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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果子道:“黄广德?”
老陶颔首道:“正是黄广德。”
郝果子道:“难道他手上抓着黄广德的罪证?”
老陶摇头道:“他手上若有黄广德的罪证,当初旖雨就会交给少爷了。他虽然没有黄广德的罪证,却为黄广德找了一样无法翻身的罪名。”
听到这里,顾射心中已然有数。
陶墨与郝果子两人依旧一头雾水。
老陶道:“还记得当今圣上最忌讳的人是谁吗?”
顾小甲脱口道:“凌阳王。”
老陶道:“蓬香在旖雨身边多年,旖雨对他也算推心置腹,连黄广德手中有凌阳王所赠之物之事也不曾隐瞒。为了出胸中恶气,更为了拿回那些珍宝,蓬香兵行险着,将这件事捅给了监察御史。监察御史是京官,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又岂会不知皇上的想法。若是换了其他罪状或许靠着史太师、顾相还能通融一二,但是牵扯到凌阳王,那便是一百个脑袋也得落地。”
陶墨暗暗唏嘘。当初岳凌想要以此法陷害黄广德,为他所拒,只因他认为律法面前,当秉公无私,不容谎言。纵然他与他有杀父之仇,纵然黄广德身上罪恶累累,也不该以诬陷的手段让他入罪,不然他与黄广德又有何区别?都是以权谋私。只是他没想到,兜兜转转,黄广德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绝路。
老陶道:“监察御史果然有了兴趣,亲自追查,这便是黄广德狗急跳墙的原因。”
陶墨想起那玉马虽然已经还给了岳凌,但到底经过他的手,怪不得黄广德会追着他不放。
郝果子激动道:“你不是也查出他很多罪证吗?不如交给监察御史?”
老陶道:“还需你说?监察御史身边有一位是刚上任的新科状元,我将东西交给了他,他自然会把握机会。”
顾射挑眉道:“新科状元?谁?”
老陶道:“他叫佘照岚。”
陶墨看向顾射道:“你认识?”
顾射摇头道:“未曾听闻。”
老陶道:“我看他举止稳重,眉宇之间正气凛然,像是个有志之士。”
顾小甲耸肩道:“官场上几曾少了有志之士?年年都有,只是不到几年就成了那些贪官污吏的同道之士了。”
郝果子道:“你这么说,岂非把顾相爷一同算进去了?”
顾小甲忙道:“我家老爷不同,我家老爷胸怀天下,怎能与那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顾射淡淡道:“他本是道源,如何提不得?”
若是换了别人这样说,顾小甲一定会争个脸红脖子粗,但对方是顾射,他这样说,顾小甲除了闭嘴还是闭嘴。
老陶见状,又将话题扯回来道:“你们还记得我去作甚?”
“记得。你之前说,黄广德要送东西进京。”陶墨瞪大眼睛,“难不成,他想贿赂……”
老陶哈哈笑道:“少爷一语中的!黄广德见连番算计不成,只能搜刮府中所有财产,向九皇子求助。”当今天下,若还有一人能在皇上面前为“勾结凌阳王”之人说话的,也只有皇上最宠爱的九皇子了。
郝果子道:“哼!他想得美。那东西如何了?”
老陶道:“由我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那些东西已经被送往监察御史处了,雪中送炭不成,只好帮他落井下石。”
他如此说,陶墨等人脑海中立刻想象出黄广德面如死灰的样子,都是一阵痛快。
老陶等人走后,顾射见陶墨仍有心事,便道:“你怕空欢喜一场?”
陶墨摇头道:“我只是始终觉得……他的罪名不该是勾结凌阳王。”
顾射道:“凌阳王是王爷,勾结凌阳王又怎么会是罪名?”
陶墨一愣。
顾射道:“勾结凌阳王是皇上的心病,黄广德戳中了皇上的心病,便不得不死。至于如何死,以何罪名而死,那便是监察御史说了算的。”
陶墨恍然道:“你是说监察御史会搜集他其他的罪证?”
顾射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陶墨低声接道:“因果循环,屡报不爽。”
“如此,可放下此事?”顾射问。
陶墨回头见到他眼中满满的关切,逗留在心头的疑云与迷茫顿时消散无踪,不由露出真心的笑容。
顾射道:“既然如此,那明日便随我去见见我娘吧。”
陶墨望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115、安居乐业(七) 。。。
自从连府唯一的公子被问斩之后,连府就闭门谢客,不再与人往来。若非皇上逢年过节时常惦记,只怕连府早已泯然于京城显贵之中。
一辆马车在破晓时分悄然停在连府前。
两个青年先后下车,一个容貌雅致,一个平淡无奇,正是顾射与陶墨。
陶墨摆弄着衣角,神情甚是紧张。打出生以来,他见过最大的官就是覃城知府和黄广德,将军却是想都不曾想过的。一想到一会儿要以外孙媳妇的身份拜见,他两条腿就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顾射道:“放心,外公未必愿意见我。”
陶墨愕然。
顾射步上台阶,轻轻叩门。
许久,门才咿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老仆歪着腰在门里头张望,“来者何人?”
“顾射。”顾射道。
老仆一惊,“小少爷?”
门很快被打开,老仆弯着腰道:“我,我这就去禀告将军!”
顾射道:“不。我只是来门口看看。”
老仆怔住。
陶墨原本紧张兮兮的精神一下松懈下来,却又感到一阵空虚。
顾射道:“外公进来身体可安好?”
老仆叹息道:“自从少爷与小姐先后去了,将军嘴上不说,心里头却一直耿耿于怀。幸好严将军时常过来为将军排解忧愁,不然,唉。”
顾射低喃道:“那就好。”
“小少爷,你真的不进府来看看将军?将军若是知道你来,一定会很高兴的!”老仆道。
顾射摇头道:“相见不如不见。”
老仆叹息道:“小少爷何必像小姐这样固执?将军与小少爷毕竟是亲祖孙,纵然对顾相有所不满,也绝不会牵连到小少爷身上。”
顾射道:“我娘生前说过,她选了我爹,便再无回头路。外公也说过,今生今世不想再见顾姓之人。”
老仆道:“将军是气话。”
“当初是气话,如今却是心结。”顾射垂下眼睑,“我何必再勾起他的伤心事。”
老仆说不出话来。
“难道见不到你,我就不会伤心吗?!”声如洪钟的质问声从老仆身后传来。
顾射面色一紧,却见一个身穿短打衫,手持长矛的白须老者气势汹汹走来。
“这算什么?当大禹了,过家门而不入了?”白须老者怒道。
顾射行礼道:“外公。”
白须老者道:“听朱红说,你要我帮你告御状?”
顾射道:“此事柳暗花明,已不必再递状纸。”
“哼。怪不得不肯进来了,原来是我这个老头子没利用价值了!”
顾射双眉轻蹙,“我并无此意。”
“那还站在外头做什么?还不进来?”白须老者说着,抓着矛就往里头走。
老仆笑眯眯地让出条路来。
顾射回头看了陶墨一眼。
陶墨屁颠屁颠地跟上来。
白须老者回到客堂,将手中长矛递给在旁伺候的小厮,金刀大马地坐下,冲顾射一仰下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朱红说不全,你自己说。”
顾射施施然地走进来,“一个贪官罢了。”
“少来。寻常的贪官你会管?”白须老者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参茶,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巴,“是他惹了你,还是你惹了他?”
顾射见躲不过,就捡着重点说了。
白须老者听得直拍桌,“反了反了!反了他的!居然敢行刺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顾射怕他动气,道:“如今有监察御史盯着,出不了岔子。”
“他连你也敢动,说不定豁出去把监察御史也卡擦了!我看那些监察御史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就是嘴皮子磨得利,顶个屁用?”
顾射没接话。
白须老者道:“罢了。我且等着看,要是监察御史收拾不了他,我再去皇帝面前给他上眼药,保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顾射道:“多谢外公。”
“哼。要不是看在你宁可求我帮忙也没去找你老爹的份上,早在你站在门口说不进来的时候,我就找人拿棍子把你轰出去了。”白须老者想到此,还是颇感欣慰。
顾射道:“我既然没进来,又怎么轰出去?”
白须老者指着他的鼻子道:“和你爹一个德行!”
顾射抿唇。
“不过你没进官场,这点比你爹强。文官那些乌七八糟的勾心斗角小心思,谁沾染上谁就变混蛋!”白须老者深深地吸了口气。
顾射突然转头拉过陶墨,对白须老者道:“这是我夫人。”
白须老者上下打量陶墨一眼,“好端端地,女扮男装做什么?”
“他是男的。”
白须老者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连着咳嗽起来。
急得旁边小厮忙前忙后地为他捶背。
“男的?”白须老者又拍桌。
顾射点点头。
白须老者瞪着他,“我要是让你休他,你也一定不肯的了?”
顾射道:“你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有始有终。”
白须老者道:“我说的时候可不知道你会娶个男媳妇!”
“道理总是不错的。”顾射气定神闲。
白须老者瞪向陶墨。
陶墨虽被他瞪得冷汗直冒,却还是硬着头皮赔笑。
“你看上他什么?”白须老者问,“才华?”
“他正在认字。”
“财富?”
“他家道中落。”
“那不用问,地位肯定也没了。”
“他是个知县。”
白须老者翻了白眼,问小厮,“知县是几品官?”
小厮道:“七品。”
白须老者道:“芝麻官。”
顾射坦然道:“嗯。”
陶墨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白须老者道:“那你看中他什么?”
顾射道:“顺眼。”
白须老者愣了愣,突然感慨道:“天下竟然还有人你觉得顺眼?哪里顺眼,你对我细细说说。”
顾射道:“太多。”
“太多怎么样?”白须老者又开始吹胡子瞪眼,“难不成让你对外公说话也要数着字数不成。”他对小厮道,“去,让厨房准备好午膳晚膳。”
小厮领命而去。
白须老者对顾射得意道:“现下你总有时间了吧?”
顾射终于坐下来。
正因顾射寡言,他的概括叙述起来字字珠玑,无一字赘言。
白须老者听陶墨破案听得津津有味,时而大笑,叫一声蠢材,时而又大怒,叫一声笨蛋,时不时打断顾射。总之,陶墨在他嘴里,却是从头笨到尾。
陶墨越听越心情低落。最低落的却是顾射所言无一字夸大,皆是事实。以旁观者来看,自己之前所作所为的确很无能,不识字,不懂律法,却还妄想当个好官。纵使他如今努力学习,怕也很难扭转连将军对他的看法。
讲到陶墨被覃城知府扣押,顾射隐去杖责那一段,轻描淡写地说覃城知府知道他是顾射之后,便做出让步。
白须老者笑道:“这知府倒是明白人。”
说着说着,便到了午膳时间。
白须老者听得入了神,匆匆吃完饭,又拉着顾射继续说。
顾射只能奉陪。
如此,直到傍晚,才算将诸事说毕。
白须老者道:“难得你竟记得这样仔细。这样说来,你这位小媳妇却是无才之人。”
顾射道:“天下有几人能过目不忘?”
白须老者佯作不喜,道:“罢罢罢,他是个只会过目不忘的无才之人。”
顾射皱眉,“有才又如何?”
白须老者怔了怔,眼中戏谑渐消,“不错。天下有才之人如过江之鲫,秀才、举人、进士、探花、榜眼、状元。不过这些人有才又如何?进了官场还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活着的又有几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本的感慨又变成了讥诮,“有些人满口理想抱负,满口江山社稷,但所作所为庸庸碌碌。纵然他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