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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欲,却要所节!儒家都轻贱农工商贾,家师却道农工商贾皆可为君子为圣人!嘿嘿,这等天下大公的至道又岂是那些腐儒所能领悟的?”
唤晴向来跟随沈炼石,后又随曾铣,这二人的学问皆尊正统儒家,此时听了袁青山所说的都是自己闻所未闻的道理,虽觉得不合正理,但仔细一想却又辩驳不倒,忍不住幽幽道:“唤晴浅薄,袁大哥莫要见笑,小妹这时才知道什么叫‘遗世而独立’了,何堂主当真是个超世迈俗的大英雄。”
曾淳却嘿了一声:“只是人在世间,越是超世迈俗,越是痛苦无比。嘿,袁公本为百年计,晁错翻罹七国冤!”唤晴知他必是想起了蒙冤而死的大帅曾铣,那一句诗正是曾铣临刑前所吟,她的眼圈不由一红,也喃喃念了一声:“袁公本为百年计,晁错翻罹七国冤!”袁青山浓眉一轩:“曾公子,家师曾说,当世令他佩服的人不多,令尊却是其中一个。他曾将八个字来评价令尊。”
曾淳双眉紧锁,没有说话,唤晴倒抢着问:“哪八个字?”袁青山道:“大仁大勇,孤忠奇智!”曾淳嘴里喃喃地:“何谓孤忠?”袁青山道:“本为仁臣,不遇明主,就是孤忠!”曾淳愣了一愣,半晌才仰起头来,苍苍凉凉的一笑:“好一个孤忠,斯人独憔悴,举世无人知。这不是‘孤’是什么?”唤晴听了这笑声,心里更是一酸。
袁青山目光一热,紧紧盯住了曾淳那一张有些清瘦的脸庞,缓缓道:“公子,咱们都知道!”曾淳一震,袁青山又道:“你父子受了大冤,此时难免对家国伤心。但此时国势衰微,强敌环伺,却不是咱们自怨自恨的时候!”曾淳也紧盯他,目光忽冷忽沸。袁青山一字字的道:“公子,若是大帅泉下有知,最想你要干的是什么?”
曾淳若遭雷击,沉声道:“是军饷,家父最惦念的还是营中的那些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兄弟们!”袁青山嘿嘿的笑了:“戍边之军粮草接济不上,甚至有人衣不遮体。咱们这时就该当想方设法,将军饷送至军中,不要落入严嵩、陆九霄之流手中。这才是大帅遗愿!”
曾淳笑了一笑,说了声是,眼中却有泪迸出。
出桃花镇再向西行,便渐有塞上的凉爽之意,这一日正行之间,便见了前面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梅道人指指点点的道:“前面那河便是无定河了。嘿嘿,这河水最多黄沙,也如黄河一般迁徙不定,就有了无定河这个称呼。”唤晴喃喃道:“无定河,那句诗中说的‘可怜无定河边骨,俱是春闺梦里人’,就是这地方罢?”梅道人点头道:“此处古时地近边疆,向来争战不断。嘿嘿,古来争战几人还呀!”说话之间,后面的邓烈虹和莫老妹子几人也趁着天色沉暗,陆续赶来了。
众人在暮色中顺着无定河疾行数里,便见了前面一片郁郁蓊蓊的林子。曾淳忽然止住了步子,凝立在林子前那沉郁的天地间,痴望着西天的残霞,一动不动,有如一团礁石。“那天也是这样的暮色,”他喃喃说着,仰起头,“满天的夕阳便象是天在滴血。就在这里,那一场苦战呀!”
众人知道他说得是三月之前,他押送军饷去河套,途中闻听大帅遭陷,便将军饷就地掩埋,率人赴京师鸣冤,途径此地时遭一群蒙面高手伏击。一场血战,随行的聚合堂风雷十八骑皆遇难,只他一人侥幸得脱,但赴京之后,也落入陆九霄的锦衣卫手中,直到沈炼石冒死将他救出。
袁青山的眼上也蒙了一层雾:“事后聚合堂得知讯息,咱兄弟星夜赶来,却只见遍地的血污和十八具尸身!”曾淳长吸了一口气:“可他们本来都是大好男儿,都是一腔热血呀……敌人太强,”他哽咽起来,“又是乘着暮色动的黑手……袁大哥,众兄弟的合冢在哪里,咱们定要去祭奠一下!”
袁青山叹一口气,当先领路。穿过那林子,便瞧见了林子中央拱护着的一片平地,其中有大冢微微隆起,冢前一块石碑昂然高耸,上面只红灿灿的写着“碧血”两个字。唤晴见那字意气纵横,如啸如怒,不禁赞道:“好字,袁大哥,这是你的字吧?”袁青山摇头道:“这是家师的字!他老人家赶来之后,这石碑刚立上,他就写下了这字,然后竟然立在碑前……半日不语。”这汉子说着,眼中也淌下两行泪来。
众人环立碑前,黯然不语。林中就是一片肃穆。
忽然有一簇飞鸟骤然四飞,惊鸣起落,在这一片冷静的林子中这叫声就显得异常响亮。
梅道人道:“有埋伏!”刷的一箭,伴着这一喝裂空射来。
袁青山的如意钩一挑,那箭铮然一响,变向之后余势不衰,竟直没入一棵古树之内。“是金秋影!”唤晴只听得这箭的破空之声,就知道是金秋影到了。众人心内全是一惊,有沈炼石、任笑云做掩护,自己这一路相安无事,但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而原以为到的或许是青蚨帮的余孽,却想不到是金秋影亲至。
却见林子边上那些高可及人的葱葱青草象是给一只无形的巨手拨动了,分向两旁散开,一人缓步而出,精瘦细长的身子,眼窝深陷的病脸,正是金秋影。唤晴掣出晓红刀,和袁青山护住了曾淳,众人游目四顾,却见金秋影身旁并无旁人。
但金秋影单人独剑、成竹在胸的一股气势,倒更叫人心下生寒。袁青山先笑了:“金爷这是玩的什么把戏?精兵强将藏于何处?”
金秋影却不言语,径自走到碑前,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邓烈虹早耐不住性子了,大叫道:“金秋影,你这鹰爪子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猫哭耗子!”金秋影却不理他,径自三揖,才肃然道:“不管怎样,死的人都是为大明洒的一腔碧血,”又将一张干瘦的黄脸缓缓转向众人,“其实金某心中于曾大帅、何堂主诸人向来敬佩得紧,只是迫不得已奉命追击诸位,刀剑无眼,若有人死在金某剑下,金某也必会在灵前三揖。”
邓烈虹的火眼早起了血丝,怪叫声中,双手一抖,腰间的盘蛇软枪怪蟒一般跃起,直扎向金秋影咽喉。他性如烈火,那枪却是正宗的武当功夫,一杆枪笔直如线的直送到金秋影身前半尺之处,陡然凝住。
“姓金的,你若死了,老子决不会在你坟前作揖,拔剑!”邓烈虹的声若雷震,那枪却分毫不颤,倒似是铸在空中一般。金秋影一笑:“对付邓兄,也不必拔剑了!”蓦地探手一抓,径自抓向枪杆。
邓烈虹一声大喝,那枪灵蛇一般缩了回去,随即一吐,仍是扎向他的咽喉,只不过这一次快如电击。金秋影左掌一拨,“推窗望月”,将那枪直推了出去,右掌轻飘飘的拍向他眉心。邓烈虹见这一击看似平平无奇,自己偏偏就无从招架,情急之下,厉声一啸,撤枪退开。
唤晴秀眉一蹙,叫道:“大伙齐上,先斩了这狗贼!”当先扑上,刀势灵幻,直斩金秋影脖子。当的一声,金秋影的将腰间的剑连着鞘一起迎上,鞘刀相交,一股大力荡出,直震得唤晴玉手微麻。
曾淳忽然双目一张:“大家不要缠斗,只怕大队人马就在后面。”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金秋影轻功卓绝,必是先自赶到,竟要以绝世剑法缠住众人。袁青山一拉曾淳之手:“你们退,我断后!”
“且慢,袁兄,还是你退!”说话的却是夏星寒。他一句话说完,一刀如电,已经刺了过去。这一刀轻灵如剑,金秋影登时一窘,只得长剑出鞘,呛的一声,在他刀上一点,随即人如大雁般掠起,刷刷两剑,将唤晴和邓烈虹逼得退开数步。
桂寒山忽地振臂高呼:“不要斗了,莫中了金秋影的诡计。”唤晴一回头,却见影影绰绰四周竟有无数缇骑的影子闪了过来,西南处更是烟尘滚滚,也不知有多少兵马杀了过来,她心中一惊:“金秋影果然诡计多端,先一个人缠住我们,再派出大队人马将四周围住。”莫老妹子嘶声叫道:“鹰爪子还没围上咱们,这里有缺口!”众人随她指的方向望去,果见西北方向空荡荡的,还没有锦衣卫包抄过来。
袁青山叫道:“大伙向西北先退!”邓烈虹闻声也将大枪一抖,叫道:“唤晴,咱们改日再和姓金的公公平平打一仗!”挽了个斗大的枪花,护着唤晴向西北退去。
“且慢!”曾淳忽然一声断喝,“万万不可退向西北!”
桂寒山向来冲在最前,闻声急忙回头:“公子,何事?”曾淳虎目喷火:“西北必然有伏!”他扬手拔出剑来,向西南一指:“向这里冲!”西南烟尘涌动,马嘶人喊,也不知黑林之中密布了多少人手,众人听他如此说,一时倒有些疑惑。桂寒山将冲上来的两个锦衣卫挑翻在地,急喝道:“那里只怕不成!”
袁青山素知曾淳之能,叫道:“大伙听公子的!”双钩霍霍,当先冲向西南。
唤晴和邓烈虹已经退开,但夏星寒刀光霍霍,兀自苦斗金秋影。激战之中的金秋影听了曾淳的呼喝,心内一惊:“当真是将门虎子,我原想逼他们退向西北,在无定河边以‘青蚨四邪神’的埋伏一阵而胜,不料却被曾淳喝破!”
眼见众人退向他兵力最弱的西南方向,不由心下焦躁万分,但这时夏星寒的刀正如一条努龙一般紧紧缠着他。这是二人第二次交手,虽只匆匆换了几招,金秋影已觉出夏星寒身上的凛冽杀气。
飞云惊澜录 第七章 铁马金戈拼狭路(4)
第七章 铁马金戈拼狭路(4)
西南果然最弱,袁青山的如意钩幻出道道青芒,几个锦衣卫当者立毙,众人随他冲出了林子,才瞧见十余名兵士正在林后的一片空地上纵马奔驰,每匹马后都拖着一捆树枝。桂寒山哈哈大笑:“多谢你们送马来!”急冲而前。两个锦衣卫不识好歹,纵马前来擒他,给他一戟一个,自马上挑落马下。
唤晴、曾淳众人各展兵刃,片刻之间将十余名锦衣卫斩杀在地。后面喊杀阵阵,却是别处的锦衣卫已向这里杀来。众人抢了几匹战马,邓烈虹长枪抖动,将余下的马都拍折了马腿,战马哀嘶之中,众人已经拼力杀出。
夏星寒独对金秋影。
金秋影这时务求速胜,悲秋剑法施展开来,当真有如疾风狂飙,将夏星寒团团围住。夏星寒的双唇紧抿,陡现劣势,他刀上的劲气竟是不减反增,心月刀法本来长于灵动,但这时他使来却刚猛无比。激战之中,夏星寒挥出刀化出一式“风梳亭前柳”,斩向金秋影的左肩。金秋影脚下一滑,眼见他这招使得稍老,长剑斜斜一挑,“平林漠漠”轻飘飘的刺向夏星寒的腿上环跳穴。这一剑劲势老道,兼攻带守,此剑一出,夏星寒势必退步回刀,如此一来他的形势便会更窘。
哪知夏星寒竟然不退,低啸声中,刀光闪烁,那式“风梳亭前柳”依然锐不可当地劈向金秋影的左肩。这一势形如拼命,若金秋影不撤剑,便是两败俱伤之势。
蓦然间,一道红光斜飞而来,直斫向金秋影的左颈。
这红光劲急如电,偏偏无声无息,金秋影待得发觉,几乎避无可避,也是他一身软硬功夫均已炉火纯青,在两大高手夹击之中,拼命的一势“燕穿帘”,身子斜斜飞出。那红光在他头上一粘而回,金秋影的一头长发已经狼狈不堪的散了开来,却是给那刀割断了头上的束发逍遥巾。
这时袁青山已经纵马杀回,将一匹空马直带到夏星寒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