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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长……」
「站起来,脱掉上衣。」
阿哲学长的话让人无法抵抗,我站了起来,脱掉运动服。
「你为什么想学拳击?」
我呆呆地望着阿哲学长,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脱皮的手。
「……因为我想,变坚强……」
「嗯,想要变强的最快方法是什么?」
「咦?不就是练习吗?」
「不,正确答案是……」
阿哲学长从旁边的包包里拿出两卷绷带。
「缠好绷带。」
「咦?」
「拳击手和一般人的差别不是强与弱,而是能不能毫不在意地揍人。揍人的时候自己的拳头也会痛,对方也会痛。一想到对方也会痛就揍不下去了。把绷带缠起来。」
阿哲学长把我的两个拳头都牢牢地用绷带包起来,握拳的时候感觉手好像不是自己的。学长接着从包包里拿出拳击沙包,戴在自己手上。
「来!出拳吧!哪里都可以。」
我低下头,踌躇了起来,无法举起拳头。
「你就动手吧!人有时候还是找个东西来揍一揍比较好。什么都不要想,就揍过来!」
我拾起头,看见学长在笑。
「我会接受你软弱无力的拳头的。」
我的肩膀微微颤抖,一股黏稠的液体打从我腰际向上攀升到侧腹。如果一直站在不动,我一定会不明所以地大叫,着是我挥出紧握的拳头。
伸出的右拳发出咚地一声,被拳击沙包所吸收。一阵麻痹般的疼痛传到我萎缩的手肘与肩膀。我不在乎,又挥出左拳。正好伸直手的时候就传来沙包的冲击,疼痛感一路传到牙齿。右、左、右,我一心三思地持续殴打阿哲学长巨大的身影。明明挥了很多拳,可是紧绷的沙包一定会接下我的拳头,攻击的反作用力传回我身上。好痛。揍了人,自己也会痛。非常简单又有说服力的事实。彩夏那时候觉得痛吗?还是连痛都来不及感受呢?汗水流进眼睛,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和打在沙包上的声音,这是属着我的真实声音,真实的疼痛。
不知道练习了多久,只是当我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弯着身躯,两手抱着旧轮胎不停地喘气。因为突然运动的关系,我耳鸣又胸口痛,汗水从额头流到下巴。
这时候我才终着察觉自己为什么来到拉面店——为了彩夏,也为了我自己。
我抬起头,看见阿哲学长轻松自若的样子。
「你还要练吗?」
我摇摇头。
「谢谢……你,今天……到这里就够了。」
我拆下绷带还给学长,身体还火辣辣的。那是当然的,因为我还活着。彩夏也许已经感受不到这份热度,但是我还能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
「我去找爱丽丝。」
*
灯光全关的房间,因为十几台电脑萤幕而被微微照亮。爱丽丝坐在床靠里面的地方,也许是因为光亮的黑色长发,让她的背影看起来像个玻璃瓶,而瓶子里装满了银河的星星。
「这是我表达哀伤的方式,因为我不知道其他的方法。」
爱丽丝背对着我如是说道。黑暗中,爱丽丝敲击键盘的速度飞快,那声音就好像发生在地球另一端的战争中所使用的小型自动步枪正在扫射。
「我查过彩夏的病历了,其实自己也知道没必要做这种事。最明白彩夏已经不可能恢复的人,应该是亲眼看过的你。」
不可能——恢复。
不会吧?虽然医生也这么说,彩夏接下来一辈子都要躺在床上,像微温的植物般度日。
「结果你还是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你会一辈子关在房间里,或是已经割腕自杀了。」
「是吗?」
我在床前坐下,爱丽丝停下敲键盘的手指,转了过来。彩色的睡衣因为只有萤幕的光芒照射而呈现水银色,那双眼睛仿佛手指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一样,盈着微弱的光芒。
「……就算我这么说你也不会生气呢。」
「咦?」
「不,没事,是我不好。」
我好像听到了一件了不起的事,爱丽丝居然向我道歉。
「我没理由生气,如果没人管我,我大概真的会变得如爱丽丝所说的一样。」
「是吗?那你得感谢很会做冰淇淋的老板。」
我点了点头。
「说出你的要求吧!」
「爱丽丝是侦探吧?」
「我不是普通的侦探,是尼特族侦探!」
「不用离开房间一步就可以搜索全世界,找出真相?」
「正如你所说。」爱丽丝用哀伤的眼眸,自嘲般地笑了。
我当然不相信这夸大的宣传说法,但是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了。
「那么……」我咽了咽口水,「我想请你调查一件事。」
是我自己说出口的,但是听起来却非常滑稽。
我一时被爱丽丝又大又深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体验了呼吸停住的痛苦。少女终着用近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彩夏……会变成那样?」
爱丽丝垂下长长的睫毛,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倾听不可能听见的声音。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侦探的本质是死者的代言人,将失去的语言从墓穴里挖出,为了守护死者的名誉而伤害生者,为了安慰生者而侮辱死者。」
「我记得。」
爱丽丝张开双眼。
「那么我再问你一次,我的调查可能暴露彩夏想隐瞒的事实,甚至破坏你因为不知情所以平静的生活,就算这样你还是想知道吗?」
就算这样——
就算这样,我——
「我还是想知道。」
爱丽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那么我接受你的委托。不需要委托费,因为我也想知道答案。」
我瞪大了眼睛。
「……咦?」
「你想知道的事我已经弄明白了,虽然一切都太迟了……」
「那、那么……」
爱丽丝尖锐的声音打断我的话。
「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不需要思考为什么彩夏想死,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件事。」
「你在说什……」
「我想知道的是,彩夏『为什么选择死在学校』。」
我一瞬间呆住了,不懂爱丽丝到底想说什么。
「自杀前一天是星期一,彩夏没去上学,这件事你也知道。可是根据目击证人的说法,彩夏不知为什么在放学后去了学校,那之后也没有回家。星期一晚上,巡逻的警卫证实他把敞开着的北校舍屋顶门锁了起来。也就是说,彩夏那时候已经躲在屋顶上了,然后等到早上才从屋顶上跳楼自杀。懂吗?彩夏不是冲动地跑去学校屋顶跳楼,而是一开始就选择从学校屋顶跳楼自杀。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我感到一阵寒气窜过背脊。
选择死在学校的理由。选择死亡……的地点?
「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彩夏要死在学校,但是我非懂不可。所以我需要你帮忙,这两个月来和彩夏最亲近的人就是你。」
「我……?为什么?为什么你想知道这种事?」
爱丽丝挑起一边的眉毛,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生气又像是觉得不可思议的讶异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我想知道这种事?你问我这种问题?想知道彩夏为什么自杀的你,居然问我这种问题?」
「啊……」
「跟你一样,我也得知道彩夏自杀的理由,因为我本来可以阻止彩夏跳楼的。如果我更早知道,知道更多,就可以阻止彩夏自杀了。彩夏会变成那样都是我的错。就算事情已经发生,我还是必须知道,就算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不这样做,我就会,我就会……」
爱丽丝发出钻牛角尖又像被逼到绝境的声音,反覆地说着。我压抑住积压在胸口的情绪,我任少女面前流露出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呢?怀念、痛苦和无奈。
「你愿意帮我吗?就当作是抵押委托费用。」
爱丽丝用溺水的人抓住稻草般的眼神一直看着我,微弱的光芒,玻璃中的星星,现在看起来也像是要破碎一般。
那双朝我伸出的手——
着是我轻轻地握住了。
「我明白了,我是爱丽丝的助手对吧?」
爱丽丝听了我的回答,浮现惊讶的表情。
冰冷的手指。
堆满黑暗的湿润眼眸。
最后都融化在微笑之中。
第一卷 第四章
我看着用胶带贴在屋顶门口,写在粗糙白纸上的「禁止进入」的标语,突然想到一件无聊的事。有人说人生中有些事情是无法挽回的,也有人不这么想,而我毫无疑问支持前者。如果所谓「无法挽回的事」指的就是死亡,但死亡的一瞬间就已经不属着人生的范畴,所以「无法挽回的事」也就不成立了。
可是他人的死呢?那也是无法挽回的事吗?人的确不可能死而复生,所以因为某人的死而空出来的心房就用其他人或是其他事物来填满;也可以把心扉关起,用胶带封起来。至着做不到的人就割腕自杀,所以人生果然没有无法挽回的事。如果是上星期的我还可能就此释怀,但是亲眼目睹连死都死不了的人之后,我学到更糟糕的教训。
人生只有无法挽回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对的。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屋顶的门已经被锁起来了。屋顶好像暂时被封锁了的样子。彩夏跳楼自杀的屋顶不是我们照顾盆栽的南校舍,而是相反方向的北校舍,可是问题重点似乎不在这里。
我转了转门把,放弃打开屋顶的门,走下楼梯。我大概不适合当侦探,如果是能干的家伙,大概会想尽办法借到屋顶的钥匙,或是爬上排雨管达到目的地吧!
*
侦探助手。
我和爱丽丝之间的雇用(?)契约成立是第二天的事。爱丽丝把我叫了出来,让我说出所有我知道的关着彩夏的事。真是一点都不懂得体贴的家伙,结束痛苦的一小时之后,爱丽丝很干脆地说:
「嗯,我懂了,所有线索都连起来了。」
谜底究竟是什么呢?爱丽丝却不肯告诉我。
「我现在所知道的只是真实,不是事实喔!」爱丽丝的话让我一头雾水。
「真实跟事实……哪里不一样?」
「真实,说穿了不过就是直觉罢了,只要我自己知道真实就够了,但是我的矜持不允许自己只向委托人报告真实就算完成任务。」
「嗯嗯……因为没有证据吗?」
「简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才叫你帮忙做杂事,也就是你用劳动支付情报的费用。我现在就告诉你情报,不就得不到相对的报酬了吗?如果你想跳过事实,只知道真实的话就自己调查吧!来吧!像被遮住眼睛的驴子一样努力工作吧!」
昨天爱丽丝握着我的手几乎要落泪的那一幕好像一场骗局,今天她又用平常的语气对我说:
「像之前一样继续园艺社的活动,仔细观察彩夏踏过的所有地方,那就是我交给你的第一件工作。」
*
所以我继续走向花圃。
放学后的中庭看不到半个人影,可能是因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