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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该叫做郑心莲,”郑凌风的嘴角终于咧出一丝笑意:“你终是信了!”
不知怎地,唤晴见了他的笑就有些害怕,她缓缓摇头:“不成,我一定要回鸣凤山,我先要找义父问个清楚!”她说着站起身来,便想向外走。
“鸣凤山你去不得,”郑凌风的身子似乎未动,却稳稳挡在她眼前,那一张脸却严厉了许多,“你老老实实呆在此处,待我擒来沈老儿,自会让他与你说个清楚!”
“您若当真将我视作女儿,为何又不许我走?”唤晴急了起来,只想一步跨到沈炼石身边,将这一切问了清楚。在她心中,这个义父虽然有时癫狂,有时严厉,却是说一是一,从来没有骗过她。
郑凌风一字字地道:“聚合堂中人若是知道你是我郑凌风之女,又岂能容你?况且我既知你是我爱女,又岂能放任你随那些山匪草寇亡命江湖?”
“何堂主坦荡磊落,”唤晴将头拼命地摇着,“决不会起害我之心。况且,公子曾淳、陈将军他们都是顶天立地之人,决不是山匪草寇!”
“莲儿,”郑凌风的眼神又柔和了许多,“我知道这事你未必一时便信!但你尽可在此住上些时日,让为父也尽些爱心。呵呵,你这些年来跟着沈炼石那老疯子,只怕是吃尽了苦!瞧你这身穿着,也太过简朴了些!你便留在此处,我要让天下人知晓,我郑凌风的女儿非但拥有绝世容颜,更是养尊处优,拥有绝世荣华!”
“我不要养尊处优,更不要拥有绝世荣华,”唤晴还是摇头,静思片刻,她的声音已经又变得和从前一样的斩钉截铁,“我也不是你的莲儿。我自幼被义父养大,在我心中,我永远是沈唤晴。我决不会认一个杀人如麻的江湖魔王作爹。”
“无妨,终有一日,你会亲口叫我一声爹的,”郑凌风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唤晴的话早在他意料之中,“听说沈唤晴这名字是曾铣给你起的。呵呵,我知道你对曾淳那小子大有情意。过几日,为父便替你将他擒来,专来陪着你!阎东来、陆九霄若是要人,我胡乱杀一个送过去也就是了。哼,算这小子命大,给你瞧中了,也算保住一条小命!”
听他这么一说,她的玉面不由红了起来,还要待说什么,却见郑凌风已经转身向外走去。他的步子好大,几步之间已经踱到了那道帘子前。“你且在此安歇几日,”他说着凝步回眸, “你决不能再回鸣凤山!鸣凤山覆灭在即,那里是一条深渊,一条死路!”
唤晴听他说得如此胜券在握,心内倒是一惊:“那日江流古来下战书,请何堂主下山叙话。莫非他们早布好了杀局么?”急问:“你这话从何说起?”郑凌风向她凝视片刻,脸上忽然浮出一丝深不可测的笑意:“好,你不妨随我来瞧一番奇景!”说着转过身去,那道珠帘霍然一分,郑凌风已经大步而出。
唤晴也快步奔过去,才发觉这是里外两间的相连房屋,中以水晶帘相隔,推开外面一扇大门,二人便到了屋外。唤晴边走边看,只觉这宅院广阔得出人意料,非但花木婆娑,假山精致,更兼回廊婉转,曲径盘旋,每一转折,均有万千气象。她初时尚自默记路径,以备逃走之用,但随着郑凌风在那纵横的小径上转了几个圈子,便有不辨东西南北之感。
庄院之中,倒有几队持剑的青蚨帮弟子往来巡视,这些人见了郑凌风,登时低头望地,必恭必敬地向后退去。瞧那神色,便是朝廷兵将见了封疆大吏也未必有如此敬畏。好容易来到大门之前,早有一个方面大耳的青蚨帮头目恭恭敬敬地牵着两匹马在门外侯着。郑凌风将手一摆,道:“陈舵主,我随意走走,你不必跟着了。告诉水堂主她们,也不必寻我。”自和唤晴上马而去。
唤晴催马行出数步,回头一望,却见那陈舵主仍是躬身敬立,一动不动的样子宛如石雕一般。郑凌风在马上并不回头,只淡淡地道:“此人叫陈九斤,外家功夫登峰造极,为人老实忠心,只是做事尚欠锐意豪气,做一个振北分舵的舵主,已经是难为他了。”适才她见这陈舵主目光夺人,想必一身修为颇为不俗,却不料在郑凌风跟前却恭谨如垂髫蒙童,看来这郑凌风平时御下自有一功。
飞云惊澜录 第十六章 离合难料是悲欢(3)
第十六章 离合难料是悲欢(3)
两匹马跑得并不快,倒象是信马由缰。唤晴几次想忽然纵马逃逸,但终觉在郑凌风这等绝世高手跟前必难如愿,况且她也实在想瞧瞧郑凌风要带着她瞧什么稀罕之物,便老老实实地在一旁跟着。出了那庄院,向南行了不足半里,便到了无定河边。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但一团云气自河对岸升起,压抑着岸边摇曳的树梢,天地之间的颜色已经是一片灰溟溟的了。顺着河边驰了片刻,郑凌风便勒住了马。
唤晴举目望去,不由吃了一惊。只见无定河到了此处忽然宽阔了起来,无定河之西又有一条大河奔腾而来,恰与无定河在此汇聚一处。水流交汇之处有乱石数点,有的大可卧牛,有的仅可立足,大的如矮桌横盘,小的却如利剑刺空,更使此处的地势增了几分显要。河岸上又有百十个青蚨帮弟子担石运车,不知忙些什么。
最奇的是在河边有一块光滑如镜的圆石,高可丈余,上面端坐一人,二目微闭,双掌结印,倒似是老僧入定一般。唤晴一眼打见那人不僧不俗的打扮,不由吃了一惊,叫道:“江流古,他在做什么?”
“他在听,”郑凌风淡淡地说,“听石头的声音……”
“故弄玄虚,”唤晴忍不住皱起眉头,“石头哪里有声音?”
“天地万物皆有声音,”他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山有声音,石有声音,水有声音……甚至一花一草皆有其声,道家呼其大者为天籁,唤其小者为灵气。只不过这里面的学问太过玄奥,凡俗之辈难以揣摩万一。”
正说着,石上的江流古忽然张开了双眼,手向东北一指,喝道:“向前七丈,筑两丈高一丈长之石。”东南方的几个青蚨帮弟子立时肩担车运,将几块巨石向前推去。唤晴想起江流古曾经在鸣凤山上以四十九个酒杯困得顽石大师无计可施,忍不住心中一动,叫道:“他在布阵?”
江流古的手这时再次举起,指向西北侧的一群汉子,叫道:“你们东行十丈,砌六尺高石三块,每块间隔也为六尺。”唤晴眼见一群青蚨帮的汉子依着他的言语忙得大汗淋漓,想起数日后的双龙口之约,不由心下生寒,道:“你……你明里说要在风雨之夕,把酒论剑,却暗中布阵,要动杀手?”
郑凌风冷笑道:“自古兵不厌诈,这道理何竞我如何不晓?”唤晴心中对江流古这怪人的手段素来又畏又佩,又见双龙口这地方两河交汇,怪石天生,不由想起让金秋影诸人进退不得的乱石林,心中的忧惧又多了几分,但嘴中仍是不肯服软:“鸣凤山中奇人异士甚多,叶二哥和曾公子都深通阵法。那乱石林便是曾公子随手布成,那时候江流古对着那石阵不也是束手无策么?”
“乱石林是曾铣练兵之阵,”郑凌风笑了起来,说话腔调已俨然是慈父对娇女的口气了,“曾淳所学不及他老子的十之一二,如何布得出来?叶灵山眼界虽高,但学问杂博不纯,也不是流古之敌。当初的乱石林不过只是将地利与人力相和,眼下这‘无定七绝阵’却汇集了天、山、水、石、地、人、剑的七绝之杀。”
“况且,”郑凌风一字字地道,“鸣凤山内人心离析,分崩在即,也许无须此阵就会自取灭亡了!”
唤晴听他话中有话,正想再问。却见江流古双臂一展,有如一只大雁般地翩然掠来,身子未曾落地,已经在半空之中向郑凌风躬身施礼,笑道:“散人心迷阵法,未知帮主亲至,还乞恕罪!”轻飘飘地落在郑凌风身前,那施礼的姿势却是丝毫未变。唤晴见他这一跃之中隐含着轻灵与稳重两种劲道,不由暗自喝了声彩。
“不必客气了,”郑凌风对属下说话立时就换了腔调,但那语气仍较之陈九斤柔和了不少,“江护法此阵还需多少时日?”
“三日后必成!”江流古谈吐之间自然洒脱,不似陈九斤那般拘谨,显然在这破阵门中,他这护法之尊远在一个舵主之上。郑凌风点头,却抬头看了一眼给乌云掩住的黯淡暮色,道:“天时如何?”
“若得暴雨长风,惊涛裂岸,必能使本阵的杀气劲增七倍,”江流古手捻长髯,声音不紧不慢,“本阵号称七杀,实以天时为最,这也是我自信胜过前人之处。若我所料不差,三日后才有风雨渐起,此雨至咱们论剑之时最猛。”
唤晴听他娓娓道来,几乎是传说中能呼风唤雨的诸葛亮一般,不由悚然动容。这时忽见郑凌风举目望天,咦了一声,二人也随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只见阴郁的云天中蓦地闪过一只矫健的鹰隼。这鹰仿佛是蕴了一团怒气,猛然平展双翼自一片黄灰杂糅的云彩中斜刺而下,直击在两河汇流的水面上。
一阵混浊的水花溅起,那怒鹰已经抓住了一条正待游入水中的小蛇。那鹰一扑得手,正待鼓翅而起,却好像遇上了绝大的阻力一般,任是如何拍打翅膀,就是飞腾不高。
“自取灭亡,”江流古缓缓摇头,“这苍鹰不知好歹,触发了本阵的煞气。虽然这七绝阵尚未布成,但困住一只鹰还是绰绰有余!”说来也怪,那鹰在河面上起落数次,仍是挣扎不起,终于在众人的一片鼓噪声中跌入了河中,给滚滚浊流夹裹而去。
天下竟有这样的奇事!唤晴目送那鹰载浮载沉的渐渐远去,心中的那抹寒意愈发浓重。“好阵!”良久,郑凌风才淡淡说了一声。
“只是戾气过浓,有干天和,”江流古却一叹,“这样的绝阵,山人平生只会布此一遭!”
便在此时,却有一道人影疾扑而到,那迅疾威猛之势较那苍鹰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唤晴,快走!”那人呼喝声中,已经扬刀斩向郑凌风。“笑云?”唤晴见扑来的人却是任笑云,不由惊呼出声。
飞云惊澜录 第十六章 离合难料是悲欢(4)
第十六章 离合难料是悲欢(4)
笑云和玉盈秀眼见林惜幽将唤晴掠入了庄中,均是又惊又急。远远地绕着那庄院转了多时,却见那里面戒备森严,找不到丝毫机会。两人在庄外胡乱吃了些干粮,捱到了将近黄昏,才从一个院墙处翻进了院内。
“好大的园子,”笑云眼见亭轩错落,花树环布,忍不住轻声赞叹,“郑凌风这老东西好会享福!”“这振北分舵营建时日尚短,也算不得什么,”玉盈秀和他在丛丛绿树间并肩潜行,一边低声道,“比起青蚨帮在江南的老巢来差得远了。”
“且慢!”到底是玉盈秀见多识广,走了不远便发觉这庄院的怪异之处,急忙凝住步子,喝住了笑云。“这庄子建得好怪,”她说着自丛丛绿树的枝叶间游目四顾,“你瞧,每一条小径的岔路全是一般模样,这么大的园子中,亭、台、轩却全象是一个模子造出来的!”笑云听她一说,也觉得园中布置大异常理,不由恍然大悟:“这岂不是一座迷宫?造这园子的人费了这好大心机,想必便是想让外人来了之后,不辨东西南北,便如当年的文家乱堡一般。”
“不错,天下有此奇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