看去,这女子也娇艳得像一把淬砺的匕首,美得有点呛,娇小得很辣,难怪她要女扮男妆了:一旦回复女儿装,一定夺目抢眼罢!
他居然在此时神游太虚,还想到:
她穿亮红色的衣服一定很好看的了。
这次是好看而不算太美的李菁菁代答:“他们每次来,除了用膳,都会上楼去,六号房总是他们的。他们一进去,会合了王飞,就开会密议。”
罗白乃奇道:“六号房里住着个杀手王飞么?他在那儿长期候教么?”
“那间六号房的确给王飞长期包下来了,账也一早就结清了,但我们谁也没真正见过他。”
这一回是轮廓五官都很美但态度、举止让人看得不甚悦目的言宁宁道:“吴铁翼每次来,都先上六号房,而王飞也总是会在房里出现。”
罗白乃问:“你有在他们会议时进去过吗?”
言宁宁道:“他们才不让进。”
罗白乃即行反诘:“那你怎么知道‘飞月’王飞就在里边?”
“他们自己说的。”李菁菁道,“有时送酒菜上去,总是多一双筷箸。我们也见过他在房里。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跟吴铁翼一道聚首──但总是无法看清楚他的样子……大家都觉得他是有意避开。”
言宁宁附加了一句:“他避得很成功。”
“他杀人越货,已够可恨,但还要卖国求荣,这就不可饶恕。”绮梦眸里泛出了怨意恨色:“他最不该的是,在上回离开这儿之前,犯下了一大劣行。”
“什么恶行?”
“他奸污了杜小月!”杜小月就是那一直躲在黯处怯生生的女子,“我们本来还有一个管房收拾、清洁的女子,叫梁恋瑄。喝破了这丑事,吴铁翼就把梁恋瑄也一并奸杀了,同时也对杜小月下了重手,重伤了她,她滚下了山崖,结果遇上了‘飞天老鼠’梁双禄,把她救回来了……她没死,但已弄成了这个样子,我们才知道吴铁翼做了这等事!”
罗白乃也义愤填膺。
他看到绮梦梦碎的样子,他也感觉到心碎。
“我以前曾经以为吴铁翼是个稳重、成熟、有魁力的男子汉、大丈夫、而且很疼爱我,现在……”绮梦的神色又恢复了她那带点清渺和轻蔑的态度:
“我以前喜欢他的时候,切切、宁宁、菁菁、文田、恋瑄、小月她们都劝过我:吴铁翼这人信不过。当时,我是情人眼里出英豪,而今,才知道他是个嬲种、孬种,谈不上人,只是具倒过来吃人害人的僵尸!”
“好!老僵尸!乌鸡白凤丸的!”罗白乃又要跳起来,破口大骂道:“我一定要拿下这狗贼替你出这口气!”
忽又想到:“你们上次见他们会聚,是在什么时候?”
切切回答:“一个月前,中秋前后。”
罗白乃沉吟道:“那差不多是在他案发前后的档子事吧?”
宁宁道:“吴铁翼大概也知不妙,正受到四大名捕追查的步步逼进,一一揭发他的党羽和阴谋,是以,他正与身边亲密战友,以及最后亲信密谋逃亡或反击大计,所以,夜上疑神峰,聚合了好几个人,不知要搞什么鬼。”
罗白乃抓住一个要点:
“你们怎么知道他们还会来?”
“那是‘白蝙蝠’和‘飞天老鼠’在那一回他们会聚时听到的。”这次由绮梦回答,可见分量,“吴铁翼曾说了一句:好,那我们就在猿猴月下见!”
“猿猴月?”
罗白乃大惑不解。
“这是这一带乡民说的话。”绮梦道,“八月十五是中秋月,再一次月圆,在这里云飞风卷,却是月亮清明,所以常有云遮月蔽,一明一灭之象,且这时候山上多人猿吼月、僵尸嘶月,故素称为‘猿猴月’──这风俗称谓在地理志可以查得,流传已久。”
一听“僵尸”,罗白乃心里就毛了毛,也算了算,道:
“那就是这……两三天了?!”
“便是。”
“所以你们在这里等他来,便动手?”
“本来是的,”绮梦道:“可是,没想到,我们正准备猝起发难、杀他个措手不及之时,却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
绮梦衣衫上的水渍,已快蒸发晾干了。
这样欣赏一个美丽女子胸脯、腰际的水渍,以优美的弧度渐渐淡去、干掉,实在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罗白乃巴不得是绮梦衣上的水渍,褪化为水气消失于夜空中,他也甘心。
他的心已不知不觉倚向绮梦。
绮梦是不可倚的。
梦是空。
色也是。
只山外野地,猿啼(还是僵尸?!)一声比一声凄怨,一次比一次凄厉,颇扫人兴。
而他,只想听绮梦说下去。
却没想到,听到后来,竟听出那么令人惊心荡魄、怪力乱神、魂飞神驰、诡异骇怖的情节来。
后记:突变就突变
有人论金庸小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问我意见。
那是对的,我也这样认为,我在创作武侠小说这前,之初,影响我最深、最甚的,都是金庸、古龙二位大师。其余武侠小说我几乎一概通读,但就最爱金庸、最喜欢古龙。别家对我影响并不深刻。
但我喜欢归喜欢、爱归爱,我现在写的,既非“金派”,也非“古派”,不今不古,我只“自成一派”。
我既非“古人”,更没兴趣当金庸的“来者”。他们写他们的小说,而且,亦已建立了空前伟大的文学成就,那些光得张嘴巴、好发评论而从不参与这种中国独有的题材文类创作的评论家们,大抵是基于武侠小说自他们读过之后就不值一屑、任其衰败式微的心意,一方面保守短视、鄙视武侠小说的全面革新、大胆突破,一方面又捶心顿足,感叹武侠已死,今不如古。这种人,有的会搬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金箍咒,目的就是说你别写了再写也写不过金庸(或其他人)的意思,对这种人的言论,我无意思再在这里花一分钟的时间来论辩。人家早已一怒拔剑,他仍在一路放屁,不理便是。
其实,金庸、古龙的作品不只是这样子的。他们的小说之所以精彩、好看、伟大,因为还有激发你参与(不管是陶冶、向往还是实践、创作)这“武侠世界”的功能。如果金庸写完了他的小说武侠也就完了、后继无人了,那反而是金庸小说的不足之处、失败的地方。
中国诗人当然不止一个李白、杜甫,词人不止一位苏轼、李煜,小说家也不止曹雪芹、罗贯中,“史记”之后,也有“汉书”、“通鉴”,百花齐放,各擅胜场,若从金庸后这种文类就辄然而绝,断送斫丧,那就不可喜亦不可嘉,只大吉利是。
对金庸而言,他那种来自深厚古文传统底子而在他那独特(连载体的新白话小说)时代写出来的武侠小说,到底是一种“过去式”文体:他写得确是好,好得“前无古人”,他写得也确是成功,成功得“后无来者”……就像李白诗中的狂放、仙气,苏东坡词里的豪迈、豁达,确难有人能跨越一般……但我们有我们的时代,我有我的笔法也有我的看法。我写我的小说。我武我侠,我行我文,不需要也没意思要“继承”任何大师的“来者”……包括金庸、古龙。
我甚至不是“后来者”,在我对时代的敏锐触觉、我出身背景和摸索成长、传奇经历大成大败、起落浮沉中,我反而是我这一代和我这一种武侠小说创作人的“披荆斩棘开山拓路独行者”。
我曾在八九年在我小说“将军剑法”之“闯将”后记中认为:武侠小说“要变”。但“要变”二字,在台“万盛”版曾一度错印成“突变”(但其他版本则没出错误)。于是,批评家就来了,大骂这“突变”心态之狂妄、自大、叛逆、破坏优良传统无遗的种种“罪名“全来了。我后来为文澄清过,但评者照样加之以罪,这“帽子”也不想揭下来了。可是,如今踏入九七年,我对这半死不活、死性不改、欲振乏力、固步自封,但明明是深入民心、大有可为的独特文类深思熟虑后,已改变了看法:
……是到了要突变的时候了!
惟大死后大生。
浴火成凤凰。
突变又如何!
突变就突变,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武侠小说创作,现在已到了必须“突变”的时候了!
欢迎大家一起来“救亡”:谁都不愿意看到已洋洋自得喊出“文学已死”的“袖手旁观者”,正沾沾自喜等着再高呼:“武侠亦亡。”
要是别人不做,那就从我做起!
稿于一九九七年八月十二日:托入室弟子叶浩、何包旦探访派内最可能在武侠创作上大有作为的弟子宋寂然,并转来邹家礼一句话:“如果我能等到温大哥写完他作品其中一个系列,我死也瞑目了。”闻言悲笑三声/十五日:何、梁拜会“澳门日报”副刊主任林中英。
校于一九九七年八月十九至二十日:离开珠海,又住澳门,别了芳芳,又见剑剑。写于咪咪特别安排之豪华房间。纪念过去在港十三年来,独家交予“敦煌”陈丽池尽心尽意出版我之武侠小说系列,证实了这是一盘生意、一件好事、同时也提倡了一股侠风;阿琴有变会张婷;拾逾三万名表物归原主雅丽;对明明是大可赢利之生意却夸言为理想牺牲之徒,只觉滑稽。
再校于一九九八年六月三日:小鼠首吃老鼠粉;侦破鸡佬利用龙婆有关“跳井”毒计;与小静都拜洪圣庙、天后庙;求签均得上签;小B求签郁郁;华南银行开户口叶又搞砸事;支票误舛自找麻烦;石头记又狂购水晶、红纹玉碧玺、大卫星达万元;与飞睇戏、拍拖、买裙;超仔夹传真话好惊,白社会上门也;小方离港返珠,自此暂由温刘何叶守金屋,未求憧惊乐陶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