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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去看他们一眼。”
“很多犯人打小报告说你特别讲义气,看来此言不虚。去吧,要不要我陪你去?”焦队长真诚的说。
“不用了。你去还不把人吓着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铁戈从一工段开始,依次跟曹矮子、余友新、大脑壳、韦少山等球队宣传队的人握手打招呼,又给他们发烟。一些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他也去握握手,这些人都是他认为不打小报告始终保持着人格的那类人。
来到十工段他先和巩长林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到自己挡了三年的那两台K251织机前,祝平正在挡这两台车。
铁戈从口袋里拿出刚写好的那首诗交给祝平,又附在他耳朵旁大声说:“给你的,你先看看,我来挡会儿车,以后再也挡不成了。”
看到两台车里的梭子里纬线还有不少,他又走到车后分经打蜡。他打蜡很仔细,就像替自己的初恋情人梳头一样,一下一下把经线上那细小的绒毛慢慢地往后赶。他估计梭子里的纬线快完了,就去换了两台车里的梭子,又去给另一台车分经打蜡。
他的手很轻,很柔,泪水悄悄地浸润了眼眶,使他眼前的经线模糊成白蒙蒙的一片。这第二台车其实他是摸索着打完蜡,然后把蜡饼上的绒毛用手一抹弹掉,又轻轻地抹去眼泪。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曾经那么痛恨的地方产生这种感情,也许他痛惜的是自己失落在这里再也找不回来的铁窗青春。
他走到祝平面前大声说道:“一定要坚持申诉下去,不达目的,死不罢休!”
当他和修梭工牛瞎子告别后,便去跟焦队长告别:“焦队长,我们大概也是见最后一面了。说实话我很喜欢你,因为你不野蛮,而且懂得犯人的心理,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焦队长一脸愕然。
“奇怪吗?监狱跟火葬场一样,不能说再见。跟火葬场的人说再见证明还要死人。跟你说再见那就证明还要来劳改,所以我们还是不见为好。
焦队长这才明白铁戈的意思,笑道:“我也同样希望见不到你,更见不到任何反革命。”
“那你不就失业了吗?”
“我们国家所谓的反革命在西方称为政治犯,他们那里允许持不同政见者,所以政治犯并不判刑。如果有一天我们国家也不关押政治犯了,哪怕我失业了也是高兴的。”
铁戈万万没有想到焦队长会说这样的话,心中不禁肃然起敬:“但愿这一天早日到来!”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铁戈准时起床,赶在五队上夜班的人回来以前离开。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做的事都做了,若等下夜班的人回来岂不徒增伤感?他默默地对着空旷的走廊看了最后一眼,两边的监号铁门洞开静悄悄的,不知怎么会对监狱有这种眷恋和迷惘的感情?
他来到就业队,刘武汉和老万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刘武汉把铁戈的箱子放到三轮车上,一起上了车。
铁戈说:“刘武汉,不要送了,天太冷。”
刘武汉呵呵一笑:“你是我的徒弟,又是我的兄弟,哪有不送之理?让我再送送你,同队劳改也是缘分呐!何况我们这一分手,可能永远也不会见面了。”
铁戈闻言心里一惊,说:“我觉得好像生离死别。”
“我比你更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我在这里坐了快十三年牢!”
“古人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刘武汉,你的情我心领了……”
刘武汉打断铁戈的话头:“古人还说过‘愿身能似月华明,千里伴君行’。就算我是代表五中队的全体同改们送你最后一程吧。”
铁戈知道刘武汉执意要送自己,就不再说什么,两人相对而坐。
刘武汉拍了拍老万的背说:“走吧。”
三轮车缓缓地启动了,一会就出了监狱那道黑色的大铁门。
铁戈觉得这铁门好比一张巨大的虎口,当年他进来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现在自己又如同一块被从虎口吐出来的劫后余生尚未被消化的肉。他没有回头看,他不想也不愿回首这段不堪回首的牢狱生活,就让那段黑暗的历史永远留在这厚厚的大铁门里吧!
长途班车开出武汉市,铁戈在这座华中地区最大的城市里呆了三年多时间,但他对这座城市仍然是陌生的。
车到武昌郊区,柳树吐出鹅黄色的嫩芽,红菜苔抽出肥肥的长茎,地里的麦苗绿得分外舒坦。杜鹃鸟一声接一声地叫道:“哥哥快活。”
铁戈心里暗自笑道:“这回才真是哥哥快活。”
这些在人们眼里再普通再自然不过的景色,却让铁戈内心抑制不住地兴奋。三年前那个凄风苦雨的日子,他也是这样痴痴地盯着车窗外的景色依依不舍地看着,那时候他只知道再要看到这些自然景色还要等十年。他心里默算着十年刑满时我就三十三岁了,这个年龄对一个人来说还不算太老,应该说是人生的春末夏初,就凭我这一身力气再怎么着也能养活自己。东北老家有句老话叫做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雀,生存下去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这十年刑期委实太难熬了。尽管和郎超雄、石庵村相比刑期短了不少,但十年刑期毕竟是一个可怕的概念。没想到仅仅过了三年多就从监狱这所社会大学毕业了,这真让人感慨万千。
啊,久违的春天!
有分教:
毕竟青山遮不住,东风浩荡送归人。
当年白菂河边柳,飞雪漫天盼早春。
正是:拱手别祝平坠泪,说匆忙铁戈留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16。…第一百一十六回 耿耿丹心难忘烽火抗战史
第一百一十六回
耿耿丹心难忘烽火抗战史
垂垂皓首犹忆铁血远征军
话说班车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进了红州车站。铁戈还没下车,就听见爸爸大声呼唤他的名字。他赶紧跳下车,穿过人群扑了过去,紧紧地拥抱着爸爸。他又闻到爸爸身上那熟悉的但却久违了的浓浓的烟味。
他抱起爸爸使劲地转起圈来:“爸,我回来了。”他从小就有点怕老爸,也从来没有和爸爸这样亲热过。
铁夫嘴里喃喃的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又问:“有什么行李吗?”
铁戈说:“车顶上有一口箱子。”
铁夫一听就要往车顶上爬,铁戈拦住他:“我年轻,还是我上吧。”
铁夫接过木箱扛在肩上,大声说:“回家!”那口气简直就是命令。
铁戈要把箱子拿过来:“爸爸,你年纪大了,还是我来扛。”
铁夫哈哈一笑:“再沉也沉不过汉剧团的道具箱。那箱子一个足有二百斤,想当年我扛着就跟玩似的。”
“那可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铁戈揶揄道。
铁夫乐呵呵地说道:“瞧不起我了?小样!就这口小木箱它还不是我心里的事。”
铁戈问道:“爸,咱家住哪儿?”
自打七六年铁戈回红州申诉以后,就再也没回过家。爸爸又调了新单位,他还真不知道家在哪儿。
铁夫边走边说:“不远,马上就到。咱家现在可大了,有五间红瓦房,一个小院子。原来是地区外贸局副局长的房子,外贸局盖了新宿舍,上面就让我搬进这里。我们地区工商局将来就要在这里盖办公楼和宿舍。”
果然,只拐了两个弯就到了新家。
一进院子铁夫喊了一嗓子:“寿龄,铁戈回来了!”
第一个冲出来的是弟弟铁剑,紧接着铁兰、铁瑛也跑出来。铁剑一把抱住铁戈:“哥,你终于回来了!”
汪寿龄闻声放下厨房里的活,连手都顾不上洗拉着铁戈的手抽抽嗒嗒的哭起来:“儿呀,到底把你盼回来了……”
铁戈反倒笑起来:“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应该笑啊!只有那帮诬陷我的人这时候才最难受,他们的阴谋破产了。”他很夸张地做了一个动作,模仿阿尔巴尼亚电影说了一句:“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
弄得一屋人开怀大笑,连汪寿龄也笑了。
众人簇拥着铁戈正要进屋,他的家家(湖北话:外婆)拄着拐棍把他拦在外面:“等一下。”又对铁戈妈说:“龄儿,去把火盆拿来。”
汪寿龄一拍脑袋说:“差点搞忘记了。”立马到客厅里拿来火盆,又从厨房里拿来几个稻草把子放在上面烧着。
家家说道:“从火盆上面跨过来,去去晦气。”
铁戈笑道:“看来家家还是个老迷信头子,我都平反了哪有什么晦气?”
家家坚持道:“监狱里怎么没有晦气?那里的晦气比太平间还重,太平间都是病死的人,只有监狱里是枪毙的冤魂,今天不跨火盆不准进屋!”
铁戈笑道:“行行行,我服你了。”说罢一脚跨过火盆调皮地问道:“家家,我身上的汗毛都没烧一根,那所谓的晦气真烧了吗?”
家家也笑道:“这是前辈人传下来的讲究,不过是图个吉利。铁戈你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现在还这样调皮。哎呀,怎么长得这样高?比你家爹还高。”
汪寿龄笑道:“所有的外孙里面就他长得最高,他不长心眼只长个,要不怎么给判了十年?”
他记得六八年春节时家家从沙洋到红州住了一个月。
铁戈的爷爷由于长期过劳死得早,连铁夫都不记得自己父亲的模样。而奶奶在日本人发动“九•;一八事变”的第三年也活活饿死了,祖母辈的只有外婆一个人,所以他特别珍惜这个老祖宗。
铁戈又问道:“家爹不是也来了吗?他人呢?”
家家笑着说:“那个老书呆子在书房看书,你快去看看。”
铁戈走进书房,看见一个老人斜倚在藤椅上,带着老花眼镜正专心致志的看书。
他走上前轻轻地叫了声:“家爹。”
家爹摘下眼镜站起来和他握手说:“是铁戈呀,长得这么高。来来来,坐下来说话。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说着从一个铝制烟盒里拿出烟给铁戈一根。
铁戈接过烟仔细打量着家爹。他身高一米七八,头上已经谢顶了,眼睛由于皱纹的原因显得略小了一些,但鼻梁特别挺拔,这是铁戈认为家爹长得最好看的地方,而他本人的鼻子长得特像家爹。家爹穿着一套浅灰色咔叽布中山装,颜色就像北伐军的军装。尽管是在家中那风纪扣依然扣得严严实实,也许这是在黄埔军校养成的习惯,他觉得家爹很有军人气质。
“家爹,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是第二次。”
“喔?第二次?那第一次是在哪里见面的?”家爹颇感意外。
“六零年春天您到过红州吧?”铁戈问。
“对。五九年底我刑满释放,六零年春回北乡县过年,然后接你家家和舅舅他们到沙洋定居。”
“那年我刚刚六岁,晚上被尿憋醒了,看见您和我爸我妈在说话。您当时穿一身黑衣黑裤,身上背着一个黑布做的伞袋,里面是一把黄油布雨伞。那天晚上我妈还给你下了一碗面条,对不对?”
家爹微笑道:“对,我想起来了,你的记性真好。那次是找你父亲要点钱做路费,正赶上三年大饥荒,举家搬到沙洋农场就业队,什么都要添置,哪样离得开钱?”
“家爹,七六年逮捕我时,别人说您是国民党的中校团级军官,有这事吗?”铁戈还惦记着这事。
“这倒不假,等有空慢慢给你讲我的历史。今天你平反回家,我们到客厅说话。”
因为铁戈平反,家里今年的年货准备得特别充足,中午饭极为丰盛,就像过年一样。铁戈和铁夫频频对饮,由于兴致极高,父子俩人各喝了半斤,不知不觉中整完了一瓶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