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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会在这里？”徐伟平想，“他不是在J市吗？哦，他的目标在A市，所以他就来了。可他为什么会在医院？他来医院明显是有事，也是来看病的？这么凑巧？”
男人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停滞了一下，似乎在判断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徐伟平生怕对方沿着走廊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那么他们势必要碰面。徐伟平大可以装着不认识对方，而且他也相信对方即使认出自己，也不会跟自己打招呼。但是——徐伟平还是觉得他们不要有接触为好。
借着走廊中穿梭的行人的掩护，徐伟平把自己向后缩紧在椅子上，同时观察附近有哪道门便于自己的闪避。不过，很快他就松了一口气，男人最终并没有转身向着自己这个方向，而是朝相反的走廊走去。
徐伟平小心翼翼的探出头，观察男人远去的背影。结果让他震惊的是：这个高大强壮、被他认出是杀手的人，居然是个走路一瘸一拐的跛子。
一瞬间，徐伟平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他不相信一个瘸子能当杀手。腿部有残疾的人也许可以杀人，但他怎么有能力把杀人当成一种职业？古龙小说里有个叫付红雪的家伙，不但是个瘸子，还有癫痫病，可他武功高强，杀人如麻——去TMD，全都是幻想，编出来的。现实生活中，谁看见过逞凶斗狠、刀口添血的瘸子？
徐伟平的不安和愤怒终于让他“霍”的从座位上站起来。
“小维，”徐伟平匆忙交待，“你在这儿自己玩，别乱跑。我去楼下有点事，一会回来。”
“好哦。”小维沉浸于窗外的两只小鸟在屋顶上飞起飞落的景致，漫不经心的应付着。
徐伟平匆匆沿着走廊向楼梯口走去。绕过纷乱的人流，男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徐伟平加快步伐，小跑了起来，一直跑到另一条走廊的尽头，却一无所获。徐伟平看到拐角的楼梯，他凭着直觉选择向上跑去，爬到上面一层楼，沿着两边的走廊望过去，护士、病人、医生的身影在各科室之间穿梭，却完全没有自己想要寻找的目标。
“请问一下，”徐伟平询问分诊台前的护士，“有没有一个瘸腿的人经过？”
“没见到。”护士头也不抬的回答。
徐伟平一脸茫然的站在楼梯口，不知道该上该下。他沿着走廊走到大楼的另一侧，正在左顾右盼，“叮咚”，不远处的一架货运电梯到了，一个推着轮椅的人夹杂在一群穿制服的护士中间，上了电梯。
“等等！”徐伟平的眼皮猛得一跳，推轮椅的人高大壮硕的身形，只可能属于那个杀手。他飞快的向着电梯口跑去，可是还没等他到达，电梯门就已合上，向下运行。
徐伟平懊恼的使劲按着电梯键，同时注意电梯停靠的楼层。B1、B2、B3每一层，都有停靠。徐伟平除了估摸着电梯里的人去了位于地下的停车场外，简直摸不着任何头绪。
当电梯重新上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是空荡荡的了。徐伟平犹豫了几秒，还是上了电梯。他胡乱按了一个B2，就好象在碰运气似的。如果在地下停车场没有什么发现，他也就不打算再追寻下去。说实在的，徐伟平现在也不太清楚自己倒底想去找什么。
找到那个男人，当面质问他是不是个骗子？分明是个瘸子还想冒充杀手？
这种事可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争论。说起来还真有点荒谬到可笑。
电梯在B2停下，徐伟平走出来。面前是一个灰蒙蒙的开阔空间，停满了各色汽车。徐伟平也没太指望着自己能在车辆的夹缝中看到一个大个子，和一辆轮椅。毫无建树、满心失落的徘徊了一会，考虑到小维可能在上面等急了，徐伟平不打算再多耽误下去。他转身走到电梯旁边，按了向上键。“叮咚”一声，电梯到了。徐伟平侧过身子，给电梯里出来的人让路。
但他顿时僵立在原地。
电梯里站着的周盛，也仿佛很意外似的。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摘下墨镜，微笑着走出电梯。他有一副漂亮挺拔的好身材，配上裁剪完美的卡其色长风衣，稳键的步伐中衣袂带风，再加上身后紧跟着的两个助理、一个合伙人、一个司机的簇拥，简直就是帝王驾到的派头。
（四）
“伟平，”周盛径直站到徐伟平的面前，阻止了他准备装做素不相识、擦身而过的企图，“好久不见。”
“嗯，”徐伟平连头都不点，板着面孔，“抱歉，我在赶时间，借过。”
“没想到你现在还这么忙，”周盛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怎么了，到医院来——？”
徐伟平不等他说完，毫不客气的推开他的肩膀，绕过随从们的包围，去赶电梯。可是电梯里的人早已等得不耐烦，按下了关门键，徐伟平眼睁睁的看着电梯合上门下行到B3层。徐伟平气愤得直按电梯开关。
“脾气一点都没改嘛。”周盛的声音不依不饶的从身后响起。徐伟平烦燥的把双手插到外衣口袋，装作没听见。
“我的车开过来了，上车吧，我想跟你聊聊。”周盛说。
徐伟平继续装聋作哑。电梯停在B3，他等着电梯一上来就迅速走进去，干脆利落的摆脱掉周盛的颐指气使。可是电梯偏偏今天一点也不配合，停在B3就是不动了。
周盛的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周盛转身走去。徐伟平回头看了他一眼，周盛在车门口向他勾勾手，就好象他们之间是多么熟稔亲密。当然徐伟平也可以理解为，现在自己的地位，在周盛眼里已经沦落到“招手即来”的地步。
徐伟平不想理睬，可就这么视而不见的僵持着，又显得过于简单幼稚。他迟疑了一会，终于迈开双脚，神情肃穆的走向周盛的车子。
车里只有司机和周盛两人。其他的人坐另一辆车。徐伟平在后座上挪动屁股坐好。旁边的周盛好整以暇的观察着他，总结说，“你瘦了。”
徐伟平没什么反应。
周盛问：“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今天来看医生？”
徐伟平呆板回答，“不是”。
周盛微微眯起眼睛。神情姿态都没有太多的变化，仍旧保持着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驾势。车厢内微妙的沉默了几秒。
“很长时间见不到你，”周盛重新开口，变得语重心长，“我还真有点担心。我派人打听过你，听说你现在开始做废品收购？”
“没有。”徐伟平警觉起来，断然否认。
“不是？”周盛一点也不相信。
徐伟平心头有股火腾得燃烧起来。他不明白周盛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穷追猛打，一条生路都不给留。
“真得不是。”徐伟平强压住胸中的愤懑和悲凉，竭力表现的轻描淡写，“就是个老乡，看我和小维可怜，收留几天，给口饭吃。”
“伟平，”周盛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没必要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
徐伟平抿紧嘴唇，抑制住自己想在周盛那张趾高气扬的脸上揍上一拳的冲动。
“我知道你去过J市，”周盛接着说，“你和周克一起吃过饭。你向他借过钱没有？”
“周克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跟朋友的事情，你无权干涉。”
“我当然不会干涉。”周盛摊开手，无辜的说，“我希望你向他借钱，他也肯定会帮你。我很了解我这个弟弟，你有他这个朋友是你的福气。”
徐伟平冷冷的盯住他，等着他的下文。
“你看，你和我两个，还有周克，三个人，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我比你们长五岁，从小就当院子里的孩子王，你们都听我的。现在长大了，各干各的事业，周克我就不说他了，是我的亲弟弟，虽说对我有意见，但大多数时候他还是非常敬重我这个大哥的。你呢，伟平，刚出来做事的时候，我带着你，什么都教给你，你也很乖，聪明，上进，服从我，听我的话。我们那时候一起过得很愉快。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就变了，我不清楚是不是有人在后面挑拔教唆，总之你开始处处跟我对着干。你想出去办自己的公司，我都支持你，可你不该在华茂竞标时挖我的墙角，给我使绊子。提到这件事我就很伤心，我一直不相信你会变的彻底。”
周盛从容淡定的说到动情之处。徐伟平面容冷峻，保持沉默。
“这次金融海啸，没有人不受到冲击。我的公司投资和业务面也收紧了不少。你的根基浅，站得不牢，风暴一来，必然是要倒掉了。怨天尤人是蠢人的行径，多在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做生意肯定要经历失败，你就是前期成功的太侥幸，身边都是些阿谀之辈，没人教你商场上真正的道理。这次也算给你一次教训，代价是沉重了点，够你记一辈子的了。”
周盛朝徐伟平坐近了，伸出手臂，亲昵的抚住他的肩膀。
“伟平，我很了解你，你头脑聪明，可在形式分析和决策方面很有问题，算不上机敏，缺乏洞察力。说句实话，你并不适合自己当老板，小打小闹也就算了，想成大的气候，要沉得住气，吃得起苦。你这两样素质都不具备。你当初就不应该离开我去自立门户，现在碰了个头破血流，走投无路。要是早知当初，何至于今日这般地步？”
徐伟平耷拉着眼皮，默不做声。周盛伸出手，指背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抚过。徐伟平偏头躲开。周盛倒不介意，继续说下去：
“伟平，其实看到你现在的境遇，我也很心疼。别的人，冒犯过我，我都不会原谅，至于你，我却一直都是网开一面的，至少还留条路，让你有口饭吃。”
徐伟平转头盯向他，周盛将自己靠回椅背，用一种打量着手下败将、囊中之物的目光，暧昧的注视着他。
“苦日子你能撑多久？我不信，你想东山再起，有我在，不可能。你如果一直用这种眼神跟我对立，那你真得做好出门讨饭的准备了。”
周盛故意停顿一下，看着徐伟平毫无表情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翘起腿，从容不迫的接着说下去，“伟平，我一直都是个有情有义、宽宏大量的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跟周克一样都是我的弟弟，你又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对待你一直都是很宽容的，也一直在等着你回来，在我面前低头道个歉，说声大哥，对不起，以前都是年少无知，愿意再回我身边来，我就可以过往不咎，还象从前一样对你。”
周盛突然把声音压得很低，一只手放到徐伟平的大腿上，“伟平，我一直都很想你，”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厚重，“也一直在给你机会。”
徐伟平把他的手从自己腿上拔开，打开车门，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听到周盛在身后大声唤他。
“徐伟平！”
徐伟平犹豫了几秒，暗地里捏紧拳头，猛得转过身。
站在车门口的周盛扔给他一把钥匙，徐伟平条件反射的接住。
“这是丽锦园那套房子的钥匙”，周盛说，“等你想通了，到那等我。”
徐伟平看了看手心里曾经熟识的钥匙，又抬头看着即将重新钻回车里的周盛，突然象头愤怒的公牛般冲了过去。
“周盛！”
周盛应声转头。
“我X你—－”
徐伟平攥紧拳头，向着周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