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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钱买药,都给卖了。如今在城里做点短工。”
顾小甲道:“你说的做短工该不会是梁上君子吧?”
桑小土茫然道:“没搬过梁,倒是搬过箱子,大箱子。”
金师爷干咳两声。
听得正入神的陶墨立刻关心道:“师爷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先下堂歇息?”
金师爷没好气道:“多谢大人关心。”
陶墨见他面色红润,的确没什么病痛,才放下心来,对桑小土道:“金师爷不宜久坐,你还是挑要紧的来说。”
……
什么叫他不宜久坐?
金师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虽说陶墨也算顺了他的原意,但这缘由实在让他“汗颜”。
桑小土唬得连连点头,“那一日,我爹咳得厉害。我就背着我爹来县城看大夫,但是走到半路,我爹就不行了,脸色蜡白蜡白的,我怕他赶不及到县城,半路上就……就……”他双目湿润,啜泣道,“我当时啥都想不出来了,看到旁边有辆马车,车上又没人,就想着先救人,大不了救完再偷偷送回来。后来我把我爹放上马车,才发现这马车漂亮得像,像……花一样。我猜是顾公子的马车,但我爹眼看着就不行了,我啥也没敢想,就,就驾着马车去了县城。我知道顾公子是城里的大人物,不敢进去,就把车丢在外边。我想着,也许就被人发现了。顾公子找回了车,大概就不计较了。如果没发现,我就偷偷地再送回去。谁知等我回头去看的时候,就看到很多官差。我怕得要命,我不知道,不知道会这样。爹没了,我,我又……”
县衙一片寂静,只闻他一人的伏地嚎啕声。
金师爷兀自唏嘘了一番,转头想提醒陶墨继续审案,却只看到他正趴在案头悄悄地抹眼泪。“……”
堂上堂下一暗一明哭得欢,案子反倒搁浅了下来。
啪啪啪。
三声鼓掌。
陶墨一愣,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往堂外看。
只见卢镇学穿着一身暗红长袍,施施然地从人群中走出来。
金师爷暗暗皱眉,提醒陶墨道:“这是公堂,闲杂人等不应入内。”
陶墨点点头以示明白,转头对卢镇学道:“你来公堂作甚?”
金师爷恨得想捶桌。
卢镇学经过几次相处,对陶墨个性早已了然于胸,这样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微笑道:“打官司。”
“谁家的官司?”陶墨愕然。
卢镇学手指朝趴在地上哭得抽抽噎噎的桑小土道:“他。”
金师爷忍不住亲自跳出来道:“卢讼师与桑小土事前有约定?”
卢镇学道:“事前我与他素未蒙面。”他是听闻陶大人又升堂审案了,才好奇来看看,不想案子竟与顾射有关。顾射来谈阳县不过短短两载余,从未上过一次公堂,风头便一时无双,将原本独占鳌头的他比了下去,他早想找机会与他较量一番。上次梁府邱府之案是小试牛刀,如今机会难得,他不信顾射被人踩到头上还不出来!
金师爷道:“毫无干系?”
卢镇学摇头道:“非亲非故。”
“那么还请卢讼师在堂外听审。”若不是卢府在谈阳县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他说话绝不会如此客气。
卢镇学不理他,径自看向陶墨道:“陶大人,桑小土目不识丁,对我朝律法更是一无所知,还请大人恩准我当他的讼师,为他申辩。”他知道陶墨看似愚钝,审案却是难得的公正,因此他心中对他同意此事有着十成的把握。
不想陶墨皱眉道:“你与他非亲非故,与此事又毫无干系,如何为他申辩?”
卢镇学道:“凡事都讲究一个理字,非亲非故,毫无干系也可以理服人。”
陶墨道:“那你又怎知我不会以理服人?”
卢镇学一愣。
陶墨道:“还请卢讼师暂且站到一旁,若本官真有偏颇之处,再出来申辩不迟。”
顾小甲看到卢镇学讪讪退出堂外,故意哈哈大笑。他认识陶墨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觉得听他说话竟能大快人心。
51、居心叵测(六) 。。。
被卢镇学这样一打岔,陶墨思绪微乱,低头重新整理了一番,才道:“桑小土,你可知错?”
桑小土砰砰砰又是三个响头,“小人知错,知错。”
陶墨看向顾小甲道:“不知顾……顾公子有何看法?”他想不出如何称呼,索性用了个顾公子来称呼顾小甲。
但是这个称呼落入顾小甲的耳朵里却以为他想知道顾射的态度,便道:“公子既然将此案交给陶大人,理当有陶大人全权处置。”他顿了顿,想到刚才陶墨闻事落泪,心中又怕他就这样放了桑小土,让顾府马车被盗一案成了一出闹剧,又补充道,“我相信以大人的英明决不至于姑息养奸的,也决不至于留人话柄的。”
他出的是一道两难的难题。
人显然是不能说放就放的。但是不放又如何?杖责?只怕陶墨今日责了桑小土,明日就会被冠以不孝的骂名。
陶墨看了眼金师爷。
金师爷站起来,悄悄地靠了过去。
师爷为县官出谋划策是常事,百姓屡见不鲜,不以为奇。
陶墨低声道:“师爷看此案如何判?”
金师爷道:“百善孝为先。当今皇上也最是推崇孝道,桑小土盗车固然有错,但到底是出自一片孝心,此情东家不可不虑啊。”
陶墨连连称是。
“但盗窃到底是触犯我朝律法,其情纵然可悯,其罚却不可免。”
陶墨又连连点头。
“因此,”金师爷深吸了口气,对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陶墨道,“大人不如自己看着办?”
陶墨:“……”
金师爷施施然地退回原位。
其他人都好奇地望着陶墨。
陶墨紧张地摸着惊堂木。
卢镇学此时不免有些幸灾乐祸了。若适才陶墨准他为桑小土申辩,那么自有他来出谋划策,陶墨也不会陷入此时的尴尬境地。
顾小甲忍不住朝衙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他心中想着以公子对陶墨的关切,或许会出手相助也说不定。
陶墨也在看衙门口。不过他只是虚看,心里想着的却是如何判罚。
他迟迟不开口,使得围观的百姓微感不耐,窃窃私语声四起。
金师爷道:“大人。”
陶墨精神一振,以为他有什么建议。
“敲惊堂木。”金师爷道。
陶墨毫不犹豫地拿起惊堂木拍了下。
堂下静寂无声,目光皆投注在陶墨身上。
陶墨继续望着金师爷。
金师爷道:“大人可以判了。”
……
陶墨深呼吸,然后道:“百善孝为先。当今皇上也最是推崇孝道,桑小土盗车固然有错,但到底是出自一片孝心,此情不可不虑……”他将金师爷的两句话几乎一次不差地说了一遍。
顾小甲听得暗暗点头。
“因此本官决定,判桑小土……”陶墨顿了顿,堂上安静到极点。“去顾府为仆,以工偿罪,直至顾公子满意为止。”
桑小土大松了口气,连连磕头道:“多谢大人,多谢青天大老爷。”
谁知道顾府是城中大户,能进顾府为仆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奖赏。
卢镇学冒出来道:“大人,这样恐怕对顾公子不公平吧。”
顾小甲不为所动,道:“难得桑小土孝心一片,是个难得之人。我相信他日后对我家公子定然也会忠心耿耿,能平白得来这样一个仆役,我家公子定然也会十分满意。不劳卢公子操心。”
卢镇学不以为意道:“既是如此,倒是我多嘴了。”
顾小甲故作惊讶道:“咦?卢公子竟然发现了,我还以为卢公子这辈子都意识不到呢。”
卢镇学脸色微微一变,朝陶墨行了个礼,甩袖退出公堂。
陶墨道:“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么此案便如此判了!”他惊堂木一敲,学足了小说中青天大老爷的气势,高声道:“退堂。”
从堂上下来,陶墨换了身衣服就要去顾府。
虽说案子已经判了,人也已经被顾小甲领走了,但陶墨没见到顾射,没听顾射亲口说对此案判决的看法,心里终究不踏实。
到了顾府,气氛倒是与往日无异,让他稍稍放下心来。不过问明顾射正在书房等他之后,他的心又重新吊了起来。
犹犹豫豫地来到书房门外,门是半敞着的。从门缝往里看,只能看到书桌一角。
“进来吧。”顾射突然道。
陶墨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影子早已泄露了自己的行踪,不由挠挠头,迈步进门。
顾射正在写字。
陶墨见他挥笔如神,不敢打断,便默默地站到一边。
少顷,顾射搁笔,“拿走吧。”
陶墨愣了愣,上前一看,竟是一张字帖。
顾射道:“这些字都不难,你先学着。若有不懂,尽可问我。”
陶墨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道:“只认得三个字。”
顾射眼中微有笑意,“哪三个字?”
陶墨指着开头一个,“之。”又指着中间的一个,“弦,这个是顾。”
顾射道:“那便先学这三个吧。”
陶墨嘴角漾开笑的涟漪,“嗯。”
“今日案子判得如何?”顾射漫不经心地问道。
正要取字帖的陶墨双手一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不知道?”
顾射淡淡道:“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我将桑小土判给你当下人了。”陶墨低声道。
顾射道:“你在顾府缺下人使唤吗?”
陶墨被问得一怔,忙摆手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可怜他孝心一片。再说,他对他父亲这样孝顺,以后对你一定也会……忠心耿耿的。”他现学现卖,将顾小甲的说辞变着法儿转述出来。
顾射道:“那若是我府邸不缺人呢?”
陶墨呆住。他倒没想过这点。若顾府不缺人,他将桑小土塞过来不但没有为顾府带来任何好处,还要顾府每日白白地养着他,显然是大大的不妥。
他想了想道:“若是如此,那我来赎他。”这样也可贴补顾府的损失。
顾射道:“你赎他何用?”
陶墨道:“当个小厮也好。”
“既是如此,留着吧。”顾射道。
陶墨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既是无用,为何又要留着?他试探着道:“我判的不好?”
顾射道:“你觉得你判的不好?”
陶墨低头沉思片刻道:“即使此刻再让我想,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
顾射道:“办法?”
“两全……两全其美的办法。”
顾射目光直盯盯地望着他。
陶墨被看得一阵心慌。那眼神带着灼热的温度,像是随时能将人烫伤。
顾射眼中热度很快降低,恢复以往的清冷,“若是在本县,有一个人因为想救人而杀了人,该如何判?”
陶墨大吃一惊,忙问道:“谁?”
“我只是做个比方。”
陶墨道:“如何救的人?救的是什么人?杀的又是什么人?为何要杀人?”
“救的是一个被调戏的少女,杀的是个调戏少女的恶霸。杀人,是错手。”顾射沉声回答。
陶墨沉吟道:“杀人是不对的。”
顾射沉默地望着他。
“但是,”陶墨语气一转,“他是见义勇为,是好事,错手……怕也是天意吧。这人是断然不能放的,但是也不能重判。”他低头沉思好久,想得脸都皱成一团了,才突然道,“不如充军吧?充军的话就可以……将,将功赎罪?”
顾射微微一笑。若当初让他舅舅充军去边境保家卫国,只怕他是大大地愿意的吧?将门虎子啊。
母亲兴许会更开心。
52、居心叵测(七) 。。。
陶墨自言自语地呢喃道:“不曾听闻最近有命案啊。”
顾射道:“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陶墨汗颜道:“其实关于我朝律法,还是金师爷精通。我不过随口胡诌罢了。”
顾射道:“将桑小土判入我府为仆也是金师爷的主张?”
“这倒不是。”陶墨将金师爷当时告诉自己的话又复述一遍,然后才叹气道,“他说的虽然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