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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和这人没有关系,所以……」
玫欧的苦苦哀求被男子的手给遮住。箱型车的车门打开:「两个都给我上车!」车内传来另一名男子的粗哑声音。我想象着以头部撞击右侧男子腹部,接着挥舞波士顿包将左侧男子撂倒,最后拉着玫欧的手快速逃跑的情景,但实际上我的手脚就像冻僵了一样无法动弹。坐在箱型车后座的男子伸手想将我肩上的包包抢下,而我反射性地握紧了拳头。
「死小鬼,给我放手……!」
一团热块击中我的腹部。还来不及感觉到疼痛,我的喉咙先涌现出无法按耐的呕吐感。
「……咳……哈!」
黑道以粗暴的手势将快要口吐白沫倒下去的我给强拉住,架着肩膀并朝向我的腹部再来一记膝击。感觉像骨头碎裂的声响传至大脑,嘴巴里充满了胃酸的味道。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玫欧大声地不知在喊叫什么?我一边被两名男子从两旁往腹部踢下去,一边却又心想着爱丽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不起,因为我不肯听你的话,所以现在才会遭受如此对待。我的力量实在太小了。从停在我背后的汽车内伸出一只手想把我拉进去。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箱型车的车体整个倾向一边,原本从车内抓住我的男子整个人跌到在一旁。我顺势被抛在马路上。
因为全身疼痛而面露痛苦表情的我,眼前忽然映入一台蓝色车体。一辆货车不知何时往箱型车后方冲去,保险杆歪曲变形,引擎则冒出白烟。
「什……!?」
当黑道们还在不知所措时,货车车门迅速打开,从副驾驶座和后方货物架上跳下三名身穿黑色T恤的男子,驾驶座则坐着一名身穿红衣的男子向外观望。
「园艺社的,坐到后面来!」第四代用大拇指指着后方货物架。
「——妈的……你们搞什么……!?」
其它人影从箱型车上冲了出来。两人——不,三人。怒骂声与拳头互相交会。即使是对斗殴还算在行的平板帮,对上正牌黑道也只能屈居下风,两名小弟瞬间就被撂倒在柏油路上。
「别给我太嚣张,死小鬼!」
黑道朝着到在地上的黑T恤少年毫不留情地补踹一脚。我的嘴里充满着绝望的血水,勉强站了起来并拉住玫欧的手。黑道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有机会逃跑吗?
「快给我上来!」从背后被抓了起来,感觉就像是将冰块塞入胃中一样。「喂,别再玩了!要闪了!」
大声的哟喝传来,平板帮小弟还在和黑道们进行搏斗。
「——趴下!」
尖锐的声音传遍整条街道,是第四代。
从货车中伸出的手抛出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小东西,这东西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形后滚到了我脚边。我看见黑T恤男们捂住耳朵蹲了下去。事后回想起当时自己竟有办法做一样的动作,到现在都还让我觉得很神奇。不须说明,我很快就知道这圆筒状小东西的真面目是什么了。
紧抱住站在身旁玫欧的头并压低身子——来不及捂住耳朵了。小东西发出巨大声响和刺眼亮光。头脑里呈现一片空白……
是少校特制的闪光手榴弹。
我不知道失去意识有多久了。
听见被人殴打的身体所发出的喀喀响声而清醒,身旁陪伴着哭得唏哩哗啦的玫欧,隔壁则坐着黑T恤男。大楼群左晃右晃地流逝而过,我这才发现自己身在货车后方的货物架上。
「大哥,抱歉我们来晚了。」
脸上一人圈黑青的小弟低头道歉。我原本想要回答他,但由于口干舌燥加上嘴唇仍然在颤抖,实在也说不出话来。自己的心跳一阵阵地震痛受伤的部位。
﹡
帮派事务所的阴暗书房有低矮书架、简易床组以及摆放在纸箱间的小桌子,房内只剩尚未关机的电脑萤幕发出亮光。
青白色的光线将坐在床上胸前紧抱着包包的玫欧侧脸映照得略显病容,我找了一个书架坐下来,一时间也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是好,只能静静地看着电脑萤幕上不停跑动的几何图形萤幕保护程序。现在反倒觉得刻意安排我俩独处的第四代有点多心。被黑道踹了一脚的侧腹部伤痛,现在也只感觉像旧伤一样地忽麻忽痛。
根本不必再问她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在伤口上洒盐也于事无补。毕竟那是玫欧的身体、是玫欧的人生。
只不过——
「助手先生,你的伤还好吧?」
「别太在意,是我自己独断独行造成的。自作自受。」
怎么每次回答都这么没耐性?
「你在生气吗?」
玫欧边说边将眼神微微往上瞄。我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终究还是说出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问题。
「……因为……如果玫欧不去,爸爸会被杀掉。」
话语之间夹杂着啜泣的吸鼻声。
「就算玫欧去了也有可能会被杀掉,你自己也可能遭到凌虐。这点事应该要懂的。」
好不容易压抑着情绪将话给说完,语气就像将粘土拉平般地平淡。
「但是只要还了钱应该就……」
「对方可是黑道。」
我打断玫欧的话,她则将脸埋进包包上。
「……我想见爸爸。我不要这样,爸爸一个人在玫欧不在的地方……这种事、这种事……」
话语声渐渐被哭泣声给取代,但我毫不留情地回应:
「那也犯不着不声不响就离开,你知道明老板有多担心吗!?」
「可是……」玫欧抬起哭红的双眼:「如果说要离开,大家一定会阻止我。」
「废话,当然会!」
不经意地愤怒起来。玫欧的肩膀因惊吓而起伏。其实我自己才是最惊讶的,没想到我竟然会如此生气。将目光转向布满灰尘的地面,调节自己的呼吸。
明明我也是将玫欧逼到如此地步的其中一员。
光是生气也没有用,应该还有其它事该和她说的。我该如何开口是好?算了,就算她不明白也无所谓。总而言之,若不将积在肚子里的思绪用言语表达出来,感觉又会突然对着谁大吼。
用言语表达。
我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考虑了老半天,才终于开口说出这样的内容。只不过感觉好像不是对着玫欧说,而是讲给自己听的。
「我和你提过彩夏的事情吗?」
玫欧注视着我的脸回答:「只听过名字。」
玫欧清纯的眼神直视到我无法招架,所以我边看着电脑萤幕边说明。
「我们是同班同学……而她是我的朋友。」
用朋友这个词对吗?我稍作停顿并思考这个问题。
「我是转学生,原本没什么朋友。彩夏邀我一同参加园艺社,带我来「花丸拉面店」的也是她。所以说,能够遇见玫欧也是多亏有彩夏。」
那应该就是——连续的奇迹。
「……那她现在在哪里呢?」
「躺在病床上。」
一阵沉默。
电脑主机答答作响。
「她从学校的顶楼跳下来。虽然没有死,但再也醒不来了。」
直到此时,我才开始注视着玫欧的脸孔。紧闭的双唇、专注的眼神。
「爱丽丝曾告诉我彩夏跳下楼的原因,但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反正这种事到底是怎样也已经没差了。彩夏什么都没说就一跃而下,什么都不跟我说。你知道我后来变得怎样吗?」
玫欧静静地摇了摇头。
「变得一点办法也没有,根本就无计可施。无法怨恨任何人、无法对任何人生气,只是心里多了一个大坑洞,只有心中的寒冷加倍。那可是很痛苦的。」
玫欧点点头。脸颊上映出白色线条,反射着电脑萤幕发出的微弱光芒。
「或许那对不告而别的人而言很轻松吧。自己一个人拟出结论,自己同意自己就好了。只不过,当我们交了朋友后,心中应该都会为朋友留有一些空间吧?整理许多事物、空下许多空间。所以千万不要不告而别。如果剩下的空间里空无一人,那时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如果结果是这样,当初还不如不要相遇。」
说到一半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话了。书房里的黑暗、记忆中的彩夏,就连聆听自己说话的自己,都没有任何回应。
反倒是玫欧回应了我。
「……对不起。」
再简单不过的言语。听到这句话,我心里的疙瘩顿时除去不少。当初若能更轻易地表达这种简单的言语,我和彩夏说不定都可以活得更好。
「但是你说还不如不要相遇,那应该是骗人的。」
我苦笑以对。应该笑得还可以吧?周围太过昏暗,实在分不清玫欧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你既然已经把案件委托给侦探,就应该相信她到最后。或许现在只是在拖延时间,但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将玫欧交给黑道,也一定会救出你爸爸的。」
「嗯……」这次就知道她是在哭了。
「当然,选择离开是玫欧自己的决定,我们没有权利因禁你。但若真的要离开,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然后——
「然后你就会阻止我,对吧?」玫欧眼里含着泪水。
或许感到安心的不是玫欧而是我。
我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并站了起来。
玫欧却叫住了正准备走出书房的我。
「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知道玫欧在哪里呢?」
原本想说些体恤安慰的话,但实在想不出来。
「玫欧的想法随便猜也猜得到。」
玫欧露出腼腆的笑容,接着站起来走近我身旁,握住我的左手腕并将它抬了起来。我的心噗通地跳了一下,背脊触碰到房门。
「这……怎么了?」
玫欧在我摊开的手心上写了几个字,那是由方形和小圆圈组合而成的复杂图形。我发现那应该是泰文。
(插图112)
「查妮(Charuni)」
「什么?」
「是玫欧的本名,只有爸爸知道。」
玫欧让我将左手给合了起来,接着用她的双手握住我的手。她的手比我温暖许多。
「为了不让玫欧被恶魔抓走,请你记得我的名字好吗?」
被身旁那刚哭泣过而湿润的双眼望着,我只觉得脸上洋溢着一股热流。我将视线转离,然后点了点头。
打开书房门时不知撞到了什么,只听到有人发出「痛!」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啊?」
原来门外挤着大约四名黑T恤小弟,隔着门在偷听。当我打算走向事务所时,所有人露出难为情的笑容而后退了几步。
「这个嘛,因为大哥和女人独处。」
「对啊。如果发生任何事,必须向大姊报告。」
啥?
「听说你们已经是同睡同一张床的关系了。」
「宏二哥也说过大哥很有潜力,这样很危险。」
这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那个……我和爱丽丝的关系并不如各位所想象。」
「发生什么事了?」
无法步出书房的玫欧从后头询问,我回头并用力挥手表示没事。
「你们几个在搞什么鬼?」
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