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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隐有深意。
我猛然抬头,看着浮生。
已经晚了。
她表情一滞,唇角流出了殷虹的鲜血。我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却惊惧得早已没有力气。
只一瞬间,她便倒在地上。
“浮生!”
我失声道。
花庐站在身后,惊叫一声。我这才回过神来,向她喊道:“还不去叫人!”
我含了泪,用力将浮生抱起来,难以置信地喊:“为什么,为什么?!”
浮生吃力地道:“我怕是再也见不到王爷了”
更多的血从她的嘴中涌出,染红了衣襟。我只觉心头刺痛,喃喃道:“浮生,我对不起你我”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明知道浮生的身份败露,我仍然没有提醒她,和江朝曦联手来利用她,让她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可我的话音未落,她已经将手指举起,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个动作有些迅速,让她虚弱了好一阵子。
我愣住。
“你不用坦白,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
浮生,早就知道我一直在骗她?
浮生笑得凄凉:“溪云我本来恨毒了你!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原来自欺欺人是这么这么让人安慰的一件事。”
我凄然道:“浮生,对不起。”
她摇了摇头,艰难地道:“多少次,我宁愿你说的这个谎,是真的”说着,她颤抖的手指抚上了腕上的玉镯。
这对玉镯,曾是她爹娘的信物,对她而言是那般重要。在那年的乞巧节,她曾忐忑地向心上人半是撒娇半是嗔,要他为她去赎回镯子。
她不要银票,她只要他亲自去赎。
这样一份心意,于她而言,是那样重要。可就连这样纯粹的一份心思,都被我利用了。
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代价。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竟是这么可耻。
浮生嘴唇一张一阖,似是想诉说什么。我歪头,将耳朵凑到她的唇旁。
她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什么,便没了气息。
接着,那双戴着玉镯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抱着浮生,痴痴地看着地面。蓦然,身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还有花庐的一声喊叫:“娘娘!”
花庐扑过来,声音带了哭腔:“娘娘,松手吧!她已经死了!”
我这才惊醒,低头看向浮生,才发现她身体僵冷,一双眼睛已经闭上,脸色铅灰。
是我害死了她。
真是,浮生梦一场。
在这千重宫阙里,到底有多少人的希冀,只是一场浮生梦?
因为浮生是在我的探视期间死掉的,所以我和花庐都被扣在天牢。很快就有人去禀了江朝曦。
然而,过去了一炷香时间,他依然没有出现。
萧王一族成千上百人,处理起他们,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吧。
因为伤口初愈,加上天牢十分潮冷,我有些支撑不住,腿脚一软,几乎跌倒在地上。花庐忙扶了我的手,关切地问:“娘娘,没事吧?”
正是这一跌,才让我头脑不再被悲伤填满,而是彻底清醒过来。
狱卒们恭立一旁,都在等着江朝曦的驾临,哪怕是他的一条口谕。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心中的焦灼,早就让他们不再如刚才那般冷静。
他们这样怕我,原来在别人心里,我依旧算是江朝曦的宠妃。
我睨了他们一眼:“还真把本宫当刺死死囚的犯人了?”
没有人敢吭气。
我执了花庐的手,目光继续睨着他们,道:“本宫是否有罪,自然有皇上来定夺!难道这皇宫,还能让本宫逃了不成?摆驾,回宫!”
狱卒们面面相觑,无奈地道:“恭送贤贵嫔。”
待出了天牢,寒风迎面扑来,我一阵虚脱。
花庐小心地将我扶进轿子,将轿内备好的一件毛毯为我披上:“娘娘,别多想了,好好休息吧。”
我点点头,扶住太阳穴,拭去眼角的一滴眼泪。
四下重新又恢复了静谧。我靠着软垫,头脑里纷纷扰扰,耳畔嗡嗡乱想。正想喊停轿子,下来走走透气,忽然——
我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鞭声,叫骂声,还有女子的惨叫和哭泣声。
我刷的一声掀开轿帘:“停轿!”
果然,不远处的雪地上,站着一行人。我整了整心神,稳步走过去,待看清眼前的一切,不由得大吃一惊!
昔日尊贵无比的皇后,此刻只着单衣,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身子,如一片颓败的落叶。
那个正在用鞭子一下下地抽着她的老宫女,竟是安素姑姑。
而站在一旁被众宫侍拥着的宫妃,正是明瑟。她披着一件大红鹤氅,装扮雍容华贵,看好戏般露出似有似无的笑容。
见我走进,明瑟扬声道:“姐姐来得正好,这戏演得正好呢!”
我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明瑟瞟了一眼皇后,悠然道:“萧家落败,皇上已经下旨废了皇后,降为最末等采女,打入冷宫。”她面上闪过一丝狠厉:“这毒妇没有随萧家一起株连,真是太可惜了!本宫要她今日跪着去冷宫,若有半点怠慢,鞭刑伺候!”
我没有说话。这么大的事情,我在后宫竟没有听见半点风声。疑虑顿时爬上心头。
明瑟指着安素姑姑,冷笑道:“这个贱婢,曾妄图以验身为由来羞辱本宫!不过,只要安素姑姑愿意对萧采女亲手施以鞭刑,本宫便饶她一条贱命!”
我不由自主地摸上衣领。
雪绒掩住的皮肤下,有一道已经褪得极淡的伤疤。彼时,安素带领一群宫女来羞辱我和明瑟,若不是我用她的银簪威胁,恐怕难逃羞辱。
明瑟得意洋洋,看向我道:“贤贵嫔,你可知道,安素姑姑是萧采女什么人?”
我漠然道:“不知。”
“是奶娘,感情堪比母女的奶娘。”明瑟拖长了音调,嘲讽道。
萧采女早没了昔日的傲气,加上单寡的衣物哪里抵得住寒风。在安素一下下的鞭影中,她徐徐往前爬行。
地上的积雪有半个手掌厚,淹没了她的膝盖。她每往前爬一步,便用手揉捏着膝盖。转眼间,她已经爬出了几丈远。
我不想再看,想转身离去。忽闻明瑟提高了声音:“怎么,贤贵嫔这么快就失了兴趣?”
我淡然回头,道:“回容贵妃,臣妾身体不适。”
明瑟嗤笑一声,一步步向我走来,堪堪停在离我一尺的地方,道:“看你这云淡风轻的样子,还以为贵嫔你真的是与世无争呢。”接着,她咬牙,一字一句道:“可实际呢——最会谋算的莫过于你了。”
到底什么时候,明瑟竟是这么恨我了?
我默然望着她,笼在暖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腕间的那根红线。
尽管我从未想过要江朝曦对我倾心,尽管我扪心自问对明瑟没有亏欠,可终究——
这世间最伤人的情感就是爱而不得,她也算是一个可怜人儿。
我没有做声,再不理会,转身便向轿子走去。
明瑟在身后咬牙切齿地道:“倒是忘了问一句,贵嫔这是从天牢那边来的吧?”
我一凛,回身看她。
明瑟盯着我,唇角微弯,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太让我失望了,那个女子——竟没有替我杀了你。”
低低的声线,和寒风一起扑在耳畔,却更加冷冽。
明瑟的脸蓦然变得那般陌生。我怔在原地,浑身冰冷。
记得浮生临死前,曾凑在我耳畔说了一句话。
她说,小心。
浮生在让我小心什么?
我脑中念头电转:浮生入狱有一段时间了,她若要自杀,为何偏偏挑我去探视的时候?她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毒药?
还有,浮生是如何得知,我和江朝曦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利用她来指控萧王?
僵立的时候,明瑟走到我的面前,阴测测地道:“本宫去见过浮生了。”
“是你给她的毒药?”我失声道。
“是。”明瑟冷睨着我,“我将你骗她的事情都说了,让她把毒药藏在指甲里,伺机行事。没想到,事到临头,她竟然放过了你。”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天牢看望浮生?”
“本宫不知道你是否会去,但只要有这种可能,我就不能错过这样的一个机会。”面前那张朱唇轻轻一开,吐出最刺耳的话,“本宫想,最好是有人替我解决了你,省得脏了我的手。”
“为什么?”我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冻结了。
明瑟顿了一顿,复又恢复了优雅的姿态:“洛溪云,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傲慢地一侧身,便撇下我离开。我不管不顾地对着她的背影喊:“到底是为什么,我们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明瑟的脚步只是停了一停。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原因。”
她冷冷的声音传来。
我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如刀割。
傍晚时分,江朝曦终于出现在咏絮宫。
合不过几日不见,他很明显清减了,周身的冷冽气质中,带了一丝肃杀。
我朝他盈盈一拜:“臣妾不知皇上大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他问:“爱妃此言差矣,你应知道朕要来。”
他没让我起身,我只得继续保持屈膝的姿势。江朝曦勾起我的下巴,冷冷地扫了我一眼,猛然将我扯入怀中。
胸口上的伤还未愈全,这么牵扯,我不由得痛呼一声。江朝曦面露悔意,忙将我轻推到榻上,蹙眉问道:“是不是太医怠慢了,怎么还没好全?”
说着,他的手往衣领内探去。我两颊一烫,抓住他的手,低声道:“已经好了很多了。”
江朝曦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对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扫视。
我知道他此次来定是为浮生自尽之事,反正也瞒不住,终于耐不住,道:“皇上,臣妾知罪了。”
他淡淡地道:“你何罪之有?”
我道:“臣妾没有获得皇上允许,便私闯天牢看望浮生,但浮生的死和臣妾没有关系。”
江朝曦眸色深沉,道:“朕知道和你没关系。”他将手抚摸上我的脸,若有所思地道:“不过,朕不是怪你这个!”
我很是意外,但是思前想后,一点头绪也没有:“请皇上明示。”
他捏住我的下巴,凑近我道:“再想想!”
我茫然地摇头。江朝曦盯着我,唇角微扬,道:“朕说过,不要你再管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