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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自是心中大有愤怒,却不好发作,他心知陆浩天一是多与自己有关,一想起陆修云,心里更是怒的一竦一竦,偏生两个把持着军政要务的臣子沉吟不语,更叫他心里无端的掂量出几分沉重来。
他知道,现下一定不能乱,亦不能露出丝毫的怯意。陆浩天既然有此一招,想来暗地里筹备已久。而自己虽然早已开始筹备平定楼兰与南诏的边境之乱,但眼下这个时候,显然还未到成熟时机。
倒是兵部尚书一直缄默着望着墙上的九州七十二省地图,眉头锁的紧紧的。皇帝见他们两个都不怎么发言,一室沉闷不免有些抑郁不快道:“朕看两位平时不是很多谏言吗?怎么这时都开始沉默起来了?”
驱秘院长史何吉严原本就是个生性谨慎的人,他在御前侍奉十几年,是应天成自登基以后就暗中培养的心腹,此时听得这话,便与兵部尚书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才轻声唤了一句:“陛下!臣有一言,还望陛下能够静心听来。”
已向横波觉(4)
应天成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抬起头来,何吉严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开门见山,远远先兜了个圈子:“陛下,就算陆浩天敢于公然挑衅,煽动军心,以陛下临朝十几年来的威望,想来南线大军中还是有大半的将领会归心于朝廷的。
这一战既然在所难免,那也不妨将此事当成清理朝中武将的一个机会,趁机辨清敌我。如果战事顺利,不出两个月,必然可以平复陆氏之叛乱。彼时再藉机将南诏与楼兰边境重新敲定,如此一来,朝廷也算是去了一桩心腹之祸患了。”
应天成看罢了南边境布局,这才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说:“想说什么就说吧。”
何吉严道:“陛下,难道您就真的打算与楼兰南诏划界而治,只安于这先皇留下的这片天下?”
应天成眉间一皱,不由的加重了几分语气道:“沧山天险难逾,自古以来,便是汉唐盛世,中原皇室也未曾进主过此地。再说这一场大仗打下来,朝廷主力大军的元气也得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况且姓陆的,只怕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指不定与南诏楼兰订下了什么盟约。愈是因为如此,朕愈不能不小心。”
顿了顿又道:“当日太宗皇帝开辟晋国天下,便与楼兰、南诏定下盟约,约定永不侵犯。而今朕虽然苦恼于边境之争,但是,这表面的文章,唱戏还是唱足。”
这时倒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兵部尚书李正霖开口了:“陛下,微臣以为,应当速速召宁王进宫议事,毕竟,他是您的亲弟弟。”
皇帝不语,少顷才挥手道:“准,命人速去请宁王进宫。”
他只顾着一时见了宁王当如何布置,却不想滴下的两个臣子,趁着他转身的空档,已经暗暗再次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打算,只是一时不敢对皇帝直言而已。
但是便是应天成心中都清楚,眼下的局势,单凭晋国朝中之力,势必难以几面顾全。一旦真的开战,朝中能够担当此出征平乱重担的,非林碧宇莫属。但要是调开了林碧宇,一旦西南面突厥趁机来犯的话……则不堪设想。
弈天下(1)
“什么?你叫朕迎娶突厥定玉公主以安稳西南战局?笑话!朕若以此妇人裙带平定陆氏之乱,岂不为天下人所耻笑!”
他额前青筋暴突,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朝中立意要册封中宫,此几个,却不约而同的表示了反对与沉默。原来……原来是早有此等打算!
他语气已经极重,宁王却丝毫并不迟疑:“皇兄,此为权宜之计,眼下时局不容有所闪失。皇兄素来不是迂腐之辈,今日又何出此言?更何况,臣弟带来了一副突厥定玉公主的画像,这位公主,当得起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他说罢,居然真的就从衣袖中取了一卷画像出来,正欲缓缓推开。
应天成沉默片刻,伸手按住宁王的手势,冷笑一声:“权宜之计?老六,你这不过是欲盖弥彰。”
何吉严一看两兄弟之间火药味弥漫,不由的出面打圆场道:“陛下请息怒,微臣素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乎,这等利国利民的大事,您……”
只听“咚”一声,却是应天成一脚将地上的一个香鼎踹得移出好几寸远:“混账!这怎么是小节,封后迎娶乃是朕的人生大事,要拿来做此等交易,朕却是万万不能的。”
“皇兄,臣弟知道,您心中始终记挂着殷贵妃是么?既然今日两位阁老也在,臣弟便不妨直言了,您便是再如何宠溺后宫,也不该任由外戚专权祸国!殷从嘉,可是挑起陆浩天叛乱的最大罪魁祸首!您既然不肯认真查办也就算了,但是,至于谈到封后臣弟认为,殷贵妃并无这样的资质!“
“混账!老六,你简直是要反了!朕宠幸哪蘩后宫,与此等军国大事有何干系?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皇帝不由的气急怒起,指着宁王,险些说不出话来。
何吉严到底年长,何况素来与宁王之间公私都极其相与,虽然见皇帝大发雷霆,他硬着头皮仍旧道:“陛下,您说这是交易,不错,此为天字一号的交易。所易者,天下也。
若说此等交易,真若做了来,却是天下人都人心相向的,您认为如何?“
弈天下(2)
何吉严看也不看皇帝铁青的脸色,仍旧自顾自娓娓一一分析此中厉害:“如今局势,我军虽有把握赢得绞平陆氏这一仗,可是实在难保突厥与东瀛扶桑会不会趁机生乱。
而如果此次不能在剿平叛乱时与楼兰南诏重新勘定边境,此后如若再对南诏用兵,一来没有适当的借口机遇,不免落人口实,说不定反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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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来此一战之后,数年内我军无实力与昌邺对垒,数年之后,焉知又是何等局面?三来兵者不吉,如今天下昌盛,原本应该尽力避免战争,陛下素来爱兵如子,忍见这数十万子弟兵,再去赴汤蹈火,陷于沙场?”
“陛下,您只需派时节前去突厥递交文书,余下的事情,便是等待定玉公主来朝和亲?只是一个中宫皇后的虚名,却能换得天下数十年的安宁,突厥也定会遵守协议,与我朝再行拟定新的边境约定。如此一来,岂非天下苍生之幸?”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显见心中早有谋算。花白胡子抚了一抚,顿了顿又道“突厥可汗如羽加林精明过人,且熟知汉书儒学。此番陛下前去求亲,他必然能领悟陛下的苦心,陛下与突厥王室各取所需,何愁他如羽加林不允?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平定西南,不起战端,天下苍生何幸?”
应天成久于朝堂,自然深知他话中的深意,一时只有默然不语。
宁王见他不作声,这才觉得把握又大了几分,于是硬着投皮上前道:“定玉公主乃是当世美人,听说虽然自幼长在蛮夷草莽之地,可是其母便是前朝名动一时的波斯美女薛绿衣。其人品样貌皆是一流,更颇具才华。突厥可汗虽有四位公主,可独独最爱这一位,可见其对定玉公主生母感情之深……”
他话犹未完,只觉得应天成目光凌利,如冰似雪一样盖过来,但他并未迟疑,说道:“陛下,您所虑的,不过是贵妃的怨怼而已。其实依照臣弟看来,定玉公主出身王族,想必亦是通情达理。而贵妃那里,所失不过是个中宫的名份,再不行,您可以将她封做皇贵妃,享半后之尊,想来,她也该能体谅您了才是。”
“不!你不明白,朕不能这样做!朕此生除非不立中宫,要立的话,只能是她……”。皇帝忽然回首背过身子,只是望着殿前墙壁上那整幅的天下九州版图凝神。
弈天下(3)
“陛下,您若要立殷贵妃为后,必然要先诛杀殷从嘉,否则,以他那般作为,必然要生出乱子来。但是,若她得知你杀了自己的父亲,臣弟试问,她又还会像眼下这般待你么?”
兵部早已对殷从嘉不满由来已久,眼下既然有这么好一个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他见宁王在场,心中更有了几分成算,这话说的恰到好处,竟然是隐隐的含着几分谋算而来。
“何吉严!你……”皇帝手指向他,只是说不出话来。
“陛下,微臣万死,但是微臣也是遵照先帝遗训,为防外戚干政祸国!微臣并非不容贵妃成为中宫,陛下您是天子,喜欢哪一位后妃,这原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漫说的天家,就是朝中官员,哪一家不是三妻四妾?陛下,只要您想得通这一关节,微臣以为,立贵妃成为中宫,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帝身子猛的一震,眼含绝望的回身望来:“你们……你们,居然在此时逼朕杀殷从嘉你们……原来是早有预谋的是吗?”
他话音未落,三人齐齐跪下,以头伏地叩首道:“陛下,您从来英明睿智,天下俱服。但此事事关国体,况且殷从嘉里通外敌,叛国之罪理当诛其九族陛下,臣等,恭请您圣裁!”
殿内一片肃杀之气,沉水香弥漫的间隙里,浮尘飘飞的窗棂缝中,竟然隐隐传来一种血腥之气。应天成便这么立着,他闭目不语,心中反复抉择着,只是只是他知道,自己其实能够选择的余地,并不大。
不杀殷从嘉,留着此人,终究是一大祸患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况且他现在执掌户部,各州省县镇的人口分布及粮油杂税,都在他掌握之中。
更令人心悸的是,此人蛰伏这么些年,甘愿为了家门荣宠抛弃糟糠,娶了一个早已与别人有染的女人为妻其实,这些事情,他早在迎娶陆凝云之前,就早已隐约得知。这是一个可怕的人,一个野心家,一个永远不会满足的贪婪之人!
可是,他却是子默的生父!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的生身之父!杀与不杀,都变得那么的难以抉择!
弈天下(4)
“陛下,这是微臣等收集到的有关殷从嘉上任之后收受贿赂的礼单,还有诸如关于卖官卖爵的种种细节,请您过目!”
皇帝不接那本厚厚的折子,事因他早已得悉一切。这时在臣子的手中递上来,只是更叫他多添了几分尴尬而已。
虽然子默对于自己的生父也是一贯的淡漠和疏离,但是,这不代表就可以撇开他们之间的血缘亲情。想到此处,应天成不由的心头大是烦躁,一掌击在面前的金案上怒道:“你们逼朕杀殷从嘉,这与要朕废黜贵妃有何区别?”
“陛下圣明!您从来便信奉:乱世用重典。是以朝中多年来才得以平静无争,但是,倘若贵妃正位为中宫皇后,她将来所生之子就是正统的嫡子。您可以设想得到。若是如此,殷从嘉难保不会以太子之势自重,到时只怕更是为所欲为。陛下,其实此事……并没有您想的那么难以处置,有很多方法,都可以让贵妃不会知晓真相……”。
他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亦如他曾经一手布置过那么多的相似的经历一样。这个世界,天地轮回之中,就有了白天和黑夜。白天是明媚的,有阳光和清风,花草都在阳光下蓬勃生长。就如子默一样,她是无邪的,属于长在明媚春风里的娇嫩花儿。
可是黑夜却是阴暗的,神秘的,带有不可预测的深度与萧瑟的冷风。如比他此生最爱的玄色一样,行走时光华隐隐流转的,亦不过是掩在玄色之下的九龙云纹。
记得子默曾经歪着头问过他一句:“为何独爱玄色?”他不答,双眼落在她身上的白色细纱苏绣长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