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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迈开长腿走出病房。
在经过任维身边的时候,何飞上下打量着他,一直轻浮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而明亮。
任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任维走过来,稍作检查之后,他推了点药进输液瓶,“睡一会儿吧,你太累了。”他用一种陈述的口气说。
药效很快就发作了。
在将睡未睡的时候,周子明模糊的感到,一只手放在了他额头上。
他听到任维在他耳边说,“何飞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那么冰冷、干净的声音。
周子明觉得自己点了点头,是很重要,重要到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地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天躺在床上的缘故,周子明最近的胃口很差。
以前好歹还能吃半碗饭,现在勉强吃两口就放下了。
这样子,营养没跟上,身体自发的调节,睡得也就越发的多。
任维不见了几天,回来了之后,给周子明做体检,整个指数全都往下降,他冷着脸看着照顾周子明的医生。
任维从不大声责骂。
光是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和结冰一样的眼神,就足以让资历不低的医生抬不起头来。
“我们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了。”就算明知道没用,医生还是努力辩解着,“饭菜都请了专人负责,都是些容易清淡易消化又可口的,但是孕妇就是吃不下,胎儿在腹中的位置不断的下降让消化系统受到了影响,这本来是正常现象,只是因为他体质特殊,又特别虚弱——”
“好了。”任维打断了他的话。
这些原因,他都考虑过了,说再多,也改变不了结果。
他挥挥手,医生立刻转身离开了。
周子明装作没听到孕妇那两个字,拿着勺子在碗里搅了搅,
饱满的米粒,撒上了些肉末、青菜,颜色鲜亮,看上去就引人食指大动,周子明强迫自己喝了两口,心里有些作呕,他只好放下勺子,看着几乎没动的粥碗。
任维干净、修长的手,拿起了勺子,舀了一点粥,送到了周子明嘴边,“再吃两口。”
周子明白着脸,想起了以前逼他吃东西吃到吐的俞清。
这不会是第二个俞清吧?
任维耐心颇好,周子明抿着嘴不肯合作,他也没生气,两个人相持了一会儿。
还是周子明妥协了,他把勺子拿过来,“我自己吃。”
又吃了两口,正当周子明打算强迫着把那碗粥全吃完的时候,任维把他手里的勺子拿走了,“够了。”他把勺子放回了粥碗里。
勺子碰到了粥碗,发出了轻微的“叮”的一声。
任维掌握了这个度,每次看到周子明吃完,就让他再多吃两三口。
这种程度的做法,周子明就算吃不下了,也会吃下去。
他清楚,任维是因为觉得欠了他一些东西,所以才对他格外的关照。
他很感激,也觉得以后有了机会和能力,一定要报答他。
现在,他只能厚着脸皮待在这里,光是这个高级病房,还有特护的花费,就不在他的能力范围内,这些,他虽然没有跟任维说起过,也知道任维并不在意,但是他心里面,这笔帐一清二楚。
周子明不喜欢欠别人,不管是人情还是其他。
何飞一般是趁着晚上过来。
他穿着一身草绿色的清洁工人服,带着白色手套和帽子,来了之后,总会给周子明说些医院内外的新闻,周子明就把被子拉到胸口上,认真的听着。
何飞是个自来熟,只要他愿意,很快就能和身边的人打成一片,连一起工作的大妈都对他赞不绝口,更不用说那些被他逗得前仰后俯的护士。
周子明很清楚他的个性。
何飞以前就不是一个很有节操的人,现在,更有些不管不顾。
看到他和护士调笑的样子,周子明觉得眼睛有些疼。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
周子明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也有些不便。
他也不肯再见何飞。
就算何飞已经接受了,周子明也不想自己这种样子的身体留在他的脑子里。
护士把当天报纸,还有周子明指明了要的一些杂志送了过来。
他打开还散发着浓厚墨香味的报纸,头版头条上就写着,“俞氏总裁病危入院,集团陷入混乱,股价大跌。”几个触目惊心的大黑字就映入了眼底。
他的腹部一阵强烈的痉挛,痛得他俯下身,手摸到了旁边的按铃。
护士很快就到了。
看了他的情况,脸色剧变,立刻医生也过来。
“坏了,这是要生了。”医生看了一下。
虽然预订是在二十八周进行剖腹产,但是周子明的身体一直都不太稳定,早产的迹象非常明显,进入二十四周之后,医生就已经做了两手准备,随时准备做手术接生,所以情况虽然很危急,医生还是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把周子明推上了手术车。
周子明痛的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一直咬着牙,不肯大喊大叫。
直到被推入了麻醉药之后,他才终于解脱了。
45、远走
手术不算很顺利,对周子明来说,并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从麻醉药的药效里醒过来,就代表着一切都过去。
肚子已经恢复了平坦,只留下一道新鲜的伤口,再过一阵子,这伤口就会变成一个陈旧的伤疤。
医生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孩子一切正常,因为早产,现在必须放在保温箱里进行二十四小时的看护,医生也提前打预防针,这孩子还没长好就出来了,很有可能活不下来。
周子明面无表情的听着。
这孩子作为一个活生生的证据,就这么没有了,也许更好。
可一直都人来告诉他这孩子已经没了。
他也没想过要去看看这孩子,对于他来说,不想不说不看不听,是掩耳盗铃,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这天,任维抱着个孩子走了进来。
他把孩子放在了床上。
包着那个小身体的毯子有些松开了,露出了极小的腿。
周子明手有些发抖。
他咬着牙,目光死死的盯着房间角落里的那个柜子。
可任维不准许他再逃避,他用冷静的目光看着周子明,“看看他。”
周子明垂着头。
他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快速的看了一眼那个孩子,小的可怜,连五官都没有长开的小东西,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弱小得让人心生怜惜。
周子明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只手狠狠的抓住。
痛不可言。
他闭上眼,眼角发红,忍着心里铺天盖地的痛苦。
到底该怎么办呢?
他不喜欢这个孩子啊,但是又不忍心把他丢弃。
再硬一点,他告诉自己,心一定要再硬一点。
外面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了窗户上,也打在了周子明的心上。
周子明茫然四顾,双眼无神。
他喃喃地说,“我该出院了。”
任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是可以出院了。”
周子明抬起头,眼神一瞬间集中了起来,“我想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
任维对他的决定,没有丝毫的惊讶,他点了点头,“我会安排,你放心,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也可以帮你。”
周子明沉默了一会儿。
最终,他摇了摇头。
过了三天,周子明,连着何飞,一起上了火车。
何飞拎着包,走在前面。
周子明在上火车的时候,站在入口,回过头,就看到了任维。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衬衣黑裤,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依然是一道醒目的风景线,周围的人,全都成了布景板。
周子明冲着他挥挥手。
任维帮了他很多,他为自己以前对任维的各种猜测而有些内疚。
他们的目的地很远。
和S市,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几千里的距离让周子明多少也有了点安全感。
就算陈宜,还有俞清的势力很大,总有他们到不了的地方,周子明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再说,任维也答应了,一定会尽量帮他隐瞒行踪。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房子。
地方是偏僻了点,好在房子够大,一室两厅的结构,基本的家具都有,打扫干净,买好日用品,安顿好一切,忙了一整天,面对着已经像个样子的新家,周子明心里终于多了点阳光。
何飞在一个工地上找到了一份工作。
至于周子明,他也很快就在附近的一个大型超市应聘上了理货员的工作。
两个人朝九晚五的忙着,剩下个孩子,就不好怎么安排了。
幸好,楼下住着个中年女人,看他们两个男人照顾个孩子,就帮他们照看了几次,后面何飞干脆和她说好了,一个月给多少钱,让她帮着带孩子,这个中年女人满口就答应了,早上把孩子送过去,等周子明下班了再接回来。
周子明还是不冷不热。
他心里清楚,自己也许一辈子都迈不过心里那个坎。
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周子明在心里苦笑,这孩子,还有这孩子的——把他的人生都给毁了。
两个月过去了,一起都风平浪静。
周子明想着,该把在外地的养父也接过来,一起生活。
至于孩子的事,先瞒着他,就说是路边捡来的。
自己也是这样被养父捡到的。
对于这孩子是自己生的这个事实,周子明说不出口,也只能这么处理,如果让养父知道了,他会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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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明以为日子能这么顺风顺水的过下去。
他甚至开始做计划,学校是没办法再回去了,陈宜,也许还有俞清还在那等着,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放弃。
幸好,现在这个社会,只要你有心,多得是其他学习的途径。
周子明想报个长线的自考,专业也想好了,就是财会。
这专业,不但有前景,也有钱景。
他跟何飞说起的时候,何飞大力支持,不过同时也拒绝了周子明要他一起学的提议,他好不容易从学校滚出来了,要他再滚回去,除非用刀架着他的脖子。
周子明没办法,只好自己去学。
电话响了,周子明接了,那头传来任维干净、冷漠的声音。
办了新号码之后,周子明也犹豫过,到底要不要把号码告诉任维。
一来他答应任维要告诉,二来他也不想失去任维这么个难得的朋友,他朋友不多,这么多年了,也就何飞,现在多了个任维,他很看重。
虽然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任维也许根本没把他当朋友。
但是任维确确实实,帮了他很多次,也救了他很多次。
周子明很感激。
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应该对你好的,如果有人对你好的话,要装在心上,要对他更好。
这是养父语重心长的,对周子明说过的话。
所以他把号码告诉了任维。
任维每周会打两个电话过来,话题基本上都围绕着孩子。
说上几句,就把电话挂了,从不拖泥带水。
也是这种态度,让周子明更加放心。
孩子也是个问题,虽然是好了点,但是很容易生病,有任维这个医术高超的医生在,至少多个保障。
“孩子怎么样?”任维问。
周子明把手机换了个方向,态度谨慎的回答,“挺好的,前两天还有点发热,现在已经降下来了。”
“那就好。”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