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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大家有一句没一句淡淡地问着胖子的情况,气氛有些凝重。
陆文虎没有坐过来,他倚靠在门边的墙上,两腿交叠,左臂抱在胸前,左手拿着帽子夹在腋下,右手握拳擎在嘴上,微低着头啃着拇指若有所思。他今天着装正统,因为腰身略长,平整干净的军衣穿在他身上稍显短促。一头浓密幽黑的自然卷短发,被帽子挤压后紧紧趴伏在头上,乌青的鬓角直坠耳根……这样一身穿着,这样一个姿势,如果放在任何时候都会使人联想到滑稽或可爱,但是他与生俱来的架势里融合了一股说不出的阴冷,精芒四射的眼睛扫过,每个人都会不由产生一种被强敌窥视的不安情绪。
他真的很像一匹来自北方的健壮凶狼,身材象,气质象,眼神更象。他的每一个举手投足,都会让人联想到静幽的山谷里,林荫中,一匹成熟的硕狼,时而蹿高,时而伏低,时而拔足狂奔,时而蹑步潜行,身姿矫健、敏捷、沉稳、笃定,不惧虎豹,无谓鹰隼,啸傲于山林之中,自由且自信。
下连后,在老兵的谈论中得知,陆文虎生于黑龙江的一个背靠兴安岭面临大江的小山村,从小下河能捕上山能猎。几近蛮荒的生活习性,不仅练出了他健壮如狼的身体,也练就了他无惧无畏难以驯服的野性。
我每次见到他都有一种怯意,自心底油然而生。这次,来的更强烈一些。
“大虎,你看这小兵儿怎么样?我想让他接我的班儿,我休息休息,实在太累了!”通信员是陆文虎在七连唯一的老乡,两个人关系自然比别人都好,所以他先开口切上主题。
陆文虎没说话。其他人也都不语。
沉默。良久。
所有人的目光从陆文虎身上转到我这,再从我这转到陆文虎身上。
胶着的气氛使人窒息。我有些紧张。
没有人知道,狼什么时候会咬出那致命的一击。
“这个兵我要了。”好一会,陆文虎拿下嘴上的手,歪着头,一副懒散的样子说。语气十分平淡,平淡到听不出一丝感情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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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会更新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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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正文后》
痛,无声。扭结着心,撕扯。
我听到嘎嘎作响的金属声音,在故乡的上空凝成厚重的云翳,用眼泪清洗鲜血。
一个四岁的生命呵!车轮滑过文明的康庄大道,留下一条永远无法清除的印痕,为短暂的生命划上完结的感叹。
表弟手握方向盘,面白如纸,唇现紫青的惊恐一幕,于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真象一场梦啊!”
表弟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个已经过了马路的孩子,挣脱了大人的手,恰巧在他的车前拾取玩具……
那么多车,为什么偏偏是善良的表弟呢?
难道冥冥中自有天定?
世事无情!
生命啊!那是活生生的命啊!全家人匍匐跪拜,用所有的财富来弥补,也挽不回鲜活的命啊!
主啊!请宽恕我们一家人无意造就的罪孽,我们宁愿背负这沉重的枷锁一生,但请让孩子得到永生!
万能的主啊!请你昭告世人:珍惜生命,无论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卷二 第五章 雨摧风摇
“大虎,这个兵你别跟我抢了,那么多兵,你要哪个还不行?我好不容易看好一个……要不这样,等我下连了到你炊事班做饭去,你看行不?呵呵。”估计通信员非常了解陆文虎,半玩笑着缓解气氛,半戏虐着亲昵。可陆文虎能吃这一套吗?
“不行!我说了,这个兵我要了,别的兵你们谁爱要谁要,我就要这个。”陆文虎毫不犹豫地说。他双臂抱胸,眼睛盯视着通信员,面无表情,语声淡淡,也冷冷。
“大虎,你看看这小兵儿,干净利整,眼睛里有活儿还明白事儿,天生就是当通信员的料,要不是因为他回了趟家,我早就要过来了……连长不得有个可心人伺候啊?下炊事班多白瞎……”通信员仍不放弃。
在这样的时刻,通信员让我小感动。
陆文虎挺了挺身,眼睛瞪着通信员,语气中隐藏了淡淡的火药味儿:“白瞎?咋地?下炊事班就得瞎子瘸子傻子?你说这话我怎么就这么不爱听呢!告诉你,这个兵是我跟司务长说要的,我刚才也跟连长说过了,除了他炊事班谁也不要!要是你们觉着不服气,直接来找我,别总黏司务长,没用!还有,你以后少拿连长跟我说事儿,我不吃你这套!”
原来是这样啊!陆文虎一番话醍醐灌顶,使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天上就掉下来一把尖刀却偏偏落在我的头上!
还没等我有太多想法,通信员吃不住劲了。他性格比较腼腆,一向有连长护着,还有陆文虎这么个老乡,平时很少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可今天不同,今天站在他对面的,是一匹狼。
“大虎,你,你……好!你说我拿连长压你,我今天就拿连长压你了,一会儿我就去跟连长说,你要兵我也要兵,咱走着瞧!”通信员从床上跳下来,手指着陆文虎,气得直发抖。
“随你便!你能把兵要去,那是你厉害。可我告诉你们,以后谁再在司务长面前逼逼扯扯的,别说跟他翻脸!”陆文虎这几句话说得更显平淡,但却有一股阴冷的狠意流露无遗。
通信员还要说什么,被旁边的四班长拽住:“你们这是何苦呢!你们两个老乡都这么多年了,平时好的跟亲哥们儿一样,为了点儿小事儿吵个面红耳赤,犯得上犯不上?有话好好商量呗!”
陆文虎一听四班长说话,靠在墙上的身体腾地站直,手指着四班长,一股火全撒在他头上:“你少几巴搁那装犊子,我都懒得跟你惹气就眯着你地得了!”
四班长被突然的抢白造得半天没反应过来。缓了一会,才说:“大虎你至于吗?我们就是来听听司务长的意思,你至于发这么大脾气不?你这人怎么翻脸就不认人呢!”
“算个屁地吧,我就知道平时一个个都人模狗样的,到关键时候没一个好人!算了算了,我懒得跟你们嚼舌头。”陆文虎摆了下手,扭过头,面对着这些同是黑龙江人的战友,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悲凉。
“大虎你把话说明白奥!”四班长眼里也不揉沙子。
“说啥?你去找老班长帮着跟连长说合这事儿,有吧?大虎知道了。咯咯……”坐在椅子上的大胖子忍不住笑起来,仿佛正在看一出很好笑的喜剧,露出一脸的痴呆相。
四班长听完如遭电击,低着头,半天嘴里才嘟囔出:“得了!得了!我是个王八犊子!我是个王八犊子!”
“行了!既然大虎这么想要乔晖,咱谁也别跟着争了,炊事班也没什么不好,干好了一样立功受奖。乔晖啊,你就跟你大虎班长去吧,吃好喝好,不累还省心。”一直持观望态度的班长见事态如此,只好出来圆场。
他的这些话,让我的心一下沉进了海底,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为什么呢?这究竟是怎么了?
一股巨大的无助感彻底击碎了我的理智。
“我不去炊事班!不去!”我大喊,冲着陆文虎大喊,眼睛射出仇恨的火焰。
就是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那么多的兵不要,为什么偏偏要我?我哪辈子欠他什么了?
“砰!”一声。我就觉着胸口象是挨了一铁榔头,立脚不住,身体疾向后退,“扑通”撞在门上,房子似乎都颤动了一下。
“他妈了个X地,一个小新兵篮子也敢五五圈圈?就这X样的还接我给养员的班儿,趁早滚回去挨累,没人稀的要……”在我跌坐在地上之前,听到了这些话。
打我的人是大胖子,骂我的人也是他。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有人都没想到,一瞬间全呆住了。
片刻后,班长,四班长,通信员都急急过来扶我,还没等说什么,只听陆文虎嘴里嘟囔了句:“你他妈X有病啊!”飞起一脚踹向大胖子。
这一脚踹的不是特重,但却把大胖子踹翻在地,脑袋卡在床头与桌腿之间,椅子担在他的腿上,肥胖的身体四脚朝天,挣扎着,那样子活像翻了壳的乌龟。
我被胖子杵了一拳,没什么大碍。经历过几个月的锤炼,虽说我还不是铜筋铁骨,可也不是豆腐渣,拳头还是挨得起的。
本来就憋屈的心里更郁闷了!
班长见陆文虎踹了大胖子,又见我没什么事,冷冷地看着兀自倒在地上口里连连叫唤着“你踹我干啥?”“你踹我干啥?”的大胖子。
“胖子你给我记着,乔晖现在是我的兵,错也好对也好,你打他就等于打我。不过今天我不跟你计较……”说到这,班长转头看了看陆文虎,说:“……乔晖一天是我的兵,永远都是我的兵,就是以后到了炊事班,如果有人象今天一样对他,不管是谁,别怪我翻脸无情!”
班长面色阴沉,话说的斩钉截铁气势逼人,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说完话,班长拉着我开门走了。
回班后,熄灯号已经吹响了好一会,班长拿出手电检查我的胸前,确认没什么伤后,班长有些激动:“乔晖,你给我记住,人不管在哪,做什么,长得美也好丑也好,当官也好要饭也好,值得别人尊重的并不是地位和荣耀,而是一个人铁铮铮的脊梁,铁铮铮的骨气!”
班长的声音有点大,但睡着和没睡着的人都没有吭声。
黑暗中,望着班长毅然转身的矮小背影,我的眼里滴下了两滴不知何种滋味的泪水。
“明天去炊事班吧。睡觉!”班长回到床上坐下后,又说了这句。
事到如今,我也知道无可挽回,心中无奈,无助,亦无力,万念俱灰。
躺在被窝里,久久难以入睡,当兵以来的点点滴滴,一幕一幕如潮水般翻涌。
坚持的梦想瞬间破灭,明天的路上将不再有信念支撑,我能走到哪里?
赵凯几天后就会离开这里,为了梦想与我背道而驰,把我一个人仍在这冰冷的荒野上,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
也不知道,赵凯的行装收拾好了没有,回家前,洗衣服时发现他作训服裤子撕开了一个口子,一定也没人给他缝吧?到了那边,他还是会象以往一样,把脏衣服偷偷塞在枕头包里不知道洗吗?
陆文虎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专门盯住我不放?他是为了报复他准备砍人的时候我抱住了他?还是生气我拒绝了去他老乡的部门,伤害了他的好意?
当一回兵,还没真正感受到兵的滋味儿,却要悲惨的沦为一个“做饭的”!这太可笑了!我将以何种脸面告慰奶奶的在天之灵?
奶奶……
黑暗!明晨的太阳出来后,我爬上能爬上去的高度,能否看到未来的一点光亮吗?
黑暗!现实的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的心里一片漆黑……
门,被悄悄的推开,一个黑影走进来,站在床前凝视我良久,就那么看着。
我知道这个人是准备去换岗的赵凯,但我没说话也没动,闭着眼,任泪水从眼角轻轻滑落。
赵凯一定知道了我下炊事班的消息。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同为新兵,没有任何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