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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波的嘴,一时张得比酒杯还大。
乔正邦这个旁观者在隔壁都听出了话音,心里急得直想捶烂自己的头,趁着周文波没来得及反应,就拉开他道:“大家都在香港做生意嘛,认识有什么稀奇。阿波啊,我也听说你们集团要新打一个品牌,想找Andy来找你谈公关代理呢。这下正好,让他和你细佬谈好了。生意嘛,总是要交给年轻人的,你也是时候放手给细佬搏一下了。你说是吗?”
“还真是死性不改啊。”在一旁安静看戏的宋家源忽然插嘴道。
于是在场的几个人,都抬起头来看他。
只见他拿着高脚杯,如一株骄傲而挺拔的植物,站立在原地。声音不轻又不响,却极冰极冷,似一根钢条,毫不留情地,直插到人心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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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你这是什么意思?”安迪拨开挡在面前的乔正邦和周文波,看向宋家源。
宋家源也直直看向他,一字一句,毫无退意:“我说,左安迪现在和以前一样,都是那么不知廉耻。”
左安迪没有接话,抢过周文生手上的酒杯。下一秒,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刹那,一整杯香槟就泼在宋家源头脸上。
原本在周围饮酒聊天的同学都一片哗然,有人拿出了手机,迫不及待地拍下宋家源与左安迪对峙的画面。
周文波和周文生兄弟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会突然恶化至斯。左安迪恶狠狠地看着宋家源,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我再不识好歹,吃穿住用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得来,不是靠看人脸色,等老头子手指缝里施舍出来!”
从最了解自己的人嘴里说出的话,往往最为伤人。宋家源的头发在往下滴香槟,侍应生给他拿来了干毛巾。安迪说话时他正在擦头发,听到那话,却连手都停下了,一瞬不瞬地看向面前的人。像在看一个罪大恶极的仇人,而不是一个曾经共过青春、同过甘苦的故人。
乔正邦见势头不对,再发展下去,恐怕两个人真要打起来了。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急转直下,原以为要上头条的是左安迪和周文生,谁曾想一贯都是文质彬彬、温温吞吞的宋家源会突然给他出这么大的难题。
暌违十多年的仁华书院同学聚会就这么不欢而散。乔正邦送瘟神一样火速打发了左安迪离开,又打电话叫了宋家的司机来接家源。剩下的旧生们留在会场享受他准备的美食与美酒,还有成打的美女模特演出。可是这一晚,再美的食物和人物,都已比不上安迪泼酒那一幕的精彩。当晚的焦点,毫无疑问已经定格在那一瞬间。
乔正邦第二天买到报纸娱乐版,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没有错。左安迪和宋家源的头像都上了报,文章篇幅巨大,连配图都格外丰富。昨天的这批旧生里,想看左安迪和宋家源出丑的大有人在,乔正邦已经拜托报界的朋友留心,可还是没能拦住报道出街。
“有新闻总好过无新闻嘛。”安迪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敷脸,由得不请自来的客人乔正邦将自己家的客厅当竞步场,来来回回地走。
“家源也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平时最斯文的一个人。哪里来那么大的火气,还要不顾场合,在一班同学面前发泄出来。Andy你也是,他在国外待惯,不懂得人言可畏,你怎么也会忘记?你教手下的时候都是怎么说的,天大的委屈,在有镜头的地方,都打落牙齿和血吞嘛!今次怎么会……哎!”乔正邦唉声叹气多时,手里的报纸已经被捏烂。
左安迪敷完脸,将面膜从脸上取下来,走到浴室对着镜子检查一下自己的皮肤。他关上门,身影从带着水汽的房间里传出来:“不好么?这下全香港都知我左安迪天不怕地不怕。难道香港就只有他一个宋家?我得罪了他,就把自己的饭碗都砸了?我看他周家,就还是会诚心实意地倒贴上来求我合作呢。”
乔正邦几个大步走过去,朝向浴室门道:“你还好意思说!周文生既然是阿波的细佬,你就好心放过他啦。外面选择那么多,何必对自己人下手?阿波是个好人,别让他难做啦。”
“自己人?只有你才是自己人。”左安迪从浴室出来,已经梳洗完毕,在乔正邦面前是用不着避讳的,他回去卧室,敞着门就开始换衣服,“其他人,我才懒得理他们死活。”
乔正邦想起左安迪最困难的那段岁月,明白他心里的那团火,至今都未曾熄灭。他知道这世道的确对安迪太不公平,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不该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然而这就是这个圈子生存的规则,他们谁都不能免俗,也没有例外。
嫌贫爱富,弱肉强食,是游戏的简单规则。左安迪从一场挫折中学会了这个规则,也靠自己站了起来。或许外人对左安迪还存有偏见,但乔正邦知道,自己的这个死党,是真真正正靠自己双手闯出的一番事业。安迪的本事,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会知道。
“好了,乔公子,你也别泡在这里了。快点回家安慰你们老爷子,他见到报纸,血压一定要飙升。你快点做个孝顺仔,好说服他不逼你退股,让Eventus可以继续经营。我可指望你这条大财路给我撑腰,这样才好少抛头露面去刮别人的油水啊。”
乔正邦想起早上的确见到两通未接电话,都是家里的座机号码。给安迪这一提醒,他就越发坐不住了,起身道:“那好,我先回去一趟。今天晚上一起吃饭,你可别放我飞机。时间地点已经发你手机,不见不散哦!”
“知了。管家婆。还不见不散,肉麻。今天我可是有约会的,要不要等,你自己看着办。”左安迪笑骂一声,便送了乔正邦出去,在他身后把房门关上。
回到客厅,沙发上被乔正邦揉皱的报纸还在。左安迪将报纸摊开,摆正来看。上面大大小小,一半都是相片,多数都拍得清晰。安迪一向关注自己上镜的样子,这次他的目光,却自始至终都锁定在宋家源的脸上。那张表面温和实则倔强的面容,即便是在平面的相片里也栩栩如生。只是经过了岁月的沉淀,那份倔强桀骜已蕴藏得更深,也更加不着痕迹。
也难怪别人会不解他在会场的举动,为他的尖锐而意外。其实左安迪知道的宋家源,一直都是那样的。他愤世嫉俗,苛刻而毒舌。如同在人后的左安迪自己。他们两个,只是各自带了不同的面具,顺应他们的人生,去过两样的生活罢了。
左安迪看得出神,手指情不自禁地抚上报纸中,宋家源的那张面庞。
墙上时钟打响,沙发上的左安迪被惊了一跳。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别十数年,他们都不再是过去懵懂的少年。纯真是装在玻璃樽里的帆船,你可以将在放在橱柜欣赏,却绝不能指望驾它扬帆远航。安迪清醒过来,如同做了一场大梦,带着满背的冷汗惊醒。他匆忙将报纸叠起,而后收拾心情,重回他自己的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左安迪这天的确有个约会,不过对象是客户。
之前乔正邦同他提起卓家毁约的事情,他已计上心头。这天的约会是上个星期就定下的,左安迪打扮齐整,亲自登门去拜访卓家。卓老爷不让儿媳露面的理由无非是怕惹是非,安迪却说,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传闻似雪球般越滚越大。卓大少被怀疑偷腥,少奶奶在此时闭门不出,更加给了好事者以借题发挥的由头。唯今之计,不但要卓少奶奶出面,还要大少同时现身。他会负责想个好故事,到时转移传媒焦点,就能成功扭转舆论。
卓老爷问什么故事,左安迪一脸神秘地说,到时老爷子便知道。
他左安迪要做的事,的确没有做不到的。刨去沟仔不谈,安迪的脑筋转速的确要快过同行人许多。这也是为何他一早出柜,生意却从未受此影响。更有好事者,说是他的性向为业务加持,Eventus的男公关个个都是gay,所以最受那些刁钻苛刻的艺人欢迎。不论走秀还是剪彩,抑或大型的晚宴和庆典,由左安迪带出来的人,总是比那些硬梆梆的直男更贴心周到,担得抬得,还倾得心事,身为男人却刚柔兼备,实在人间难觅。同他合作过的大牌明星,没有一个不竖拇指。就是那些眼高于顶的名牌客户,也都对Eventus的服务无可挑剔。
从卓家出来,左安迪抬腕看表,时间不早,离乔正邦约他的时候还差半个小时。他想了想,架着自己的车绕山上兜了一圈,才施施然加了油门,往饭局地点赶去。
他到时,乔正邦在餐厅里如坐针毡。他与安迪老友多年,彼此都对对方了如指掌,正因如此,才怕被看穿了自己安排这餐饭局的心思。左安迪走进餐厅,看上去神色如常。他见偌大个厅堂里除了乔正邦连苍蝇无一只,便笑道:“乔公子这么大方,请我吃烛光晚餐啊?要你这么破费怎么好意思,不如留着年终多分点花红更好。”
乔正邦见他落座,便拍拍手吩咐侍应上菜:“你啊,这次的新闻搞这么大,万一被宋家封杀,我们下一年说不定要喝西北风,还惦记什么花红!”
左安迪抖开餐巾,铺在自己腿上,举起红酒杯浅抿了一口:“只是宋家源,又不是他父亲宋伯年,你放宽心,不会有事。”
乔正邦叹口气,也铺开餐巾,然后看安迪表情。
果不其然,左安迪回过味来,便紧皱眉头,捏起酒杯转了一圈仔细端详:“这什么啊?”
“利宾纳加豉油!”乔正邦笑得一脸得意,“怎么样,怀念吧。小时候我们把利宾纳倒在红酒杯,扮大人喝酒,结果因为太好喝而大口大口灌学不像样子。你就提议说不如加点豉油,这样难喝就不会喝多。”
“你大费周章把餐厅包下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让我猜猜,等阵的菜式会是什么?别告诉我是五香牛杂和咖喱鱼蛋。”
侍应们排队进门,将托盘上的半球型银罩揭开,果然里面是一小碟牛杂和几颗鱼蛋。
乔正邦笑道:“Andy你真是我肚里的蛔虫,连我想些什么都了如指掌!那个时候家源他妈让他学餐桌礼仪讨他爸欢心,逼他每天切煮熟的鹌鹑蛋。搞到我们偷偷逃学去买鱼蛋,他都要示范用刀叉来吃呢!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当时你切得一身都是咖喱汁,回去给你妈追问是不是偷吃街边的小摊,你还推到我头上。说我带咖喱便当,吃饭不小心,溅到你身上!”左安迪回忆起来,也是忍俊不禁,“我又不是印度人,哪有餐餐都咖喱便当?”
乔正邦点头:“是我妈宠我,她其实早就知道,只是不忍心骂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咱们三个,真是做了不少傻事,有些放到现在,也还是觉得好笑。”
在贵族学校读书,身边又都是同样出身的子弟,小小年纪,就如置身在浓缩的社会。三个孩子都各有各的叛逆,有的天生爱玩,无拘无束,有的家教森严,因此逆反,有的,则因家道中落,遭人排斥。三个各种苦衷的孩子凑到一起,倒格外投缘,竟一见如故,成为了死党。
左安迪的父亲在大陆经营工厂,他入学时家境尚算殷实。可是不久后,左父的生意出现危机,母亲为帮补家计从事保险。她成婚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