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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军打趣道:“你个书呆子,你老爸一个月给你一百二十块生活费,你别钻进钱眼里卡住了腰。”
辛建说出两个理由,让大家十分钦佩:“要说钱我倒是不缺,但是我想体验一下生活,为将来写小说积累一点素材。另外我想一船货总有几十吨,光你们三个怕是不行,我去也算是给大家凑个数,公鸡还有四两力。”
封老大算了一下:“一船货少的有七八十吨,多的有一二百吨。人少了恐怕不行,能不能再找几个人来?”
“我叫蜀剑来。”姜军说。
铁戈也说:“我叫季建设也来,他能吃苦,挑个百把斤没有问题。”
姜军想了想说:“满打满算只有六个人,还是少点。干脆这样,我去叫柳六一、章子野还有沈倩跟何田田,这样就有十个人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到搬运公司去找活,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们,到时候人一定要到齐。”
第二天下午封老大又到辛建家里来,让铁戈去找姜军。
姜军一到,他便问:“人是不是都能到齐?”
姜军说:“男的都能来,沈倩不想干。你想想,沈冲当兵走了,她老爸老妈养她一个人绰绰有余。我故意笑话她是千金小姐,怕晒黑了将来找不到婆家。这一激她就跳了起来,你现在不要她来都不行,看来还是请将不如激将。后来她又做通了何田田的工作,随时都能来。”
“好哇,人多力量大。你们的工具准备好了吗?”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都准备好了。”姜军说。
“明天卸瓜米石,这是最好的活。大概有七八十吨货,要求两天卸完,我想一天拿下来。所以明天早上必须六点到大码头,去晚了货就是别人的。”
第二天铁戈五点钟就起床,炒了点饭吃,然后约上季建设和辛建在路边等姜军兄弟。远远看见四个人说说笑笑地走来,原来何田田昨天睡在沈倩的闺房里,她们和姜军兄弟俩一起来了。
到了大码头一看,柳六一和章子野早已等候多时。
六点半来了一艘木帆船,封老大带众人去和船老大谈价钱。
船老大递给封老大一根烟说:“封司令,下瓜米石是一块钱一吨。我明人不做暗事,这条船载重量是七十吨,我装了八十吨,按八十吨算价钱,两天卸完,我还要赶下一船货。”
封老大笑了笑说:“老大爽快。我知道你的时间金贵,我要是一天卸完货,老大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封司令是说给点奖励?可以。如果你们一天卸完货,我多给十块钱。”
“一言为定!弟兄们走哇,干活了。”封老大开始派工:“沈倩、何田田你们负责装筐,这个活轻松一些,男的统统挑担子。大家刚开始时不要干得太猛,先适应一下。要平均分配体力,争取到晚上十二点以前干完。”
红州有句老话叫做“川一尺,湘八寸。”意思是说四川的洪峰下来红州的江水就要要涨一尺,洞庭湖的水出来了也要涨八寸。时间已是六月中旬长江进入丰水期,船上的跳板基本上与江岸平行,不用爬坡。封老大把竹筐子放下,沈倩、何田田开始装筐,看看大约有二百斤的样子,他才挑起来沉稳地跨上跳板,把货挑到堤脚下。这段路倒也不算远,只有三十多米。
铁戈和所有人一样,自打从娘肚子出来头一回挑一百多斤的担子,两条腿压得只打晃,好不容易挣扎着走到堤边。
辛建头戴一顶破草帽,大概是他老爸当农村工作队长时用过的物件。鼻子上架一副玳瑁近视眼镜,脖子上搭着一条旧毛巾,工不工、商不商、城不城、乡不乡的样子,正龇牙咧嘴地走上跳板,那样子委实令人忍俊不禁。
章子野虽然只有十五岁,身高和铁戈一样,都有一米八五,只是正在抽条,瘦得像根竹竿。他挑担子的样子非常滑稽,肩上压着扁担,两手一边提着一只竹筐,让手也给肩膀帮忙减轻重量,封老大真有点担心他闪了腰。
姜军兄弟、柳六一等人也没有吃过这种苦,但是既然来了,那就要硬着头皮挺下去。
最能干的要算季建设,虽然他也是干部子弟却经常跟他爸爸挑水种菜,百把斤的担子挑起来也能健步如飞,让那几个书生相形见绌,惹得封老大啧啧称奇:“兄弟,看来你是个老把式,不错!不错!”
季建设乐呵呵地说:“封大哥带我们赚钱,哪能有力不卖?”
好在大家再苦再累也没有一个偷懒惜力的,每个人都像解放初期搞农业互助组那样,把这看成是自己家的事,所以干得很欢势。
男爷们多挑快跑,沈倩跟何田田忙得手不停脚不住。
两个姑娘头戴崭新的草帽,脖子上还像模像样的搭上一条崭新的白毛巾,就像大寨的铁姑娘战斗队一样,给人的感觉有那么一种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她俩本来长得就白,劳动一紧张再加上太阳暴晒,那脸却是白里透红。尽管浑身大汗淋漓,但她俩都咬着牙不叫苦。男爷们挑得有多快,她俩装筐的速度就有多快,好像要和他们叫板似的。
封老大知道他们都是第一次出来干这种苦力活,要是干得太猛后劲不足,还会伤身体。于是他早就嘱咐大码头一个朋友家里的人在八点多钟送一桶茶水来,他的话挺管用,那朋友的妈妈准时把茶水和一摞粗瓷碗送来。
封老大招呼道:“伙计们都来歇一下,喝点花红茶。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上吊也要歇口气。”边说边给大家发烟。
众人来到柳树荫下席地而坐,姜军笑着说:“上吊不能歇气,一歇,那口气缓过来就吊不死了,倒不如当初不上吊。”又倒了一碗茶水咕咚咕咚一顿猛灌:“这茶真好喝。”
“好喝?今天我是第一次听人说花红茶好喝。”封老大略带嘲讽意味说道:“这种茶是把一种叫花红(北方叫沙果)的树叶摘下来晒干泡茶,汤水像茶,苦中带涩,这是苦力们最好最便宜的茶。你觉得好喝是出汗太多的原因,这可比不得官老爷们喝的龙井、碧螺春,大家就当忆苦思甜吧。”说完拿出烟发了一圈。
姜军关切地问沈倩:“顶不顶得下来?”
沈倩喝着茶说:“顶不顶得住都要顶,上了你这条贼船我就没想下来。”
铁戈又开始逗沈倩:“那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石头抱着走,夫唱妻随嘛。”
众人哄笑。
沈倩这时和姜军的关系已经公开,她也不恼,反倒说:“我将来嫁给他到时候请你喝喜酒,眼馋死你!”
何田田撞了她一肘:“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
铁戈故意双手抱住两臂,笑道:“说得我肌肉收缩细胞跳舞——起了一身冷痱子。”
章子野大叫道:“姜军进展神速哇,怎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姜军颇为自豪地说:“我们两个人今生一个是非君不嫁,一个是非卿不娶……”
沈倩马上打断他的话头:“亏你说得出口!”
姜军又转移话题,矛头指向何田田:“我说何田田,沈倩已经是名花有主了,你有没有意中人?要不要我从这几个哥们儿中间给你介绍一个?”
何田田却说:“军哥,我看你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打渔的不急提篓的急。我的事你操哪门子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要有缘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拽都拽不过来,我还是等等吧。”
“哟嗬,看来何田田是情场高手,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姜军笑道。
铁戈和何田田打过几次交道,彼此都熟悉了,他又进来插科打诨:“古人有《西江月》一首云:‘自古姻缘天定,不由人力谋求。有缘千里也相留,无缘对面不偶。仙境桃花出水,宫中红叶传沟。三生簿上著风流,何用冰人开口?’何田田是不是呀?”
“酸!我都倒了牙。都什么年代了,一张嘴就是诗云子曰,整个一冬烘先生。”何田田也是不饶人的一张利嘴。
这一下大家都来笑话铁戈了。
铁戈看见何田田在揉手指头,便关切地问道:“咋了?是不是手上打了泡?”
“嗯。”何田田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看看,疼吗?”铁戈心疼了。
“没事,哪那么娇贵!”何田田倔强地说。
姜军赶紧把沈倩的手拿起来一看,沈倩两手打起了几个血泡。
封老大走过去看了看说:“这是你们拿锹的方法不对头。拿锹一定要拿紧,手和锹柄不要发生摩擦这样就不会打血泡。既然现在已经打了血泡,你们可以用毛巾把锹柄包起来会好一点。”
又坐了一会儿封老大看到大家缓过劲来,说道:“伙计们,接着上啊,我们的口号就是:为金钱而奋斗!”
在那个年代没人敢提出这种口号,那是个政治挂帅的年月,一切都是以革命的名义为号召,在革命的名义下整人或被整,杀人或被杀,肯定或否定,批判或缄默。
封老大这人胆大包天,就是不信这个邪。他看穿了这个社会丑恶的政治,不是怕而是鄙视政治,从此金盆洗手不问政治。虽然他不搞政治,但他可以带着一帮人挣钱,所以他要标新立异,提出这种口号以示与众不同。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这才刚刚卸完三分之一。封老大的妈妈韩冬英送饭来了。
这是用十斤米扎扎实实做出来的米饭,量很足。菜是煎豆腐烩小白菜和青椒炒萝卜丝,满满两小盆。大家早就饿了,端起碗蹲在柳树荫下大口吃起来。
封老大告诉大家:“中午和下午就是这样的饭菜,原则是吃饱。昨天我找食品公司经理搞了一个神府……”
铁戈问:“什么是神府?”
“就是猪头,这也不知道?”封老大很奇怪。
“不知道猪头也叫神府,你们知道吗?”铁戈问大家,众人皆摇头。
“唉!你们这些干部子女呀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饭好吃粥好烫。”封老大叹了口气说:“这猪头才三毛六分钱一斤,还不要肉票,必须要有过硬的关系才能搞得到。我叫我老娘卤好了,还买了一只鸡,一百块臭干子。晚上干完活大家一起喝点小酒宵个夜,解解乏,反正我们是河里打水河里用。总归一句话,钱是赚的,水是流的,嘴巴是不能亏待的。”
“那是那是,封哥安排得太好了。”姜军很满意。
正如封老大估计的那样,十个人紧赶慢赶还是干到半夜十二点才收工。
船老大非常满意,把八十块钱力资和十块钱的奖励交给他,顺手拍了一盒大前门香烟:“封司令好厉害,两天的活硬是一天干完了,给我们节约了一天时间。说实话这十块钱的奖励算不了什么,你帮我节约的时间我赚的比这多得多。我现在拆跳板开船,下次我们再合作。”
封老大抱拳一揖道:“多谢船老大关照,一路顺风。”
在去封老大家里拿菜的路上他介绍道:“这些船老大滑头得很,他的船载重量是七十吨,他就敢装八十吨甚至更多,但他只给你七十吨的力资,多余的钱他就黑了。但是这些人怕我,知道我是内行,所以他就照直说,其实可能不止八十吨,肯定还要多一点,你看那船连干舷都没有,可见是超载了。但是江湖上夙有‘歪江湖,正道理’的说法,看穿不能捅穿,否则两边都不好做人,因此在力资的问题上我放他一马,吃点小亏算了。但是我反过头来提出要奖金的事,他也不能不答应。我们无非多出点力,两天的事一天做完,船老大可以早点返程,双方都有钱赚,皆大欢喜。”
“呵呵,这里面名堂还不少哇,我说你为什么还要讨价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