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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你都出去做什么?你过来那儿跪着。」
艾丽斯全身包裹着毛毯并埋没在一堆布偶中,由于她的眼眸看起来雾雾的,我只好照她所说的,跪坐在床铺的旁边。
艾丽斯把我买给她的水豚先生布偶压在单薄的胸前,遮住了一半的脸,让我觉得她的眼神更为锐利,就像一根冰做的钉子一样,把我牢牢钉在那里。
「我接受第四代委托的工作只有制作T恤窃盗犯的通缉传单而已。」
艾丽斯用彷佛只用一根大拇指打着字般的语气对我说。
「任务已经完成了。被逮到的男子也经过你的确认,确定是犯罪集团的一员。如今的我,只不过是漂泊在浩瀚资料大海海面的一对眼睛罢了,没有力量也没有意志,所以也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但我还是得问:『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忽然感到一阵虚脱,差点整个瘫趴在地板上。我努力地用手撑住,忍住不让自己跌下去,但实在无法直视艾丽斯的眼睛。明明吹着冷气,颈部却感觉好热。
「或许你自己没有发觉,但你是少数几名可以直视雏村壮一郎眼睛的人;然而今天你却一直不敢正视他。在上野发生了什么事?你在隐瞒些什么?」
这时我脑海里掠过了好多话。心想如果现在能哭出来或发脾气,该会有多舒服呢?可是我却找不到那样做的理由。
因为我只不过是缺乏勇气,才会开口不说。
「得知即死亡。」
艾丽斯的话刺进我的心坎,我只能随着她的话语抬起头来。
「你的那个部分早已死亡,谁都无法治愈。而我是尼特族侦探,是死者的代言人。若要共享死亡,我做得到。」
在我发抖的嘴唇内,原本僵硬的话语融化了。
应该已经学到很多次教训了才对。什么都不说——这才是最让周围的人受伤的一件事,就连我自己也曾是伤者其中之一。然而我却必须让艾丽斯提醒到这种程度,否则就只会继续畏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我见到……平阪炼次了。」
好不容易说出了一句话,接着便紧咬住嘴唇。
而艾丽斯只是将布偶放在膝盖上。停留在她眼中的黑——我想那是任何人独自在宁静的夜里仰望天空时都曾看过的颜色。
所以我全都说出来了,包括与炼次哥相遇的场所都是受第四代之托前往的地方。也就是说,那些根本就不是巧遇。我和炼次哥势必会相遇,而且确实也遇到了两次。
过去曾经是挚友——炼次哥告诉我,他是为了将以前结拜的兄弟打得破破烂烂才会回到东京。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眸彷佛要将所有影子都吸进去。
「……我并不知道他到底打算做什么,不过……」
那个人——看起来很难过。
必须一直耍白痴或者一直揍人,若不做这两种事其中之一,大概就无法呼吸了——他的表情
就是这样诉说着。
就算我将知情的内容都说完了,艾丽斯还是保持好一阵子的沉默。我买给她的布偶被夹在两膝中间而扁掉变形。她的眼神既不是责备,也不是感叹——
就只是分享。
「把Dr。Pepper……」
经过又长又令人感到寒冷的沉默,艾丽斯终于开口。
「……拿给我吧。」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到就快要黏在手指上的红色罐子,交到艾丽斯手上后,她做了一件从未对我做过的事。
艾丽斯喝了一口,接着就将罐子递到我的嘴前。
「你也喝吧,剩下的全部。」
我感到困惑、上不来气、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才含下一小口的饮料味道,却和记忆中跟炼次哥喝的结拜可乐味道混杂在一起。
由于一口一口地慢慢喝,感觉罐子变轻时气泡早已散去,于是我将剩下的饮料一口气喝掉,只觉得甜味和香料的味道沿着喉咙内侧流了下去。
我拿着罐子站了起来,感觉就像艾丽斯的血液在胃中静静地被吸收到我的体内,根本没办法直视着她的眼睛。
「对不起……谢谢你。」
「该道歉的对象怎么说都不该是我吧?」
「说得也是。」
「没关系,我也不希望我的助手一直这么无能。就当作在训练狗,就算需要一百次、一千次,我都会教你同样的事情。」
「我会努力的。」
「不论再怎么努力扎根、长出枝芽、扩张言语的嫩叶,我所能触碰到的现实世界毕竟还是很渺小。」
这时,艾丽斯的眼里终于浮现一丝丝的湿润。
「而你就是那渺小世界中的一部分。」
我点头回应。
若是不能用言语表达,我们的世界就只能在这瘦小的手掌里等待枯萎。
一定要用言语表达出来才行。
走出侦探事务所、走下漆黑的紧急逃生梯时,刚好是「花丸拉面店」的关店时间。明老板脱下挖背背心、上半身只包着白色绷带,正在清洗大锅子;而早就将围裙脱下的彩夏则正在刷洗厨房的地板。
对了,不知道电线杆后来怎样了?该不会使用暴力或者用苦肉计哭求之类的吧?
「他吃了五碗拉面,然后搭宏仔的车回去了。」
「这样啊……那就还好。」
食欲旺盛就是健康的证明吧?正在想这种事的时候,我才忽然发觉自己的肚子也饿了。很可惜,喝一罐Dr﹒Pepper.根本就没办法充饥。已经收店了啊?本想说吃一碗面再回去的。我边抚摸肚子边看着还冒着烟的大汤锅。可能是当时的表情有点哀怨吧?明老板发现后便开口了。
「什么嘛,原来是肚子饿喔?」
「呃……对啊……最近老姊都满晚回来的,所以没有准备晚餐。」
「那刚刚好。这个给你带回去吧?」
明老板抛了一个保鲜盒给我,里面装着三颗卤蛋。
「呃……谢谢你。」
「你别拿给姊姊吃喔!全部都给我吃掉。」
「又是过期货喔!很抱歉,我不是垃圾桶耶!」
「垃圾桶至少还可以拿来腌泡菜或是让小孩玩躲猫猫。」
「明老板,你最近好像对我特别冷淡耶?」
「已经很晚了,你给我好好护送彩夏回家喔!」
居然连听都没在听!
当我自暴自弃地蹲在拉面店前的柏油路上,啃着咸死人的卤蛋时,打扫完的彩夏走了出来。「明老板,晚安——!」
「小屯点喔!明天见!」明老板在布帘后挥着手。
「你不等我也没关系啊!」
彩夏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在我周围边跳边转来转去边走路。
「没有啦,反正都要经过公车站。」
「可是这是你第一次送我啊!」
不对,应该有五、六次了。寒假前的我一直都很闲,而且彩夏也——
「啊,对、对不起,会不会其实不是第一次送我?」
彩夏张开双臂挡住我的去路。
「嗯,不是。其实我比彩夏想象中的更体贴别人哦。」
「没、没有人说藤岛同学不够体贴或是都不工作或是做事都半调子呀……」
「我也没说过。」
彩夏笑着逃到我前方五步左右的地方,接着又转过头边退边说:
「这样啊……原来不是第一次,那……我更高兴了!」
听到这句话的确让我很高兴,但却无法姻然接受。明明彩夏的脸孔因为站在夜晚的街灯下显得阴暗,但对我而言却无比耀眼,根本无法直视。
彩夏在这个冬天发生的事件中失去了许多东西,包括和我相遇时的记忆。然而,她还是回到了「花丸拉面店一」,回到了我的身旁。
现在的彩夏已经可以笑着面对应当已成为空白的那些事物,换作是我的话绝不可能做得到。所以我才会觉得她如此耀眼。
「不过……没事就好。因为藤岛同学刚回到拉面店时脸色超差的。」
「是、是吗?」
我好像真的很容易被人看出脸色,这实在不是个好现象。
「但你从艾丽斯那儿回来之后就好很多了。」
「嗯……」
真对不起,我是个单纯的男人。
「换作是我就做不到。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藤岛同学愿意跟我说很多事。所以艾丽斯真的很厉害耶!」
「这个……嘛……」
能不能请你不要当面把我说得跟难搞的珍禽异兽一样?
「我只不过是一个在拉面店打工的工读生,不太懂很难的事。这也没办法。」
「没有啦,艾丽斯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请我喝了Dr。Pepper而已。艾丽斯先喝了一口,剩下的全都给我喝。说真的其实觉得很难喝又很难过,但是该怎么说?好像就冷静下来了。」
「咦——!?」
彩夏突然摆出投降的手势,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这表达惊讶的方式还是和丧失记忆前一样。
「你被强迫喝下去喔?艾丽斯喝过一口的?」
「咦?嗯、嗯嗯。」
「这、这这!不、不行啦!藤岛同学,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彩夏突然靠了过来,然后拚命拍打我的手臂。什么跟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请你把手机拿出来,打给艾丽斯!」
彩夏的表情吓到了我,急急忙忙照她所说的打给了艾丽斯。电话一接通,手机立刻就被她给抢了过去。
「艾丽斯吗?是我,彩夏!我听藤岛同学说了,你让他喝Dr。PePPor的事!」
彩夏开始透过电话说教:
「你听好,就算是间接,不行的事就是不行!艾丽斯喝过一口的罐子,藤岛同学用嘴巴触碰耶?你仔细想想看这是什么意思!」
我终于听懂她们在谈的话题,整个人傻掉。彩夏一脸愤慨地将手机压在我耳朵上。
『鸣海!你、你这无耻之徒!』
又来这套喔?如果一开始没发现,就不能干脆都不要发现吗j
等我被艾丽斯痛骂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之后,彩夏才将手机挂断塞进我口袋里。
「请藤岛同学也要多留意点!」
「嗯嗯……可是这真的是必须这么在意的事吗?像阿哲学长和少校,他们没钱的时候都会从旁边偷吃我的拉面耶!」
「但艾丽斯是女生!」
在被责骂的期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公车站;恰好公交车也闪着刺眼的后车灯,正要停靠在路肩。虽然彩夏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结果还是只丢下一句「再见」便奔向公交车。夹带着沙尘的公交车排气喷在我脸上,巨大的车体沿着河边远去。
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现在的我该不会其实是住在上野动物园里的水豚梦中的角色吧?而且说不定正要被马来貘给吃掉呢?我幻想着乱七八糟的蠢事,背对河岸往漆黑的街道走去。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超过凌晨十二点了。就算是当天的最后一击——我一走进玄关,就挨了姊姊一拳。
「虽然没人会管你多久没回家或是饿死在哪条街上,至少自己洗的衣服自己要收拾。你到底晾在那儿多久了?还有,要记得打扫!」
我一边摸着头旁边的肿包,一边走上二楼的卧室。床上堆满还夹在方形晒衣架上的内衣裤、衬衫和毛巾等衣物。当我看到此景时,(应该是)以一天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