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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衣服上的紫色印记几乎被洗干净了,小今的外婆很有一套,居然用一把糯米就能变出这样的魔术,不过,她会变的魔术多到不能胜数,好比那些草仔棵、甜粽、拔丝地瓜
她用热情变出一道道他从没吃过的小点心,在凉风徐徐的夏夜里,替他的胃添上一丝暖意。
外婆不多话,但是对他很好,他心知肚明。
这里的每个人都对他好,他们无条件将他视为亲人,无条件为他奉献,绝对料想不到他的出现,是要对他们刺上一剑。
顾不了这么多了,他会用尽办法来补偿他们,但这些补偿方式中,没有任何一种是破坏姊姊和姊夫的婚姻。
深吸气,是当刽子手的时候了,虽然他厌恶自己。
下楼,蒋擎走进院子里。
贺巧眉坐在鱼池边,用勾子把池中心的莲蓬勾过来、剪下。
突然,他记起小今说过的话。她要他多留一段日子,她要用莲心熬茶替他降火气。
现在莲子结成了,但他再没有权利喝上这样一碗茶。
他走到贺巧眉身边,直直站着,太阳晒在他身上,他替她留下阴影。
她抬头看他,不多话,浅浅笑起。
她走到廊下,把莲蓬里面的莲子一颗颗剥出来,嫩白纯洁的莲子跳进橘色的塑胶桶里,咚咚咚,敲着清新节奏。
莲子让蒋擎联想到小今,茉莉花也让他联想到小今,所有纯洁的、干净的东西都会让他联想到小今。
她是天使级人物,是那种会让人自惭形秽的女子。
「你有话对我说吗?」贺巧眉抬眼,淡淡的笑,像春风拂过,恬适宜人。
「对。」
「也该说了,你来这里已经五十四天了呢。」
什么意思?她知道他的来意?她猜出些什么?浓墨的剑眉斜飞,射出一张严肃的面容。
「说吧,我在等你。」放下手中的莲蓬,她站起来,面对他。
「你觉得我该说什么?」
「你不是偶然来到这里的,你有目的嗯,或者说有某种任务吧。」
黄总经理打过电话给她,说有一个年轻男子在探听她,她想不出有谁会探听自己,后来,蒋擎来了,答案呼之欲出。
也只有「他」会透过黄总经理连结自己。
乔宣终于想起她了,是吗?既然想起她,为什么不亲自走一趟?不管她的等待值不值得,他都该给一个答案不是?
「你怎么知道?」蒋擎惊讶,他以为自己隐瞒得很成功。
「只是猜测,我不确定。」她轻轻叹气,等了那么久,什么事她都变得不确定了。
「在你的猜测中,我的目的是什么?」蒋擎的脸结上寒霜,谨慎而小心。
「我不知道,顶多能猜出是乔宣要你来的,剩下的,就一无所知了。」她摇头。
他的心情瞬间放松,她实在不是一个谈判高手,才一下子就翻出所有底牌,和他这样的奸商打交道,她没有半分胜算。
但她要是奸诈一点、有心机一些,他会好过很多。
见他不说话,贺巧眉递给他一枝未绽的莲花,轻轻巧巧地笑了。「知道吗?你的画有乔宣的风格,连签名都有他的影子,但我想,你不是画家,虽然他已经把所有画画技巧都传授给你,但你的图画里面,没有灵魂。」
她看过他替小今画的素描了?
没错,姊夫这样批评过他的画,他说他很努力,但是成不了画家,因为他的画没有灵魂。
「他还挂记着我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自己不来?是不能来吗?老太太仍然阻止他来见我?」
她问一大串问题,然后闭嘴,笑了。她到底要他回答哪一个?
「老太太死了,你们之间已经不关老太太的事,他不能来,是因为他的脚不能走路,这些年,不管走到哪里,他都需要妻子帮忙,他很爱他的妻子」
他残酷,用这种方式杀人,但他所受的教育里面,对敌人善良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又结婚啦?唉,我早就想到过,不然,这么多年至少该捎来只字片语啊。」
贺巧眉面无表情,教人猜不透她的心情,只能从她垮下的双肩略略看见伤心。
「既然你早就想过,为什么不肯早点死心,另外建立家庭?」他追问。
「我不愿意相信啊,我以为锁死想象力,逼自己耐心等下去,终会等到一个结局。」她凄绝一笑,轻语,「毕竟,他还是派阿擎来了,不是?」
一颗晶莹泪珠落在洁白的莲子上面,瞬地,滑进缝隙间。
「我来这里,也帮不了你的忙。」
贺巧眉没说话,沉默的她,连泪水都是沉默。
很久,他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她默默垂泪,他静静看着她的委屈。
终于,她又开口说话。「乔宣的脚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走路?」
「他被抓走那天,想跳车回到你身边,没想到出车祸,被后面来车撞个正着,从医院醒来后,他的下半身瘫痪,和这里有关的记忆全数消失,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来过台湾。」
所以,他忘记她了,忘记得理所当然,连让她出口责怪的机会都没有?命运待她真刻薄
「然后呢?」
「之后,他的身体慢慢恢复,并且接手家族企业,十几年前,娶了一个很好的妻子,两个人互相扶持,日子过得很幸福,前几个月,他突然恢复记忆,才要求我到台湾找你。」
原以为乔宣薄幸,怎知竟是命运弄人。贺巧眉轻摇头。
「他爱他的妻子吗?」笨,到现在她还关心摸不着、看不透的爱情,未免太蠢。
「对。」
他和她,不是可以走在一起的人。这句话,乔宣的母亲说过,但当时,他们都不向这句话低头,他们对彼此发誓要牵手一辈子。
可是,人争不过命。
「乔宣有没有后悔过再婚?」竟问出这么可笑的问题,连她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没有。」
他看着她的伤恸欲绝,拳头紧握,憎恨自己是个卑鄙小人。
擦去泪,她抬头看他。「既然如此,他何必要你来找我?」
「他要我找到你,确定你是不是和他一样幸福。」
他再度挥刀,用口口声声的幸福来逼迫她绝望,他比自己所知道的,更恶劣。
知道她幸福之后呢?他便可以理所当然的继续自己的幸福?贺巧眉苦笑。
「他的妻子,是个很好的人吗?」
「是,她无怨无悔的照顾残废的丈夫十几年,再加上难以相处的婆婆但是,再辛苦委屈,她也没有过半句怨言。多年扶持,他们互信互爱,再也离不开彼此,但是乔宣觉得对你很抱歉,希望能知道你的近况,知道你的生活是否无虞。你想回到他身边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替你安排,至于他的妻子我们再想办法。」
他在下赌注,赌贺巧眉的善良,赌这段日子的观察,自己没看走眼。
能怎么安排?三人行的世界无法成立,她有爱情洁癖,不容许瑕疵在她的爱情里现形。
况且,她怎能逼他的妻子退出?阿擎说得很明白,人家无怨无悔的照顾、无限制的妥协忍让,这十几年,对方过得和她一样辛苦呀。
只是,她怎甘心呵。
她还以为阿擎是薛平贵的前哨站,特来测试王宝钏的心情是不是数十年如一日,确定了她的心,他便要身骑白马走三关。
她还以为阿擎是要为她带来幸福的天使,将要为她圆起多年相思梦,为她预约下一场幸福门票。
「给我一个答案,我会照着你的意思去办。」
蒋擎心狠的催促着她给答案。
她的意思吗?她想见乔宣,想把问题丢给他作答,看他在单选题里,选择她或她。
她想指责他违背了承诺,害她坚守一场长长变态的梦,偏又不让她的梦得到善终。
她想怨他,怎么可以情缘未了便断了心、忘了情;她想恨他,恨他的爱情善变,恨他的心不如她情坚
可是,见了、骂了、怨了、恨了又如何?她的爱情洁癖仍然在,他与结发妻子仍是互信互爱
背过蒋擎,她仰头,吞下忿忿不平。「告诉他,我很幸福,不劳费心。」
「他现在很富裕,有能力给你们」
「不必,既然他决定放掉我们,就不要有罪恶感,不必企图想要补偿什么,我和小今什么都不缺。」只缺一个又是父亲又是丈夫的男人,他给不起,她不会硬逼。
「你有权利要求的。」他加重口气。
吞下哽咽,贺巧眉转身面对他。「请你不要把这些事告诉小今,小今一直在等待她的父亲回来,我不希望她的梦想破灭。」
蒋擎苦了脸。这是怎样的一对母女?
女儿怕妈妈心碎,勉强自己相信父亲终会回家的神话,而母亲怕女儿梦想破裂,强要隐瞒丈夫再不会回家的事实。
心,隐隐作痛,他恨透自己。
他眼底的同情和她眼中的绝望对峙着,她说不要有罪恶感、不要企图补偿,他却没办法剔除罪恶感,没办法不补偿。
这时候,小今从屋里跑出来,两根长长的辫子在身后甩动,她奔到母亲和蒋擎的面前,看着两人。
「哦哦,脸色不对哦,你们吵架了呴,蒋擎,你真了不起,全世界没有人有本事把我妈惹火——」
贺巧眉勉强拉起笑容,截下她的话,「阿擎要回美国了,跟他说再见吧。」然后,提着装满莲蓬的桶子进屋。
阿擎要回美国?!
小今顿时手足无措,两颗眼珠子东飘西荡,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落脚。
可不可以别走啊,可不可以再留几天,可不可以不要不要把她当成生命中的过客?
爱笑的她,现在嘴角向下飙,甜甜的酒窝蓄满酸酸的泪水。她的阿擎,要走了呀
ㄋ
颀长的身子半倚门框,蒋擎不想面对姊夫,却不能不站在他面前。
原则上,这次的任务不算失败,贺巧眉很好说话,他不过说明现况,她便松开手,他以为她不甘多年等待,会很难缠,没想到,她是他见过最特殊而且最了不起的女人。
他圆满达成目的了,却有满满的挫败感,分明大赢,却失落得不想说话。
行李箱里面满满的,全是小今准备的礼物,茉莉花茶、情人果、桑椹果酱、山药烙饼,还有她号称即将失落的传统工艺——叶编蟋蟀。
他空手去,回来时,带满了不愿意带回的东西。
鼻子发酸,他仍然不承认,自己的心已经落在那里。
贺巧眉对小今说:「阿擎要回美国了,跟他说再见吧。」
小今发傻了,呆呆看他,呆呆扯住他的袖子不说话。
他以为她要问:「你不是说要多留一点时间吗?我们不是计划好了,要带帐篷去看流星雨,气象局预测半个月后会有流星雨呀,我们这里没有光害,可以看到很多星星」
可是,她没这样子问他。
他不知道,她有一颗纤细敏感的心之外,还有一张擅长演戏的笑脸,很多时候,让他分不清她的性情是乐观活泼还是忧郁寡欢。
他只知道,下一秒,她又挂起招牌笑容,甜甜的、香香的,像茉莉花那种,扯扯他的袖子笑说:「什么嘛,原来不是我做错事,而是因为你要回去才心情不好啊!」
他没回话,这次,他明显看出她的刻意。
她的笑越张扬,他的心情越低落。
「你是原始人啊,要回美国就回美国嘛,反正现在有手机、电话、电脑再不然还有邮局啊,大不了你写信给我,我们可以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