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荣飞总觉得自当上副处长后杨兆军对自己似乎有了刻意的距离,不像之前亲密无间了,不过他不想在牌桌上谈工作,“我不擅长这玩意的。你不是不知道……”
“别当了官就转性情。玩玩麻将有什么?明天就是休息日了。”
“平波呢?”
“据说是在靶场。”吴志毅道。
靶场大修荣飞是知道的,年初计划处下过大修理计划,是工厂今年四项大修理任务之一,平波所在的基建处工作量很大。
就像一些大型军工企业一样,北重有自己的靶场,不在市区而在北郊的山区,占地相当大。荣飞来厂后曾陪着卢续(当时卢仍是处长)去过靶场,在那儿住了一晚。觉得山明水秀,简直就是世外桃源。最令荣飞喜欢的是靶场甚至还有个鱼池,喂养了各种淡水鱼。那次卢续兴之所至,垂钓杨柳之下,晚饭时喝着新鲜的鱼汤,感叹这才是想要的生活。
“靶场真不错,是个修心养性的好地方。”荣飞打出一张牌,给吴志毅点了炮,“嘿,多少钱?我可不会算账。”
“这就好办了,我们知道你是款儿。”杨兆军掏出烟散烟。荣飞也点了一支,“抽支烟,把心宽。愿赌服输不心烦。”
“就是就是,今天给弟兄们发点奖金。你小子当了处长也不请客。”吴志毅说。
另外两个小伙子和荣飞不熟,荣飞升任副处长后似乎有了官威,他们在荣飞面前有些拘谨。
“小马,荣飞是自家哥们,别看他当了处长,就是当了厂长也是哥们。咱大学生楼出去的都是哥们,是不?”吴志毅比较单纯。
“那是那是。”荣飞笑着将钱扔到桌上,推牌哗哗洗起来。
一直玩到天光大亮,荣飞输掉近100元,其余都是赢家,因为赢钱,一直嘻嘻哈哈的,荣飞却困倦不堪。隔壁值班室的电话一直在响,值班员不知干什么去了。
“这么早,催命吗?”被电话铃声搞得心烦的杨兆军骂道。
“别是有急事吧?”吴志毅道。
“有什么急事?今天是星期天!对了,是不是你对象找你?”吴志毅最近在谈朋友,女友是厂子弟,理化计量处计量室的女工。杨兆军总嘲笑吴志毅没出息。当然是指女友是个普通工人吧。
相比杨兆军,吴志毅显得笨。笨人一般比较实际。
“不会的。”吴志毅好像没听懂杨兆军的讥讽,起身对那个小马说,“你来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他跑到楼外,将窗子鼓捣开了,进去接了电话。
“找你的,荣飞。”吴志毅在值班室大喊。
荣飞一惊,急忙跑出去了。
一分钟后荣飞脸色苍白地回来,“兆军,出大事了。靶场炸了。卢总叫我赶紧出发。”
荣飞没有对几个牌友保密,因为这样的秘密是无法保守的。他来不及跟邢芳说明,跑步往办公楼赶。晨曦中卢续的伏尔加已经停在办公楼前,严森站在车旁,看见荣飞跑来,不满地训斥道,“睡死了吗?怎么也没人接个电话?”“值班员不知干什么去了,还是弄开窗户跳进去才接了电话。”荣飞心想官僚就是官僚,能守在电话机前打上十几分钟,就是不肯过去接一下我。瞟见卢续从家属区的方向走来,不再说话了。
“情况还不清楚,朱厂长让我和纽主席打前站,我们不等他了,先走。保卫处和医院的人马马上出发。”卢续很焦急,钻进轿车便命开车。
在这个节骨眼上,朱磊回了北京不在。
自八六年起,北重小车库陆续购置了一批小车,更换了原有的车队,大部分是桑塔纳,桑塔纳成为主力车型。取代了原来的伏尔加。厂级领导每人都固定了一辆车,卢续的坐车是厂里仅有的一辆伏尔加了,82年的车,除掉空间宽敞的优势,各方面都落后了,苏联的汽车工业实在是提不起来,无论从外观还是内在的性能,都已经严重落后了,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其油耗问题。等苏联解体,苏制轿车几乎在中国失去了踪影。
那面出了大事,荣飞在后座上仍能胡思乱想。他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起来,收摄心神,想着靶场的爆炸。
二个小时后,卢续一行到了靶场。先期感到的派出所警员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卢续等人出示了证件后才允许进入靶场大门。一股焦糊的味道让荣飞仿佛置身于战场,触目之处,一幢楼房已经坍塌了。荣飞的心顿时揪起来。之前只是想着爆炸了,现在的情景是很可能出现严重的伤亡。
很快,从幸存的靶场人员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事件的起因是靶场拆分废旧弹药。靶场有个传统的挣钱渠道,就是将过期的弹药拆分出售。拆下来的零件(主要是铜质药筒)卖掉的钱便成为理化计量处的小金库收入。当然,靶场要占大头。
昨晚靶场销毁一批废旧弹药,地点在靶场的保温车间,当时工作的人有三人,其中有靶场主任。爆炸实在凌晨二时四十分发生的,原因不详,因为在场的三人都炸死了。大爆炸当即将保温车间摧毁,巨大的冲击波将距保温车间最近的一排平房夷为平地,可惜住在平房的十几名基建处职工埋在瓦砾下面,经抢救并确认,四名基建处职工在这次爆炸中殉职了,五名重伤。死者中便有单珍的未婚夫平波。
爆炸最可怕的是由于爆炸引发了大火,高温烘烤下将十几发已经组装完的试验弹射出去了。幸亏炮弹没装引信,二发弹丸落在距靶场十六华里的一个小村子,弹丸从房顶砸下,砸死了一名熟睡中的村民。
一百八十四
87年5月1日的大爆炸最终被定名为“5。1”事件。在此事件中共造成8人死亡,11人负伤,其中5人重伤。死者中除却1名村民外全部是北重的在职职工。
事件震惊军工部及北阳市。5月3日,以军工部牵头,G省及有关部门参加的联合调查组及善后处理组随即成立,进驻北重。初步认定是一起严重的责任事故。北重领导层必须要为事故负责了。
负责安全的副厂长姓洪,“五一”期间出差未归,回来后先去了靶场,和留在现场的卢续交换了情况,又和朱磊一道赶回厂里。卢续仍留在了现场。作为负责安全的副厂长,老洪在事件发生的第三天党政最高层召集的专题会议上即向党委递交了辞呈。朱磊在五月二号中午即赶回了北重,主持了这个气氛异常压抑的会议。
老洪是现职厂级中资格最老的,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同志,文化不高,觉悟没得说,在班子会议上老泪纵横,声称自己犯了罪,早就知道理计处在搞小名堂,制止不力,结果出了这样的大事,百死难赎啊。党委书记张昌君制止了老洪的检讨,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首要的任务是善后,七名职工的后事要处理,那名村民的补偿标准也要赶紧定下来,医院里躺着的伤员有的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现在递什么辞呈呢?我们要先拿个章程出来。张昌君看着朱磊,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这两年他被朱磊这个外来户死死地压住,几乎处于休眠状态,没想到厂里竟然出现如此对他有利的局面,不抓住这个局面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很少有人对权力不动心的。回顾历史,张昌君颇多感慨,之前自己担任厂长时,体制叫做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有王志文那个论职务论资历都强于自己的老家伙压在自己头上,自己这个厂长实际就是个二把手。重大的财权人权都要党委会通过。84年机制变了,没过几天舒心日子,嘿,上面又派来个朱磊!朱磊是部里信得过的干部,争是争不过的,只能退避三舍。最令他难过的是一大批土生土长的北重干部竟然就甘心跟在朱磊后面跑,将他这个老厂长晾在一边。张昌君的目光缓缓扫过会议的众人,心中有一种报复的快意。
“张书记的意见我赞成,”突然之间仿佛老了十几岁,朱磊鬓角的白发是那么的显眼,“现在确实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要讲责任,我朱磊是第一个,我是厂长嘛。对于事故的责任,大家不要争,也不要躲,是谁的就是谁的。现在最关键的是善后,我有个具体的意见,大家议议是否妥当。”朱磊翻开他的黑皮笔记本,将半天来思考的提纲一条条讲出来,无非是集中全部的力量救治伤员,妥善处理死者的后事。朱磊将班子的领导分了工,处理事故大体分为三路,请张昌君书记挂帅处理医院的一档子事,纽主席,胡总会计师协助,不惜代价将伤员全部救治过来;另一路由他自己挂帅,徐东升,洪子超协助,解决死者的善后问题。两路人马眼下最紧急的是钱的事,伤员中有几个是火药烧伤,最严重的一个烧伤面积达35%,生命垂危,仍在抢救中。医院那边急需大额的投入。事故发生的第二天已经划给了医院100万。而死者,说白了也是个花钱安抚的事。他留下徐东升,也是考虑徐长年担任人事厂长。第三路却要求党委王副书记挂帅,宣传,组织等部门领导参加,利用各种舆论工具做好职工的思想稳定工作,务必将负面影响减少到最低。
朱磊强调了当前的生产经营,“事故要善后,生产不能受影响,现在军品新项目正在立项的关键时期,绝不能因为这次事故丢掉北重将来的订单。这件事由卢续同志抓,直接对我负责。”
张昌君心里同意朱磊的安排。他不能再处下风了,所以他不可能出声赞同朱磊的安排。张书记转脸问胡敢,“老胡,你账上可以动用的资金还有多少?马文伦说三天内必须再转账100万。”工会副主席马文伦和职工医院的领导们都蹲在G省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二院是G省烧伤治疗的权威,实在不行就得转院北京了。
“账上可以动用的资金不多了,100万恐怕拿不出来。生产要花钱,职工的工资也该发了。”胡敢面无表情。
“那我不管。绝对不能再死人了。”张昌君扭头对朱磊说,“省工办已经成立事故调查组,部里也要来专人。我看关于事故处理,还是等上级来人再说。眼下不管什么工资了,先救人要紧。这块我可以抓起来,待会我就去医院。”
这是朱磊主持的最后一次厂务会。五月三号,部里与省里联合调查善后组进驻北重,接管了北重的一切权力。该小组的组长是军工部生产安全局局长,朱磊的老上司。之前与朱磊便存在工作上的严重分歧,当初朱磊离开北京与此君不无关系。见这位刘局长带队前来,朱磊清楚自己留在北重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
朱磊事实上被晾起来来了。
荣飞在靶场待了二天,卢续回厂他也跟着回来了。有关调查组的事开始流传,卢续的情绪一直很低沉。任谁处在那样的环境也不会高兴起来。七个职工另加一名村民瞬间死亡,十几人负伤,巨大的悲痛和压力使在场的每个人都沉重异常。
殉职的七名职工中荣飞只认识平波。平波的遗体荣飞看过了,是窗子防护栏的铁管插入太阳穴死亡的,或许没有来得及品味痛苦就结束了年轻的生命,留下家人和爱人朋友长时间的体会悲伤。
单珍怎么办?
遗体在事发那天中午便送到了最近的殡仪馆冷藏起来了。留在靶场的荣飞并没有见到单珍。荣飞不相信消息仍能瞒着单珍。
生活中常有这样的人,他们在世的时候并不引人注意,默默无闻地活着,像一株路边卑微的小草。当他们离开我们,才发现他们是那样的可爱可亲,失去他们是那样的悲痛。
最后一次见平波就是在家具馆吧,当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