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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今天的情况,有所不同。
“行啦,小祖宗!”听我还是不说话,他终于软下了口气:“你往前走,再往西南角儿这边儿看……”
“什么呀?”听了他的话,我心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紧走几步踮脚张望,立即在很远处的一隅,在众多的汽车中一眼认出了天佑的汽车。
那是一辆银灰色的宝马X5,从我认识他后就一直载着我东游西逛,仿佛已经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只要被我搭上眼,哪怕只是一闪而过,我也会马上辨认出这是不是“我”的那辆车。
阳光明媚,人影穿梭,众多的车身碎裂出太阳的光线,组合成一幕灿烂的芒彩,天佑一身看上去随意却十分洒脱的装束,一头短得不能再短的头发,威风凛凛,神采奕奕,沉稳硬朗地站在车旁,在人群的映衬下带着满身鹤立鸡群的傲慢,远远看到我发现了他,拿下耳朵上的电话,眼睛深深凝望了几下,然后弓身钻进车里。
一瞬间,我的心里绽开了一朵朵莫大的惊喜,紧跑两步过去,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咱能不能不这么老土?还带玩儿突然袭击地……”我钻进车里,坐在熟悉的副驾驶位置上,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在这样几近陌生的城市,当你正感到孤独寂寞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最最亲近的人,你会做何感想?
“你还说你要开车来……全是岔道儿,我都不定能找到。特意找了一个老家是这边儿的司机,快半夜才从家走,觉都是搁车上睡的……司机累够呛,我放他几天假,回去就不用他了,我开。”天佑根本不理会我的调侃,云淡风轻地说着他的高瞻远瞩,脸上淡淡攀爬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喜悦。
深沉的男人都这样,慢慢就会习惯了。
“那还等什么呢?开路——”我不是刻意表露的孩子气,而是真的很兴奋。
“刚才我去看了一家粗粮馆,定了几个菜,咱们先去吃饭,晚了直奔你们部队,行不?”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我。他就是这个样子,什么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然后才来问你的意见,根本不给人选择的机会。不过还好,他总是比我自己更知道我需要什么。
“听你的!”既然没有选择的余地,莫不如欣悦着接受!对于这一点我是深知其中厉害的,因为反抗,与他六年中的第一年里,我曾吃尽了苦头。
这个霸道、聪明、匪气、睿智、即将奔四的真男人,心智与头脑是非陆文虎等单纯之辈所能比拟的,曾经在我一如既往的逃避、挣扎、躲闪中屡出奇兵,最终把曾经受过伤害的我一举擒获,收于麾下。
然而,真正令我妥协的,却是陆文虎留给我的对于爱情的感悟,以及天佑那冷硬的外表下,包裹着的善良、火热的心。
也或者,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简单吃过了饭,我们上路了,一路打听着,终于绕出了市区,风驰电掣向着目的地进发。
按常理,吃过中饭后,天佑必须睡个小午觉,因此我能感觉到他有点打蔫,于是一边看着一路上这片土地发生的巨大变化,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聊着。
道路还是那条道路,只是比以前更宽更平整,原本空旷的路边也多了许多一直绵延的,几乎与那个小镇融合在一起的建筑。
车子飞速,曾经的部队越来越近了,我的心也愈发凝重。
当天佑在我的指挥下,将汽车从镇上的街道拐上那条通往营区的路时,我就象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即将看到万能的佛主,心跳加速,肌肉紧绷,一股股冰凉的液体潮涌——
这里太熟悉了,熟悉得仿佛没有发生一丝变化,路还是那条路,路边还是那莽莽的果树林……
陆文虎,我来了,回来看你——
我知道你一直在这里等着我,知道你一直不肯离去……
一只手伸过来,抓起了我的手。一股温暖的包容传递,包裹着我心。
“不要怕!不要哭!一切都会过去的。”天佑眼望着前方,手紧紧攥住我冰凉的手,声音温柔。
卷尾下 水塔惜别(大结局)
九九年的时候,我们部队减员一半,而到二零零零年,也就是我复原后的那年彻底大缩编,只剩一个独立营的编制,划归到师,成为师直属的装甲步兵营,许鸿安任营长。
在来之前,我已向赵凯打听清楚了,知道这座曾经的军营是属于军用财产,前些年只租借给了一个水泥厂做厂房用,大部分营房建筑都还保留着,没有拆除,以备不时之需。
当天佑把车渐渐开至大门前,我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一直紧紧盯着那曾经熟悉的一切,心潮起伏,依稀间又回到了那个热血澎湃的激情年代。
走下车,站在门前不住眺望。当年的钢铁雄狮,如今已经隐去了那份峥嵘,如同年迈老去的野兽,趴伏在阳光下,舔抹着年轻岁月时留下的伤口——
视线极处,机关大楼以及那些主楼建筑依然站立着,身体蒙盖在一层灰黑的粉尘之中,看上去破落无尽,肮脏不堪!
开阔、拱起的大门还在,只是曾经的岗亭和岗哨已不知去向,换上了两个大铁门牢牢紧闭着。大门两边的墙上,一边写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另一边绘着“政治合格、军事过硬、作风优良、纪律严明、保障有力”五句话,只是那红色的油漆已然褪色,斑驳成千疮百孔的无言……
十年了……十年来,新旧更迭,斗转星移!不过弹指一挥间,时光已把曾经的豆蔻年华强推至即将而立,把曾经的钢铁营盘亦摧残成迟暮老朽,寂寥着细数过去的辉煌……
如今的这里,不再有嘹亮的番号声,不再有震天的打斗声,不再有隆隆的炮声,也不再有苍劲的队列歌声……
时光残酷!岁月无情!光阴荏苒中,所有的一切都已成为了过去,永不再来!
我紧紧抓着天佑的手,意欲将他的温度全部汲取来,以抵御心中这亘古的寒冷。
“你都快老了!怎么还这么熊?走!进去看看……”天佑说着话,拉起我大步开走。
如果没有天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勇气进到这块无比的伤心之地。
水泥厂因为亏损,几年前在经济危机的逼迫下撤离了这里,只留下一个打更的老者,住在曾经的纠察队房子里。
听到我们叫门,老者走出来。听我们说出来意,他并没有过多的阻挠,开了旁边的角门让我们进去。
“别走太远,看看就得!也别呆时间太长。!”老者在我们身后喊。
牵着天佑的手,亲昵地靠在他身上,边沿着大路上走,边给他描绘着过去的影像,告诉他我曾在哪里哭过,在哪里笑过,在哪里摔倒过,在哪里睡着过……
所有的布局都没变,只是显然没有过去规整,从前的那些训练设施也都荡然无存了。
大操场长了茂密的荒草,已经开始由缕转黄……
由于楼门全是锁的,我们无法上到七连,更不能去到机关的三楼,只能透过一楼的窗户看里面熟悉的房间。
站在三营和直属营的两楼之间,远远看着曾经留下我和陆文虎无数销魂夜晚的后窗,我没敢走上去,我害怕之间抑制不住心里的癫狂,进入不可控制的状态。
失去的终将失去,过去的永不再来……看看就够了,不作他想!
炊事班的长房子已经坍塌得不成样子,只能按照记忆的痕迹找到七连炊事班的遗址,一片瓦砾……
时当秋阳暖照。清楚记得那年抗洪抢险后,我与陆文虎就是在这个季节才真正走到一起,共同谱写了那么多美好的乐章,致使这样秋日私语的氛围一直留在我深深的感受里,时常朦胧起一份涤魂荡魄的甜蜜或忧伤。
其实,在那个秋天,在无比的幸福和甜美中,我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总是那么用力汲取着这份美好,将它们严严实实封盖在记忆的深处,仿佛预见了结局……
本来以为,再次来到这里,我会如饥似渴地踩踏遍曾到过的每一寸土地,甚至以为自己会哭天抢地不能自已。可是真正到了这里,与天佑边聊边走,除了激动、兴奋、紧张以外,只是看到某些深刻的熟悉,心里会揪起一阵淡淡的伤感,再无其他。甚至在看完炊事班后,我已经有了回去的打算。
然而,当我趟过炊事班的瓦砾,站在炊事班后面的旷野,漫过那片多年没人砍伐而肆意高大茁壮的灌木林,依稀看到一樽更加老旧的水塔站在阳光下巍然屹立的一刻,我的眼泪缓缓流下,心,再一次被疼痛袭击。
多么执着的生命?多么顽强的挺拔?
十年啊!十年来,白云苍狗,物似人非!而这樽老旧的水塔呵!你经历了多少冰霜侵袭,风雨洗礼?见证了多少情缘聚散,悲欢离合?却依然挺硬起不朽的脊梁,无言,无声,无语,静静地站立着曾经的厚重,站立着曾经的坚韧,站立成一堵挡风的墙,温暖着曾经的年少轻狂……
那一瞬间,我仿佛再一次看到了陆文虎坐在它的脚下,蜷缩成孤独、彷徨、无助、凄凉的雕像,映刻在有月的苍穹之上……
那一刹那,我恍惚再一次看到了陆文虎与他并肩站立,释然出那份骄傲,使然出那份羞涩,释然出那份朦胧里的甜蜜,释然出那份凶狠中的柔情,于明媚的春光里璨然一笑,笑得容光丰腴,笑得神采飞扬,笑出了几分淫邪,笑出了一丝浪荡……
那一刻,我的感知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夜晚,陆文虎无措地站在我身后,无助,无奈,又无力地说出:“要不我就再陪你一年吧。”……
天佑看出了我的伤悲,什么话也不说,牵起我的手,拨开厚重浓密的灌木,走上了那个高台,来到了塔下。
风雨的侵蚀,已经使塔基上的水泥地面粗糙不堪,但却不能影响我想坐下来的冲动。
头枕在天佑的肩头,阳光煦暖,我的心轻轻流泻出柔柔的哀伤,柔柔的感怀,陷入无尽想念陆文虎的氛围当中。
天佑非常懂得时机,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任我释放着心中的积郁,一句话都不说,用他的气场支撑着我,用他的心安抚着我。
天地静止,时光倒流。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过去的影像清晰入眼,过去的话语响彻耳畔……
故地重游,再次依附在这樽来就水塔的脚下,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坐在那个秋日的午后,甜甜地咂啜着幸福,柔柔地舔抹着忧伤。
风轻轻吹拂,撩拨着我的头发,一如陆文虎那深情的抚摸。
十一年了……十一年来,陆文虎的音容笑貌时常在我眼前浮动,抓不着,挥不去,不经意的时刻,那抑制不住的疼痛便潮涌而至,将我紧紧包裹。然而今天,陆文虎的存在是如此清晰,仿佛他就在我的周围含笑站立,或是凝眉怒视,抑或轻轻的走过来触碰着我。这种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真实!可是,我此刻的心却异常安详,波澜不惊,充盈起淡淡的幸福,享受着这如此真实的拥有,用心与他交流。
陆文虎,是你来了吗?我就知道你不会走远,一定在某个地方等待着我,等我与你一见!
是啊!你是一个不明君子为何物,却坚守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