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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哪扇门里坐着我们要找的人。即便告发,即便班长受到处分,而当事人的错误也将受到处分,轻则记过,重则遣送回家。好“铁”都是“打”出来的!我们需要做的,是忍耐!
很长一段时间,心里都在记恨着班长打在张凡宇脸上的那一巴掌,记恨他让我的新兵生活失去了很多色彩。然而,多年以后,经历过许许多多的困难与挫折,在不如意和低谷中能够爬起来,并磕磕绊绊的走到今天,那一巴掌对我的人生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它不仅告诉我怎样做才不会或少挨打,也让我的心过早的成熟起来。
人,只有在逆境中才能感悟到生活的真谛,并不断坚强……那天早上含着泪水抱被出去的那一刻,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面对了无奈与现实!
苦难,于每个人心里的标准都有所不同,经历过的人视苦难如无物!
开训后的每天我们都要早起一到两小时压内务,检查时不合格还要起得更早一些。曾经有个同乡的母亲在我们新兵期间去部队探望儿子,她透过门上的小窗望着大厅里跪在地上双手奋力压内务黑压压的人头,她住了两夜,就那么站了两夜,哭了两夜。而让人无语的是,她回去后竟然摸到了我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看到的一切描述给我家人,致使我妈早中晚三次心酸痛哭,成了她每天必修的课程,而一向最最疼我的奶奶也因此一病未起。这是后话。
训练并不是很累,上午政治教育,下午队列强化和体能锻炼。
单兵动作②我领悟的很快,无论是节奏、姿势都让班长很满意。据说是因为我的体型标准,头脑与身体同步,协调性好的缘故。除了赵凯,我是其他人中唯一一个令班长比较满意的人。
最后到达的那批北京兵,其中大部分是由一所专门培养军事人才的学校输送来的。他们在校期间,有专业的军事课程,而单兵动作是他们的重中之重。九六年,高考还是名副其实的独木桥,在地方报考军校竞争太过激烈,于是一些文化课没有十分把握的人们把目光瞄准了部队,在这里可以报考专门容纳有从军经历的大专院校。赵凯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赵凯大约有一米七六,不是特高。但他发育得很好,体型匀称,结实而挺拔,无论站军姿还是走队列都显得那么干净利落,潇洒从容。我曾经一度暗暗以他为榜样,也曾天真地认为他就是为军营而生的,他符合所有人心中军人的形象——一头乌黑浓密的短发;一张白皙干净的脸庞;整齐的尾毛;硬挺的鼻子;笃定的眼神;抿紧的嘴唇……而他给人的直观印象是不抢眼,不浮夸,不突兀,使人看上去特别舒服。
体能锻炼对我们来说还有一定难度。俯卧撑、仰卧起、扎马步固然简单,但要做几十成百个,一蹲就是一两个小时……更让我吃不消的是五公里越野。尽管在走走跑跑,跑跑停停的多次试炼后,我已勉强能够跑完全程,但那胸中冒火,喉头发咸,全身都要散了架的感受每次都让我生不如死!
那是对身体极限的残酷考验,也是对耐力与毅力的淬火磨炼,它将意识里潜藏至深的惰性驱赶着,葬入了地狱!
我最最最打怵的,是每天上午的政治教育。不是因为思想境界不高,也不是背不来那些条条框框的规定,而是我害怕坐着。坐着?是的!按照军人的标准坐姿,在马扎③上一坐就是两个小时,不仅身体不能动,就连眼睛都要一直目视前方……那真不是一般的难以忍受!每次上完课,我的内衣裤都是汗渍津津!
然而,这些我都挺过来了,并且从来没因此挨过批评。于是,我坚信,只要坚持,人世间没有能阻挡人前进的困难!不是吗?
只要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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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根据《内务条令》而来,这里指被子。用腰带垫中间,用手压擀被子,使其某些部位棉絮压实压薄,进而在折叠的时候以达到“豆腐块”的形状;
②,单个军人队列动作。如“齐步走”“跑步走”“正步走”“向后转走”“向左转”“向右转”等等;
③,可以折叠的小凳子;
卷一 第三章 恶人入梦(上)
对于训练,班长没有逼迫我们,偶尔的体罚如:面壁站军姿,让墙与鼻子间的纸粘在鼻子上①;脚下放一满盆水端正步,不坚持鞋就会湿;背上趴人做俯卧撑……这些我们都能接受。半严肃半嬉闹中达到一定的训练效果,我觉得这样很合适。没有“加餐”我们又怎能强于其他人,早一步使自己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呢?
每个人都在努力,都在比。比思想,比积极,比着不犯错误,更比着训练。人与人比,班与班比,排与排比,连与连比,都在暗暗的下着功夫,谁也不肯服输!
一些先天条件不是很好的战友,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克制或校正自己的缺点:比如稍有驼背的,晚上平躺着睡觉不垫枕头;罗圈腿的,用背包绳捆着睡觉……我没这些毛病,只是有点瘦弱体力欠佳,所以每天熄灯后,都要比别人多做好些的俯卧撑、仰卧起坐和端腿②。
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信念的真正含义。我们只知道,既然来到军营,也曾经为了梦想许下承诺。那么,在这已无任何退路的地方,我们只能努力。别无选择!
一切,都在环境的熏陶以及外界和自己内心的迫使下,渐渐的形成为——习惯!
转眼,近一个月的时光瞬息而逝,新年来临了。
节日的餐桌丰盛而喜庆,老兵们喝着啤酒称兄道弟,这样的场面平时是很少见的。正长身体的我们,长时间十个人挤在一个盘子里抢食吃,乍看到这么多油水儿,一个个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直撑得腰滚肚圆,两眼冒光。
做为新兵,我们不需要帮厨,但是每天晚饭后每个班要留一名值日生帮助炊事班打扫卫生。这天正赶上我值日。
我所在的新兵三连一排二班,其实是三营七连。在新兵期间,避免一些不进步的老兵将不健康、消极腐化的思想传输给我们,平时很难有接触老兵的机会。于是,出公差③和炊事班打扫的时候,便成了大家表演积极的舞台。军旅的路途才刚刚开始,后面至少有三年的时间我们要在这里度过。每个人都想好好表现,赢得他人的认可。
——如果不遇特殊情况,我们下连的地点基本定在了新兵排所在的连队,也就是七连。
那天,酒足饭饱的新、老兵陆陆续续离开了炊事班。天渐渐黑了,偌大的饭厅里只剩下干部一桌还在继续。连长和其他不值班的干部都早早退了席,利用这难得的节日休息时间下山回“家属院”与家人团聚去了。桌上只剩下指导员和殷排长,由司务长和炊事班长陪着喝酒。他们言辞激烈,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看样子一会儿半会儿还不能散去。
炊事班里负责烧火和喂猪的方宝胜,偷偷来到角落里我们等待的地方,让我们先去打扫操作间,到时候如果他们还没喝完就让我们先回去。
我们的部队,是东北野战军坦克师下设的装甲兵团,最高首长是团长。营区建在城郊外的一个地势较为平缓的山坡上,占地面积很大,周围由高高的围墙圈起。整个营区分成东西两个部分:一条从正门缓缓直上的柏油阔路中间穿过,将营区一分为二;中央两个各自独立的大操场,分别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一应设施齐全;操场南面有微型公园、障碍场、小操场、菜地、蔬菜大棚、门卫纠察队、禁闭室、军需等等的边缘部门,零星散落着;西部的大操场以北高高耸立着机关和招待所两座标志性大楼,后面是炮营、浴池、锅炉房等;东部四座四层主楼四角蹲峙,大俱乐部将其两两隔开……
一、二、三营的炊事班在四座主楼及俱乐部的后面,由两溜相邻的长长平房组成。连与连之间有墙隔断,形成各自独立的空间,再以甬道前后连接,就成了一个完整的炊事班。前面做饭厅,后面是炊事员宿舍、储藏室、消毒房和操作间。
我们要做的工作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清理灶台和刷地——用笤帚擦洗,然后冲干净就可以了。但在我们“积极抢着干”的情况下,常常事倍功半,溅一身泥渍不说,总是鞋袜尽湿。
说实话,那时的我们都不会干活儿。
尽管在别人的监督和指导下,我已经能够把活儿干得很漂亮,但我仍然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在人前卖弄,只拣些没人愿意干又不能露脸的活儿。只要不闲着,别人不会无端说你是偷jian耍滑的“熊兵”。炊事班长是我班长的老乡,我很不希望炊事班的老兵们说出我的不是。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天,我仍然同前几次一样,和老兵方宝胜打扫烧火间。
“这点儿活儿,是专门留着锻炼你们的!要在平时早干完了!”打扫的间歇,方宝胜一边用铁钎抠着灶坑里残留的煤烬,一边跟我透漏着玄机。在经过几次接触后,这个憨厚、诚恳且一身煤黑的黑龙江老兵总是偷偷的告诉我一些我不了解的事情。
“哦!呵呵!”我笑笑。“这煤渣儿还倒原来的地方呗?”
“嗯!过棱子(土坎)加点小心,别摔(zhuai)喽!”
“不能!”说着话,我拎一桶煤烬从烧火间通向外面的小门准备出去。刚撩起棉门帘,一个黑咕隆咚的高大人影,伴随着扑鼻酒气,迎面而来。
猝不及防之下,我们撞了个满怀。我和那桶煤烬一齐坐倒在地上。
“你他妈找死啊?”一声闷雷,震梁憾瓦。那人也不管是谁,张口便骂。一撞之下,他似乎并没受到什么影响,反而凭借着撞我之势进到屋内。
“陆班长④,这是一个小新兵儿……”方宝胜急忙过来把我拽起拉开,与那人保持了一定距离,似乎怕他伸手打我。
“新兵!新兵?新兵他妈多了个屁!”被称作陆班长的人喝得醉醺醺的,舌头都有点大了:“我告诉你宝胜子,你班长我怕过谁?我他妈的谁也不怕!你,过来过来!”
听着他土匪一样的话语,看着他浑身上下流露出的野蛮气息,我心里有点害怕。
这样一个人让我过去……
不知是谁推开操作间与烧火间的门探头望了一下,看到这个情况又无声的缩了回去。然后操作间里刚才还“哗哗”的冲水声,悄然而止。
“陆班长,你消消气儿,他一个小新兵,刚也没看着你……对了,刚才菜点儿⑤的车班长来找过你。”我正自六神无主,不知该服从命令过去,还是站着不动,方宝胜替我求了情。
“你给我起开!”陆班长拧着眉,眼睛直视着我,拨拉开隔在我们中间的方宝胜,晃晃悠悠的向我走来。
我定定的看着他,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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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出汗后纸就会粘在鼻子上,这说明站军姿时没有偷懒;
②,平躺在床上,腿伸直抬起与床呈45度角。主要锻炼腹部和腿部力量;
③,帮其他部门干活;
④,在部队里对比自己早入伍一年以上的老兵都要称呼班长。此人姓陆,所以叫陆班长;
⑤,军需部门。主要负责为各单位提供副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