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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竞我等人送下山去,望着数路边军在满天夕阳下迤逦而去,众人酸痛的心里才升起一点点欣慰,要知边兵亲自取饷回堡,寻常毛贼自然不敢打他们主意,而陆九霄身为朝廷命官,也不敢公然自边兵手中夺取这笔钱财,大帅多时心愿,今日终得一了。一旁的叶灵山忽道:“所谓匹夫无罪,怀璧有罪。这军饷一去,锦衣卫、青蚨帮再也不会再对咱们死缠烂打了。”梅道人却道:“这会子他们也没那个闲心了,阎东来一死,陆九霄此时必然焦头烂额,再加上虎视眈眈的俺答和黑云城,他们哪里顾得上咱们?”
笑云当晚要便要依计远行,他心下有事,便早早地来到玉盈秀的屋中。却见玉盈秀早已收拾停当,便连她那一身如雪的白衣都换做了一身玄色衣裳。笑云大喜,低声道:“我那泰山大人答允了?”玉盈秀面现娇羞之色,轻声道:“就会胡说,爹知道我易容追踪是把好手,况且我在青蚨帮中,还曾学过蒙古话,他心中早愿我帮你去的,却不便说出。”笑云佯作一脸糊涂之色:“那是为何?”玉盈秀美目流波,玉指在他额头一点,道:“一男一女,结伴同行,哪有这样的道理?”笑云恍然大悟,道:“原来何堂主明着放邓烈虹下山,让他做那盗书的蒋干,暗中又放你下山,做那红拂女。这么说,他老家人已经答应咱们的事情了?”“什么事在任大侠嘴中说来,便有三分的不正经,”玉盈秀口中发嗔,面上却是似笑不笑的神气,“你不做出几件让他欢天喜地的事情来,想也别想!”当下笑云便让她给自己易容打扮。
片刻之间,任笑云便变成一个面色微黑,满脸胡子的庄稼汉。玉盈秀则将肤色变得黑红黑红,双眉也扫得粗黑,又在纤腰内塞进去两团包裹,变成了一个腰粗面红的农家少女。二人装束停当,对望之下都觉忍俊不禁。笑云正色道:“这下子更象是农家小两口前去赶集。嗯,这一回咱们夫妻出马,刀剑合壁,必然马到成功!”
夜色一起,二人便来到了关押邓烈虹的石洞之旁。授命看守邓烈虹的两个兵丁早接了号令,在一起低声聊天,说得尽是明日一早便要奉命斩杀邓烈虹给唤晴祭灵的话,听得邓烈虹心惊肉跳。强自忍到深夜,眼见那两个兵丁倚坐一旁,鼾声如雷,邓烈虹不由面现喜色,忽然出手,点了那两个兵丁的穴道,又将身上黑衣褪下,换做那兵丁衣衫,随即悄悄下山。
山上巡哨弟子早得袁青山布置,变得没精打采,邓烈虹一路畅通无阻、顺顺当当地下了山寨。笑云和玉盈秀也就一路畅通无阻、顺顺当当地跟了下来。
邓烈虹显是不知有人追踪,这时候死里逃生,当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虽然身后的大山黑黝黝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但他还是头也不回地奋力前行。好在他腿上有伤,身后的两个人跟起来也丝毫不觉费劲。
下鸣凤山后邓烈虹便抄起小路,一直向东,直奔到日头升起,他才到了一处集镇。他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便买了一匹劣马,毫不歇息地乘马东行。任笑云不识得此处路径,嘀咕道:“这厮急急渴渴地要去哪里?”玉盈秀自身上取出地经(古时的地图),草草一看,道:“前面快到阳高了,再往北是阳和卫,他莫不是要从那里出关?”
果然邓烈虹一入阳高镇便急忙寻了一家客栈,当夜便宿在那里。笑云和玉盈秀不敢离他过近,远远地开了一间房。当夜两人便展开轻功来到他屋外,暗中窥伺。本以为邓烈虹此时已经人困马乏,哪知他进了客房并不老实,没多少时候便命店小二找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娼妓过来。邓二爷边吃酒,边将那娼妓抱在怀中调笑。玉盈秀看了两眼,便觉面红耳赤,悄然转身回屋,只留笑云一人监视。
过了多时,笑云才赶回屋中,进屋便大叫晦气:“让任大侠巴巴地在他窗外悬了多时,却狗屁也没探听到!”玉盈秀正自卸去满面易容的“佐料”,闻言扑哧一笑:“什么也没听到,却还兴致勃勃地看了这多时候?”
笑云却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乖乖好秀儿,你猜我都看到了什么?”玉盈秀虽然精灵古怪,终究是个女孩家,想到邓烈虹搂着那娼女的模样,登时玉面泛红,掩耳道:“人家不听!你这任大侠又懒又坏,才不会为什么紧急军情巴巴地悬了这么久!”任笑云乖乖地道:“好秀儿既是不愿听,任大侠便不说!”静静地坐在床角,忽地独自嗤嗤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玉盈秀明眸流转,道,“你笑起来的坏样子,不像大侠,却是十足的小泼皮!”任笑云郑重其事地道:“你说得不对!我不是个小泼皮,却是个大泼皮!”忽地哈哈大笑起来,“笑死我也!秀儿你若不让我说,只怕该憋死任大泼皮啦。适才你走后不久,邓二爷便气汹汹地将那娼妓压在身下,一边折腾一边咬着牙不住叫嚷,‘你奶奶的沈炼石,你奶奶的何竞我,饶是你们奸似鬼,这时也要喝了邓二爷的洗脚水!喝呀,喝呀!’”玉盈秀也是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灯影摇红之下,她这时已回复本来面目,嫣然一笑,登时百媚横生。任笑云瞧得不禁有些痴了,忽地跳起身来,笑道:“好秀儿笑得这么好看,当真比红拂女美上百倍万倍!这时候咱们‘一男一女,结伴同行’,你是红拂女,我是李世民!”一边胡言乱语,一边伸手抱向她的纤腰。
“我不笑时,就没那红拂女美了么?”玉盈秀一笑避开,道,“任大侠又乱点鸳鸯谱啦,跟红拂女在一起的该是李靖!”笑云道:“那我就做李靖!”玉盈秀道:“你这时弄得满脸胡子,样子倒像虬髯客!”口中娇笑,却已轻巧避开任笑云急渴渴的几个拥抱。二人都不敢大声嘻笑,屋内却已春意盎然。
第二日邓烈虹仍是赖在屋中不出,却有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给那娼女领着,急急赶来见他。这人倒是对邓烈虹甚是恭敬,先是献上一包银子,又叫来两个娼女,在屋中一起胡闹起来。笑云甚奇,问玉盈秀道:“这狗贼难道不逃命了,只在此胡闹下去了?”玉盈秀沉吟道:“这大胡子想必也是黑云城的眼线,他们不慌不忙,倒像是等一个时机,出关的时机!” 二人均知此时不能掉以轻心,当下玉盈秀又施易容妙技,将二人的装束衣着都换了。笑云成了一个黄脸少年,玉盈秀也改作了男装。
果然转过天来刚过五更天,邓烈虹便给那大胡子带着急急的出了客栈。笑云和玉盈秀一路跟着,过了阳和卫后,便瞧见从四面八方汇来一道人流,直向一座大城堡涌过去。邓烈虹夹在人流之中,大摇大摆地便出了关。
笑云和玉盈秀心中暗自称奇,混入人群之中也出了城。随众人向前行了片刻,才瞧见在长城外的一处小山坳中居然有一处集市。天才蒙蒙亮,这里面却是商贾云集,马嘶牛哞之声不绝于耳,更有许多耕犁铁器、米豆杂粮分布四处。集市中除了许多汉人将各种铁器和农具吆喝买卖,更多的却是许多蒙古百姓往来其中,用牛羊马匹在里面交易。玉盈秀叹道:“原来这里是一处秘密的马市!”笑云哦了一声:“这便是何堂主所说的马市?不是说朝廷早已经明令关闭马市了么?”正说着,忽然传来一阵马嘶之声,一队兵丁纵马驰来,瞧那破装劣马,正是大明的边兵。众多蒙古百姓见了大明边兵也不惊慌,自将随身携带的马匹和猎物奉上数件。众兵各自挑了马匹,将皮衣、马尾、羔皮等物抛在马上,一路上顺手牵羊,将汉商的布帛绸缎也搜罗不少,这才心满意足地昂扬而去。
玉盈秀才笑道:“今日看来,民间私设马市一直未能禁止,而苦哈哈的边兵还能从这里面捞一些好处,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啦!”笑云皱眉道:“原来蒙古人缺衣少穿,也挺可怜的,他们想弄个集市,跟咱们换些东西,却也不为过呀!”玉盈秀叹道:“是呀,上面斗气,苦的终究还是穷苦百姓!”笑云正瞧得发呆,玉盈秀却向远处的邓烈虹一指:“你盯住那厮!”自取出银钱,向一个蒙古老妪买了两身蒙古衣衫。却见邓烈虹买了马匹,一路穿出马市,直奔北地而去。二人便也买了两匹马,悄悄跟了过去。
出得马市,一路向北,脚下便全是厚重的黄土,二人不敢靠得过近,便远远缀着。却见邓烈虹折向西行,又纵马奔了大半日,眼前绿草才渐渐多起来。再走片刻,眼望远处毡帐座座,二人才知已经到了草原。
任笑云生在京师,玉盈秀长在江南,何曾见过如此青翠如此浩瀚的大草原。两个人放眼望去,登时给川流不息的绿色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觉眼目所及,都是望不尽的绿。舒展着强劲的生命力的丛丛碧草一直伸展到远处的群山脚下,恰似一片油绿油绿的海洋,各色数不尽的野花、洁白的羊群和座座馒头状的毡帐便如彩霞和白云一般点缀在这一片绿海之中。扑鼻的青草气息和馥郁花香迎面袭来,更令二人陶然欲醉。
峨嵋化字门的追踪之术天下无双,更兼这野草高可没膝,二人弃了马匹,在草中躲躲闪闪,也未给邓烈虹发觉。玉盈秀取出蒙古人的衣帽,二人匆匆套在身上,这才接着追行。跟着邓烈虹一路向西北疾行了片刻,便见他钻入了一座毡帐之中。
笑云向玉盈秀使个颜色,二人展开轻功,从后面远远地窜了过去。那毡帐以毛毡制成,中撑柳木,外涂石灰,除了顶端的一个天窗,四面均是密不透风。这一来二人伏在毡帐之外的草丛之中,虽是难以瞧见帐内的景象,却也不必担心给毡帐中人发觉。这个帐子极是轩敞,想必里面坐上三四十人也是无妨,但笑云运起纳斗神功,里面的谈话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却听邓烈虹大咧咧地道:“萧坛主还没到么?”一个低沉的汉人声音道:“萧坛主老了,前两日陈莽荡一回来,便坐了他这位子。”邓烈虹冷笑一声:“是我拼死保着陈莽荡逃出来的,他却回来后又是升官又是快活!他人在哪里?”那人忙道:“陈坛主昨晚给城主叫去议事,起得晚了,一会儿便到,这时先让小人陪您喝上几杯。”
跟着就有哗哗的倒酒之声伴着邓烈虹的骂骂咧咧:“陈莽荡这杂种,我这救命恩人一回来,他却摆起架子来了。”那人也忙着陪笑:“前日陈坛主接到孙大胡子的传信,得知您老脱险,欢喜得不得了,今日特命小弟陪好您老。说到他来了之后若是见您没喝醉,便要赏小弟三十军棍!”邓烈虹哈哈大笑:“这三十军棍是陈莽荡在曾铣那里常吃的,却不知咱们大汗这里兴吃鞭子……”一语未毕,帐内忽又响起一下酒杯撞地之声,邓烈虹怒喝道:“贼小子,酒里放了什么?”笑云和玉盈秀听他的声音变得惨厉无比,也是相视变色。
飞云惊澜录 第二十五章、射虎腾驹朔雁边(3)
第二十五章、射虎腾驹朔雁边(3)
那人冷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寻常的烈性毒药七步断肠红罢了!陈坛主说,便是因你贪生怕死,才累得他一事无成。耶律城主大怒,便赐你一死!”邓烈虹气急败坏地狂叫一声:“他、血口喷……”那最后一个字未曾脱口,帐内就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杯盘坠地和垂死挣扎之声。
笑云实在想不到奸猾无耻的邓烈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丧了命,不由苦笑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