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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抬头重新看了看侦探的样子。
“……穿的是丧服啊。”
此时,一身黑色洋装爱丽丝正在扶着头上的带面纱的小帽子。黑色的薄纱遮住了她的眼睛。
“因为昨天萤哥哥联络我了。”
爱丽丝小声地回答道。
“虽然丧服我有十几身,但想想这还是第一次以本来的用途穿。”
“是吗,你也要一起去啊。”
爱丽丝从床上下来,点了点头拉起了我的手腕。
本来的用途。今天的爱丽丝只是一个凭吊者,并不是死者的代言人。
“我只是随行者而已……侦探由你来当。”
“明白。”
在出租车里,我和爱丽丝谁都没有说话。我们只是拉着手,静静望着窗外被抛向后方的春天余韵。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明白吧——马上,一切就都要结束了。如果我们现在开口,二人之间那无法汇成语言的一切便会枯萎凋零。
终于,出租车来到医院,从后门进入了停车场。医院大楼间直通中庭的小路入口处站着一个白衣人。远看还以为是医生出来迎接,但当车子接近后,我才发现那是紫苑寺萤一。本来就面无表情的他,因为戴着耳机此刻更显无礼。然而他在看到我之后便摘下了耳机,我差点就误以为这是对我的尊敬。
“有子,你身体怎么样?”
仅仅瞥了我一眼后,紫苑寺萤一便把目光移向爱丽丝问道。
“还不错。”爱丽丝耸了耸肩。“这家医院的医生们一个个都把我当小白鼠看,但第四代介绍的医生可不一样。他们会把食物硬塞进我嘴里,搞得我跟鹅肝工厂里的鹅一样。”
“那真是太好了。”
紫苑寺萤一用一副什么都不好的表情说道。然后视线又移到了我身上。
“——你是来结束这件事的吗?”
我点了点头。
“因为这次的侦探是我……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爱丽丝那么好。”
“有子有我陪着,我有点联系事项要跟她说。病房就是六层一号房。”
道谢之后,我便留下爱丽丝走向了中庭深处的大楼。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我竟然信任起了紫苑寺萤一这个男人。其他紫苑寺家的人也可能来这个医院,想从那帮人手里保护爱丽丝,交给他应该是最好的选项了吧。明明在争夺爱丽丝的战争中,我才刚骗过他。
最后我明白,他也只是在为爱丽丝着想而已。
就在我准备走进装饰着彩色玻璃的门厅时,紫苑寺萤一从背后喊住了我。我回头后,他这么问道:
“那个时候,你并没有回答我第五个问题。”
他身边的爱丽丝一脸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这……就是你的答案吧?”
紫苑寺萤一的第五个问题。
我想起第一次遇到他那天,和他的那段奇怪的对话。
——“若有子从你的人生中消失,你会怎么办?”
我点了点头。
“不管多少次我都会这么做。”
紫苑寺萤一也点了点头。他那无表情的脸上仿佛露出了些许满足,大概是我错觉吧。
六层一号病房门窗打开,床上没有床单也没有毯子。宜人的风吹起窗帘,摇曳的影子落在了地板上。
茉梨小姐正在把架子上剩下的一些小物件收进包里。注意到我进来之后,她便从圆凳上站起身来。
“……鸣海弟弟。”
叫出名字之后,她又沉默了一会儿。包含着各种感情的视线投射在我胸前的T裇上,蔓延开来。
“……你还好吗?”
开口之后,我才自觉这问题实在没什么营养。茉梨小姐淡淡笑了笑,那是我们初遇时她展露过多次的,带着几分演技的笑容。
“我一直呆在祖父身边。他们虽然不让我出去,但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是吗。太好了。”
“……邮件里也写过,祖父昨天晚上走了。”
我的目光落到了脚下。
茉梨小姐的脸上一派轻松——倒不如说是被漂白了一般,光看着她我都觉得有点难受。
“有子没和你在一起吗?萤一好像说叫她了啊。”
我指了指阳光照进来的窗户。
“她和萤一先生在中庭聊天。”
茉梨小姐走近窗户束起窗帘,黑发在轻风中翩翩飞舞。从侧脸来看,她和爱丽丝真是一模一样——我心下想着走近她的背影。
在铺满草坪的中庭树荫下,白衣男子和黑衣少女正并肩漫步。真是不可思议的对比——夏日将至,春天萌生的绿意愈发光彩夺目,然而这生命气息的正中央,那两人却强烈给人以“死”的印象。
“马上就是夏天了啊。”
茉梨小姐远远地看着爱丽丝小声说道。
“最近都没怎么工作。这可不妙,明明差不多得为五月的少女特辑做准备了。”
“已经到穿泳装的季节了。”
我也看着中庭说道。
“有个很了解流行的人跟我说,玛丽·肖恩的衣服大多由茉梨小姐你亲自做模特,但惟独泳装绝对不会。”
茉梨小姐向我脸上投以困惑的目光。
我咽了口口水,接着说道:
“之所以不能在人面前穿泳装,原因是会露出剖腹产的痕迹吧。”
一时间,没有任何回答。
风稍稍变强,窗帘被吹起温柔地拍了我的另一侧脸一下。何等的痛啊,我心想。这是刨开坟墓,羞辱死者的痛楚。承受这份痛楚的不是死者,而是为其代言的侦探。爱丽丝已经体会过了几百、几千回。可对于心理软弱的我来说,刚刚触碰那一下就非常难以忍受了。
“……你发现了啊。”
茉梨小姐终于喃喃地说道。
“……这样啊,也是。有子应该也知道了吧。”
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我还真是干了些蠢事啊。白忙了一场……还是说,因为我做了蠢事,你们才察觉到的?”
我拼命寻找着柔和的回应,但我心中的真相个个都是足以割破肌肤的利刃。没办法,这就是侦探的工作。
“你杀掉父亲,为的是避免亲子鉴定吧。”
这是最差的表达方式。无所谓了,反正血迟早都要流,那就让它从伤口中流个痛快吧。我只要把一切都说出来就好了。
“如果祖父先去世,茉梨小姐你和爱丽丝便会被卷入遗产纠纷当中。有人怀疑你们姐妹不是光纪的亲生孩子,要你们做亲子鉴定,你就是在害怕这个。实际会不会出现你害怕的结果我不敢说,因为你们姐妹的DNA并不会被直接对比。但总而言之,你还是怕别人知道你就是爱丽丝的母亲。”
所以那个晚上,你将既是父亲也是禁断恋人的紫苑寺光纪——亲手杀掉了。拔掉呼吸机,让自己和爱丽丝从紫苑寺光严那莫大的资产中脱离开来。
“当然,可能也不止是这个理由。你一直都在照看父亲,说不定是想让他彻底解脱。但是,你之所以下定决心,就是因为那天晚上爱丽丝也在,因为她也被卷进了紫苑寺家的纷争之中。”
我的余光看见茉梨小姐微微点了点头。
“就算爱丽丝被指为凶手,你也不能说出真相。你只能撒谎说你们一起呆在寝室来包庇她。因为如果知道是你杀的人,从动机中便可能推出真相。”
茉梨小姐从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
“……我真是太傻了……有子为了包庇我,自己担起了凶手的罪责吧?那时她应该就已经知道了……我真的是……太傻了。”
虽然知道茉梨小姐没有看着我,但我还是无言地摇了摇头。不,你只说对了一半。爱丽丝不是那个时候察觉到的。
“虽说一直都在做傻事,但我居然和爸爸……”
茉梨小姐的声音带着些热度,沙哑了起来。
“但是,我真的很喜欢爸爸。我希望他能再见到母亲一次。爸爸知道母亲自杀那时的样子,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所以,我想安慰他……想成为母亲的替代者,然后、然后就……”
话语融化在眼泪中,一滴一滴地落在窗框上。
与亲生父亲发生关系时,她只有十一岁。不用说,其怀孕当然非常危险。当家光严将母亲、胎儿以及近亲乱伦的事都隐藏起来,为收容过另一位禁忌的孕妇——自己的妹妹——的医院投资购置设备,让这个超早熟的生产成功了。光严对“紫苑寺血统”的疯狂执着,让本不应该诞生的生命诞生了。
而那个婴儿,则被藏在了紫苑寺的牢笼之中。这位与亦姐亦母的茉梨小姐毫无二致的少女被命名为有子,得到了除自由以外的一切。
我再一次看向了爱丽丝在蓬勃绿意中的娇小身影。
“呐,鸣海弟弟。”
茉梨小姐的声音中带着些热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呆在祖父的身边吗?每早、每晚,我一直在他耳边说话。你最心爱的光纪已经先你而去了,是我杀的。这是复仇。那些人杀了我的母亲。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但是……但是。”
两手捂着脸,茉梨小姐痛苦地说道: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人死不能复生。
这个单纯又冰冷的事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是,我不是侦探。只是一个代理,是侦探助手。拿着语言利剑无情地剖开真相是侦探的工作。而我只是站在侦探旁边,用崭新的笔记本、崭新的语言,对故事,对现实、至福和欲望的雏形进行塑造的人。我只是个作家。
所以现在,我要撒谎。
“可以回来的。”
过了连阳光都发生倾斜的漫长时间后,我的话语终于传到了茉梨小姐耳中。她抬起头,那对和爱丽丝一样的海色瞳孔中满是泪花。
“因为,你不是生下了爱丽丝嘛。她是你的妹妹,所以她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刚才你也说了吧,你想代替自己的母亲。现在这结果不就如你所愿吗?随着新生命的诞生,你也成为了母亲。”
就这样,你在自己的身体里唤回了母亲。现在,在窗外那片绿色中漫步的少女,不就是答案吗?
仿佛快将嘴唇咬破的茉梨小姐摇了摇头。经春风一吹,她的眼角出飘散出一些光粒。
“那孩子是不该被生出来的。”
痛苦的声音从她染血的嘴唇间流了出来。
“祖父倒下那天,医生告诉了我。祖父真的是我祖父,他是爸爸的亲生父亲……兄妹居然生了孩子。”
我看着陷入痛苦的茉梨小姐。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只是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了。
“因为是亲生父子……所以脏器移植说不定行得通。能明白吗?就是说,因为爸爸脑死亡了,所以要把脏器移植给祖父。虽然祖父年逾九十可能无法熬过手术,但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还是希望我们能够同意移植。毕竟这秘密不能告诉恭香夫人,所以医生就找到了我……”
我恍然大悟。紫苑寺萤一说过,被害者光纪病房里发现了一份“文件”。那文件便是可以表明紫苑寺光严和光纪亲子关系的器官移植知情同意书。
“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虽然觉得难以置信,但还是笑了。原来是这样的血缘关系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