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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老板,龟爪要洗吗?飞鱼我也可以先帮你烤过。”
宏哥对着厨房里的走廊大喊,此时绑着马尾的女子从走廊入口冒出头来。明老板似乎在里面准备汤头。
“那你顺便把猪五花也烫一烫——”明老板指示到一半突然闭上嘴,走出厨房来。“……才不用咧!混帐小白脸,干嘛跑进厨房来?”
“没有啊,我想说帮你做点事。”
“你已经不是店员了吧!而且你为什么可以毫不在乎地出现在我面前啊!”
“为什么不可以?就算贵妇买公寓给我,我的心还是在你身上啊!”
宏哥从后门被赶了出来,是真的被揍到滚出来的。我赶紧走出店外,绕到后面去。
“好痛痛痛痛痛。”
我扶起嘴角红肿的宏哥,让他坐在老旧轮胎上。
“明老板的拳头真够力,光打一拳就比当初被红雷痛殴一顿还疼。”
“你是自作自受……”
明明就跟明老板求婚了,还跑去当小白脸是在想什么呢?
“只要我一直不放弃,总有一天明老板会懂我的心。”
“明明就是个小白脸,居然讲得这么纯情。”
气呼呼的明老板突然从后门跑了出来,宏哥反射性地举起两手保护头部。
可是明老板不是来揍人的,只是把一个巨大的金属钵放在我跟宏哥中间,里面装满了如山高的大蒜,还掉下了几颗。
“宏仔,给我全部剥好!鸣海,你可不准帮他剥,全部让他自己来!”
明老板使出整栋大楼都会摇晃的巨大力道关上了后门。
宏哥小心翼翼地放下手臂,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又高高兴兴地剥起大蒜了。
大家都觉得宏哥的爱情不会有成功的一天,但是明老板也从不明确地拒绝他。每次看到这对关系奇妙的男女,我总会感到一股像是难为情又像是舒畅的朦胧情绪。
我觉得宏哥今后会持续周旋在众多女子间,偶尔才回到拉面店的回圈。简而言之,这里是宏哥的家。不是有钱有闲的贵妇买给他的高级公寓,也不是养他的酒家女房间,而是明老板所在的这家店。
所以——这就是尼特族跟街友们根本的不同。
“……你已经跟银二先生谈过了吗?”
宏哥停下来问我。
“呃?啊、是啊,大概谈过。”
看来宏哥已经知道大略经过,我就不用多费唇舌说明了。
“银二先生真的是结衣的父亲吗?”
“我没办法确认。银二先生一直坚持不干他的事,他没有女儿。但是从他的反应看来,应该就是他没错。”
我又加了一句会继续说服对方之后,俯视自己鞋子之间的地面。短暂的沉默被剥大蒜皮的声音打破。
“这很难啊。”
宏哥喃喃自语道。我抬起头来。
“毕竟他丢下女儿离家出走,已经十年了吧!现在才说要挽回什么的,实在很难啊!”
我也明白这个道里。时间堆积沉淀许多事物,埋藏伤口与缺陷,并使其固化。绝不可能让事情恢复原状。搬开伤口上的重担,显露的只是更深的伤口。
“就算银二先生真的是结衣的父亲,结衣又刚好赚大钱帮父亲还清欠债并展开崭新人生,双方的关系也很难恢复原状。”
当我想回答我知道的时候,又把话吞了下去。我真的明白吗?银二先生是怀抱什么样的心情抛家弃子,一路流浪到东京来呢?当我告诉他结衣的事时,他又是怀抱什么样的心情,紧握咖啡罐听我诉说呢?我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啊!
果然还是宏哥比我适合这个案件。虽然我从来没有听宏哥说过自己家里的事,但是他总是像无根的浮萍一样飘荡,一定比我更能了解街友的心情吧!等会他也绝对能轻松地向结衣报告我和银二先生难以启齿的谈话经过。
此时宏哥拍拍我的肩膀。
“不过你是侦探助手,这个委托是你接的啊。”
听到这句话,我只能深深地点了头,为了刚刚想把烫手山芋丢给宏哥的自己感到羞耻。
“不过少校有帮忙这件事吗?我和阿哲因为爱丽丝没有下指令所以没行动,好像只有少校一个人东奔西跑的。最近打电话找他也都不接。”
“啊,那是因为——”
我跟宏哥说明了一下狩猎街友的事,他微微地皱起形状美丽的眉毛。
“少校又跑去招惹麻烦事了。”
“那个人到底哪些地方是认真的?我本来以为什么军人的面子问题是开玩笑,结果好像是真的很气犯人的样子。”
“是吗?我觉得他从头到尾都是玩真的啊!”
“全部吗?他说什么攻击非战斗人员是最低劣又最过分的行为,可是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日本,而且对方还是用空气枪。”
“他的确是来真的,但是——”
宏哥停下剥大蒜的手,眼神在寒冷的空中游移。
“他会气成这样,理由可能不只如此而已。”
我追随宏哥的视线望去,大楼间的鼠灰色天空变得更暗了。
虽然少校那时候用什么将军的鬼理论蒙混过去,但是我的确看见他眼眸中隐含了不寻常的危险气息。
晚上八点之后是花丸拉面店最繁忙的时刻,挤满各种客人。包括下班后的上班族、工地的工人、警卫、要去下一摊的大学生、管理公寓的老伯和小混混似的房仲。柜台前仅有的五个位子被喝醉的常客霸占,进不了店里的客人就把啤酒箱翻过来铺上坐垫当椅子用。高楼寒风飕飕吹袭,只有一盏小小的电暖炉提供些许温暖。尽管如此,门口的红色门帘和灯光似乎很吸引来往行人。客人总是络绎不绝,光靠彩夏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于是就在明老板探出头来后门吆喝说愿意以七百圆时薪雇用之后,宏哥就兴高一米烈地围上黑色短围裙,跑进厨房。可能是谣言传开了吧!一小时之后跑来一大群年轻女性的客人。
结衣正巧在拉面店最忙的时候来了。店门口流泻的灯光外侧,站了一个东张西望的人影。从毛线帽的轮廓,我马上就发现是结衣。
“这边、这边。”
我从大楼间招手呼唤她。
“鸣海!”
大概是因为看到我而松懈的缘故,结衣用四周的人都听得到的音量喊我的名字,跑了过来。我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把她拉进后门的黑暗角落安排她坐在旧轮胎上之后,偷偷窥视店里的状况。有几个客人注意到后门这边,但是没有人发现是夏月结衣来访。
“不可以大声嚷嚷啊,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对、对不起。”
结衣畏缩了起来,稍微拉下太阳眼镜、眼睛往上瞧向我道歉。我抓住想去窥视店里的结衣肩膀,把她拉回来之后又让她坐下。
“那时候开车来接你的是经纪人吧?他有说什么吗?”
“被念了一堆。像是那个人是男朋友吗?这么重要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之类的。”
这么说她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她是这年头越来越难得一见的正统派偶像。
“可、可、可是你不要误会喔!因为你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这还用得着你说吗?我是当事人耶!”跟我解释干嘛啊?
背后的后门突然打开,湿热的气息吹拂在我脖子上。
“藤岛,是客人吗?要点什么呢?”
结衣抬起眼睛,正好和从后门探出头来的彩夏四目相对。
“咦……咦?这、这位?该不会就是夏月——”
我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挡住彩夏的视线。
“对、对不起,彩夏。这件事你就装作没看到吧!”
彩夏的背后又冒出了宏哥。
“听说结衣来啦?鸣海你就代替我进厨房吧!我来帮你招待结衣。”
“你们这些人——”
并排的彩夏和宏哥背后又传来可怕的怒吼,气得七窍生烟的明老板跑出来抓住两个店员的后领。
“不要翘班!赶快工作!客人点的菜都还没出!他们不是我们家的客人,不用管了!”
宏哥和彩夏被明老板拖回厨房,我向明老板表达深切的谢意后关上后门。
“……不好意思,大家爱凑热闹。”
“被、被发现了吗?真奇怪,我今天明明换成黄色的太阳眼镜啦!”
这样反而更醒目啊!真希望结衣稍微有点名人的自觉。我带她到逃生梯的第一个平台去。
“不过,这家拉面店好像很了不得耶。”
把背靠在平台扶手上的结衣喃喃自语道。
“什么很了不得?”
“那个绑马尾的人是店长吧?上次来的时候也有看到她,真是个大美女。”
美女……?嗯,明老板的确是美人没错。我想起订婚宴时身着礼服的明老板,那个时候要是帮她拍照一定很美吧!照片不会讲话也不会揍人。
“打工的女生也很可爱,还有像杰尼斯偶像的店员。”
“我很认真的告诉你,你绝对不能接近那个男人。他才不是什么杰尼斯偶像,只是个花花公子而已。”
大概是被我认真的表情吓到吧!结衣眨了好几下眼睛,就笑了出来。我赶紧又加了一句:
“这可不是开玩笑,他真的是个差劲的小白脸。”
“对不起,我笑是因为你跟鹫尾先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鹫尾就是那个眼神凶恶的经纪人吗?
“他说看你的脸就知道是个花花公子,要我绝对不能接近你。”
“光看我的脸!我们也才碰到一下下而已!”
“啊,我现在没空闲聊。今天是趁着表演结束稍微跑出来一下,等会还得赶回去。”
“这种事下次要早点说!”
我急急忙忙地整理思绪,跟结衣报告。
先是那位街友——银二先生的事。
其次是告诉银二先生,我们接受夏月结衣,也就是桂木结菜的委托。
银二先生的回答是:“不干我的事。”、“我没有女儿。”
最后是虽然银二先生居无定所,但是我们只要调查一下就能找到他了。
结衣一直微微咬着下唇,静静地听我报告。我报告完之后,也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我还会去找银二先生谈,你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吗?对了,你不是说有东西要交给他吗?”
结衣把手伸进手提包中,取出一个不到巴掌大的小盒子。打开包了绒布的盒盖,里面是安放在戒台上的戒指。
“……你说有东西要交给他,就是这个吗?”
“嗯,这是我父亲的结婚戒指。他离家出走之前,把戒指放在我枕头边。”
戒指内侧的确刻了KENJI KATSURAGI的字样。我抬头看结衣的侧面,难道她那时候有见到即将离家的父亲吗?
“那时候我虽然醒了过来,可是因为睡昏头了,根本不清楚我父亲放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要离家出走……就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结衣的眼睛隐藏在太阳眼镜下,望向遥远的夜空。
“他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才回来,我和妈妈都习惯先睡。我印象最深刻就是他打开纸门,从缝隙中偷看我时上下颠倒的脸。他每天都一大早就去工厂,三天没见面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结衣的声音听起来好像隔着一层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