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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自在心中得到一个结论的那嫣,在她叨念完一个空档后,立刻捉住机会冷不防地问向她。
“你这是在抱怨?”她从来没看过料俏抱怨得这么快乐的,这让她忍不住想要试探一下。
“是啊。”料俏用力的点点头。
她再更进一步地追问:“为什么我不觉得你这表情像是在抱怨,反倒像是暗自窃喜?”
“谁、谁说我暗自窃喜?”料俏火速烧红了脸颊,音调也变得结结巴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神情,尽露在她的眼底。
老天,她说中了……
与料俏截然不同的,那嫣的娇容无法克制地变得雪白,像一只褪色的蝶。
倘若料俏爱上了离萧,那个好性子好脾气的太子,总是对每个人微笑的男子,他要怎么办?料俏能进宫来,当初全是因卧桑在众人反对下执意欲选她为妃,如今,料俏的心却恋上了别人,而且还是卧桑随侍在侧的侍中,这叫卧桑情何以堪?
可是在她的心底,又有一道小小的声音,不受她控制地在对她说着这样也好,或许这样是最好的。
女萝托乔木,料俏爱其所爱,芳心有所依托,这不是很好吗?反正谁也不知那个待料俏如兄妹的卧桑,他的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如此一来,在卧桑的心版上,或许多了个可容纳另一人的空间……
猛然察觉自己思及至此,那嫣不禁震惊地倒吸口气,强烈憎厌自己的感觉挥之不去。
她怎会有这种荒唐卑鄙的想法?她希望卧桑的心能收容的人是谁?
料俏怯怯地拉着她的衣袖,“表……表姊……”
“怎么了?”那嫣抹抹睑,试着把自己的情绪压下来,方回过头,却发现料俏的小脸上盛满了恐惧。
“那个声音又来了……”光顾着抱怨卧桑,她都忘了夜已经这么深了,又是那个怪声出现的时分。
她安慰地拍拍料俏的肩,侧耳细听那她向来只能听人转述,自己却从未有缘一会的怪音,当她闭上眼时,果然在寂静无声的房里听见了一道似自远处传来的微弱敲打声。
“别怕,我去把他找出来。”不管那道声音的来源是什么,她不能再让它继续这样把料俏吓得夜不安眠不去。
“等等我……”料俏在她去拿来一只灯笼循着声音移动脚步时,慌忙地跟上她。
叮叮咚咚的声音,不仔细听还真的听不见,那嫣无声地挪动步伐,在幽暗的宫里来回穿梭地寻找着音源。寥无人声的宫廊上,只有几盏幽幽的宫灯依然明亮着,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音律在黑暗中隐隐传来,不一会又消失,让她们还未找出到底是从哪传出的声音前,已迷途在被黑暗吞噬的太极宫里。
“你瞧,这里有个奇怪的痕迹。”那嫣停下脚步,用手中的灯笼照亮地板上那道似拖曳过的痕迹。
“这里……”料俏抬首四下看了看,“好像是含凉殿后方的废殿。”记得她以前在白日里躲避离萧叨念时,好像曾躲来这里过。
那嫣将手中的灯笼交给她,蹲下身在雪花石板上摸索了半天,接下她的指尖摸到一道缝隙,使劲一推,地板便露出一片空间,她再用力推开时,一道往下的阶梯便呈现在她们的面前。
她讶异地望着下方,“地道?”怎么在这里会有这种东西?
“你想做什么?”料俏伸手捉住两脚已跨进地板下的她。
“下去把事情查清楚。”她盯着料俏生根不动的双脚,“你要不要一道去?”
料俏急急摇首,“我……我不敢去,我留在这里好了。”
“今晚我就去把那个吓你的鬼魂找出来,你在这等着别乱跑。”见她那么害怕,那嫣索性将灯笼留给她并对她交代。
料俏方点头应允,她的身影随即没入地板下,留下料俏一人蹲在地板边守候着宫里一室的幽暗。
地道里的空气出乎她意料的清新,宛如迷宫般深且长的甬道,像静卧在宫殿底下的伏龙,无声地在土里蜿蜒着,在两旁,莫约百步即有一盏人鱼膏点成的烛火,惺忪微弱地照着这个迷宫般的世界,往前行,前方净是一片深不见尽头的冥色,回头看,同样也是幽不可测的黯然。
别无他法,只能循着敲打的音律继续往前走的那嫣,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地底走了多久,愈走愈深也愈走愈靠近那阵敲打声,远处逐渐明亮了起来,再走近,远远即可看见一道令她眼熟的凄迷幽光,掺杂在烛光闪闪烁,然而就在她快步接近时,一直回荡在甬道中的敲打音律倏然而止,余声徐徐盘旋在空气中。
那嫣并没有仔细去探究敲打声是为何而中止,步入瑰丽的烛光下后,是一片偌大的空间,在四周有着更多一模一样的甬道通往四面八方,她实在是难以想像,在这皇城底下竟会有这种地方。
顺着那道引她而来的光芒看去,她不敢置信地停下脚步,抬首看向一面摆放在石桌上的巨大石雕,并瞠大了一双杏眸。
“皓镧?”它怎会在此?
“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了吗?”卧桑侧身靠在石墙边,慢条斯理地欣赏她在荧荧烛火下娴娜的侧影。
她惊愕地旋过身来,在瑰亮的烛火下睨望着他,四下无声中,她忽地明白了一切。
“那晚行窃的人……是你?”她寻寻觅觅的那个人,她极度认为不可能是他的那个人,果真是他?
“是我。”卧桑也不否认,踩着轻快的步伐踱向她。
她怔立在原地,眼看他一步步走来,虽是带着笑,但那笑意却不是她所见过的,那夜的回忆,突然像是倒涌的海水般灌进她的脑海里,迅速地取代了她的怔然,野火燎烧般的红霞放肆地覆上了她的面容。
看出了她此刻在想什么的卧桑,还刻意站在她的面前微弯着身子,坏坏地挑起眉提醒她。
“在你唇上偷了个吻的人,也是我。”是谁偷了皓镧,在她心中并不是那么重要,她所在意的,应该是那个在黑暗里轻薄她的人才是。
那嫣随即转身欲走,他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在她愕然的惊呼未出口前,他已俯下身将它吞没在温暖的唇间。
潮湿的泥土味、灯火燃烧的香料味、秋露白的味道、他一身灼热的气息,在她的鼻尖交织流窜,酥酥融融的暖意自她的头顶罩下,很快地,那份暖意便变了质,像道漩涡般地将她急卷入他的怀里,汪恣地焚烧她。
他的吻,像是个亟欲得到救赎的人,奋力紧捉住唯一的浮木般,无论她怎么逃躲也避不开,只能任他撩起一小撮的星火后,又更放恣尽情获取,直燃起另一阵滔天烈焰,她想逃,他便拥得更紧、吻得更深,一点也不像是那夜的温柔。
喘息未定,她推开他,眼中惊疑闪烁不定,亟欲逃离的欲望鞭策着她的双足,但罗列在她面前的相似甬道却让她一怔,这么多的甬道中,哪一条才是她的来时路?
“我该怎么出去?”莫可奈何地,那嫣只好回过头问那个得意地靠在墙边,冷眼旁观她迷路的卧桑。
“我会领你出去。”他走近她,犹带暖意的大掌紧覆住她的柔荑。
她飞快地抽回手,“这里是哪里?”
“翠微宫地底。”他莞尔地看着她芳容上的倔强和极力掩去的红赧,信步走至石桌旁坐下。
“皇上寝宫的正下方?”她在地底下走得这么远?竟从皇城的一端走至皇城中心来了?
“对。”他扬起一掌,随意地向她介绍四周,“这里是遇有困难,皇家中人可来避祸的地方,也是我常在夜里来晃晃的好地点。”
他常在夜里来这里?那么坐在含凉殿殿廉内的人又是谁?
满脑迷思的那嫣,开始觉得那些累积在她心中的疑题,似乎是要在一夜间全都倾巢而出般地向她压来,不给她消化的时间,像是全都集中在此刻要解开。
她张大了眼看他站在石桌旁,双手拾起石桌上的雕琢工具,籍着烛光熟练地敲打雕凿,而这声音,就是料俏夜夜所听见的怪声,只是……在夜半做石雕?他为何要做这个?
“我没料到你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卧桑在敲打一阵后,停下手边的工作朝她问出他的不解,“告诉我,我是露出了什么破绽才让你找到这?”司棋和离萧是不可能说溜嘴的,她怎会夜半不睡反倒找他找到这来?
“我听见了敲打声。”若不是今晚料俏缠着她让她睡得晚,不然她可能也不会知道他所藏的秘密。
“你听见了?”他邪笑地偏过头睨着她,“怎么,你今晚没喝茶?”
那嫣蹙紧了细眉,“茶?”
“每夜我都会命司棋暗中在你的茶水里下药,以确保你会一觉到天亮,好让你听不见任何声响。”功亏一篑,早知道他就该亲眼看她唱下茶水才让她离开含凉殿。
这么多年了,从未有人发觉过这个地底天地,只因这里的隔音效果极佳,就连居住在正上方翠微宫的皇帝,也未曾发现过此地的存在,只是在这通往皇城四面八方的地底甬道中,就只有通往太极宫的甬道隔音效果不佳,害得他得对不是心腹的她们千防万防。
丝丝的怒意泛过她的小脸,怪不得她每晚都睡得那么沉,也从没听过什么声音,原来就是他的原因!
“料俏呢?你也对她下药?”在她们这两个外来客里头,他若要防人,应该不只会防她一人。
“我没对她下药。”他的表情很不以为然,“随口讲个故事就可以打发她了,何需大费周章?”
“为何要对我下药?”知道他在这里做石雕又如何?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会对你下药,是因为你生性多疑,你的心太细了,所以你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搁下工具拍去手中的石屑,起身迎视她愤怒的杏眸,“让你在我的身边待久了,一定会被你给看出端倪来,我不想太早让你知道你不该知道的事。”
“不该知道的事?”她冷冷低哼,“例如你盗皓镧的这件事?”
“我不是盗,我是让它物归原主,这颗皓镧本就是太极宫内的失物。”他徐笑地摇首,说得比她更冠冕堂皇。“我不过是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而已,何来盗窃之说?若要说起真正的偷儿那也该是料俏,而你呢,你则是藏赃的共犯。”
那嫣的小睑霎时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那件事,他并不是个镇日埋首国事,对国事外都一无所觉的太子,他什么都知道。
她不服输地扬高小巧的下颔,“区区一颗皓镧,它到底有什么魅力,竟能劳动你这位太子夜半出宫把它找回来?”
“它的魅力在此。”他朝她招招手,引来烛火让她看仔细他手中正在雕琢的东西。
那嫣犹豫半晌,才驱步向他走近,偏着头在烛火下看向那幅尚未完成的石雕。
卧桑站在她的身旁向她介绍,“这是我在我父星大寿之日,也是我大婚之日将要献给他的礼物。”
九龙夺珠?他刻这个做什么?
那嫣静静地看着烛下的石雕,石雕的正中央,腾了一个空位,似乎是预留给那颗被他拿来当龙珠镶嵌用的皓镧,而在皓镧的四周,则是镌刻着九条齐欲夺珠的各式蛟龙。
看了半天后,她发现这幅九龙夺珠石雕和她以往所见过的不同。
在九龙中,她不但看不清为首的首龙,而且如果他是想要用皓镧当作龙珠的话,为什么他不把皓镧放在首龙的面前?反而让九条蛟龙在这面石雕上都处于相同的地位,一同追逐竞争那颗皓镧?
她揉揉双眼,再低首仔细端详他所刻出的每条龙,在正东的方向有条形色特别模糊看不清楚模样的首龙,以它的方位、上头所篆写的刻造时辰来看,它是属于易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