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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安可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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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子三人穿戴得红红火火,站在雪地里,让人想起滇藏那带随处可见的彩旗。张峥云一把抱起张亦枫,在孩子冻得通红的脸颊和鼻头各亲了一口。
  张亦枫边笑边要她爸爸当心点。她的腿在一次学校集体活动中摔伤,养了几个月才好,但她总疑心没好全,怕一不小心又要扭伤。
  张亦石习惯了家长对姐姐的偏爱,乖巧地叫了声“爸爸”,趁他转身,冲张亦枫大做鬼脸。张亦枫不示弱地做回去。
  安娜对此愉快微笑。
  一家人坐上张峥云新买的路虎,张峥云亲自开去美术馆。
  北京的交通一如既往的糟糕,长安街上车子密密麻麻,如堵塞的血块,每隔两分钟动一小动。张峥云有心飙车,无力回天,只好边开车边对家人讲解太庙的来历,打发时间。他说这里以前是皇家祭祖的地方,小王子们就在这条街上排队,一个一个过去给祖宗磕头。
  张亦石突然提问:“我们怎么从来不给祖宗磕头?我们的祖宗是谁?”
  张亦枫很看不上他,她说:“笨蛋,我们的祖宗就是爸爸和妈妈。”
  张亦石恍然大悟。他看着窗外大街,遥想当年小王子们的风采,感动地对安娜说:“以后你们死了,我和姐姐也要去给你们磕头。”
  外国人不知道忌讳,一起大笑起来。张峥云无奈苦笑。
  终于到了美术馆。十公里的路,开了一个半小时车。开幕仪式已经结束了。
  张峥云出示邀请卡,拖家带口去找他母亲。安娜有些紧张。张峥云不声不响握住她的手。她微微一笑,心放下来。两个孩子东张西望。张亦枫煞有其事地欣赏,张亦石鬼头鬼脑地张看。
  孟依依刚接受完采访,站在演讲厅外和一个高个子男人说话。丁昶客客气气引导记者和嘉宾们参观。
  孟依依快六十岁了,她年轻时不显年轻,到老来,却也不显老。岁月像个懒胖子,一早占据在那,就再懒得移动。凌人气势,倒又盛了几分。丁昶明显老了,昔日英俊面庞只剩残骸追忆,但仪表整齐,风度仍旧不错。
  孟依依看到张峥云一家,很高兴。这宝贝儿子是她骄傲。
  一家人聚在一起聊了几句。孟依依问了下安娜孩子们的近况,又凑头到儿子耳边说了几句体己话。因为画展上嘉宾多,不好单把心思花在自家人身上,所以她嘱咐他们画展完后一起吃饭,就抛下他们,和丁昶一起去应酬参观者了。
  张峥云带着家人一个画馆一个画馆兜。
  孟依依这次展出的画分三大块:油画、水彩和煤炭画。探讨同一个主题,即绘画心理与视觉形式之间的联系,视觉形式具象为地域与时间性的变化。
  张峥云看得津津有味。安娜则从孩子的角度,深入浅出地为两个双胞胎分析画作。
  孟依依的客户中有不少演艺界人士,其中一部分是冲着张峥云来捧场的,所以张峥云一路过去,遇到不少熟面孔,少不得停下来打声招呼。
  在煤炭画馆入口处,他意外地看到宋襄平,他和林觉、马纹在一起。林觉一手拉住马纹袖子,正急匆匆说着什么,马纹则紧皱眉头,一副不堪骚扰的模样。
  林觉说:“十万片酬,以他现在身价,我十万块给你留整整三个月的档期,等于白送了。这还不行?”
  “啊呀,人不合适,一分钱不给也不行啦。”马纹拍的片子高深莫测,随便一样道具都讲究到家,但国语说得不比广东客商高明到哪里。
  “他和丁零长得这么像,丁零行,他怎么不行?”
  “哪处像了嘛?你好去看眼科。丁零阴柔,反串女孩行。谢文俊帅是帅,太阳刚,他一反串,一看就是长毛货,不是文艺片,是搞笑片了啦。”
  “化妆可以……”
  说到这里,宋襄平忽然招呼了张峥云一声。那两个这才看到了他们一家子。林觉淡淡地冲张峥云点点头,就手插裤袋,看向别处。马纹很热情地上来抓了张峥云胳膊,和他说了几句话。期间,林觉不耐烦地看了几次表,终于忍无可忍,主动将马纹拖走了。
  张峥云一皱眉,问宋襄平:“怎么回事?”
  宋襄平笑说:“你刚才没听见么?有人要弄鬼。”
  “林觉还真和零儿卯上了?”
  “可不是?听说林觉和谢文俊关系很不一般。他为捧谢文俊,狂踩丁零。这次就是他从中作梗,马纹新戏延拍了。林觉现在缠住了马纹,非要他把原先给丁零的角色给谢文俊。”
  张峥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皮鞋,该找个时间擦一擦了。他问:“丁零怎么样呢?”
  “他沉得住气。他不是没戏拍,林觉自己公司制作的一部言情电影请他,他就是不拍,铁了心要把这档期留给马纹。说实话,我不太明白林觉的心思。他是要毁丁零呢,还是单想拉拢他?丁零虽好,但我觉得也不值得费这么大力气。”宋襄平边说边摇头。
  张峥云对此不发表评论。
  孩子们已经进入煤炭画馆一段时间了,张亦枫见爸爸迟迟不进来,便又到入口处来叫他。宋襄平说还要去和孟依依打个招呼,就告辞离开。张峥云牵着女儿的手进入煤炭画馆。
  这儿相对其它两个画馆人较少,孩子们蹦蹦跳跳的,看得飞快。张峥云一个人落在后面,缓步踱着,慢慢欣赏。
  到一副叫《失踪的阿波罗》的画前,他停了下来。
  他听说过希腊神话中阿波罗、雅辛托斯和泽费罗斯的故事。太阳神阿波罗爱上了美貌的少年雅辛托斯,雅辛托斯也爱他,这使得也喜欢雅辛托斯的西风神泽费罗斯嫉妒非常。一次,阿波罗和雅辛托斯在一起戏耍,阿波罗正投掷一块铁饼,泽费罗斯作怪,指挥西风,改变了铁饼方向,直接砸到雅辛托斯头上,致使他死亡。
  这幅画讲的理当是这个故事,但画里只有两人,从服饰上看,一个是雅辛托斯,另一个是泽费罗斯。雅辛托斯手执铁饼,准备投掷,而西风神躲在一边,窥探着少年,满眼都是□与痛苦,他做好了改变风向,害死雅辛托斯的准备。
  阿波罗去哪儿了?
  张峥云定定看着画中的雅辛托斯。很明显,孟依依画他时脑子中想的是她现在的丈夫丁昶。但画得太年轻,太妖娆,竟流露出他儿子的神韵。
  张峥云越看,越觉得雅辛托斯就是丁零。
  “失踪的阿波罗。”忽然有人在他身旁说话。他微侧头,看到刚才曾和他母亲说话的高个子男人。
  这人五十多岁年纪,保养得不错,一副运动家身材,脸上皮肤也紧绷莹润。只是岁月不饶人,哪怕皮肤上没有一丝皱纹,眼睛神态,毕竟是上年纪了。他让张峥云想起他的继父,都是正在衰退的美男子,都注重仪表和风度。当然,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张峥云认得这人,知道他叫刘宏如。刘宏如似乎也知道他。
  他指着画对张峥云笑说:“这个故事,是说阿波罗和雅辛托斯的吧?现在变成雅辛托斯和西风神了。有意思。”
  张峥云不明白哪里“有意思”,等着他说下去。刘宏如果然接着说:“没有阿波罗,就雅辛托斯和西风神两人,不也挺好?”
  张峥云摸了摸下巴:“可看这画的意思,雅辛托斯这铁饼掷出去,恐怕还得死。”
  刘宏如笃定一摇头:“不会,故弄玄虚。西风神不会杀他,顶多吓吓他。他们最后也会在一起。”
  张峥云心想:“‘也’是什么意思?”他猜不透刘宏如在打什么哑谜。也许只是一件困扰刘宏如自身、却与他张峥云无关的事,他不过恰好出现在此时此地,充当了刘宏如自言自语、审视内心的一个工具。他谨慎地保持沉默。
  刘宏如着迷般盯着这画看了会儿,忽又开口,说:“雅辛托斯真是尤物。”
  张峥云“啊”“啊”应和了两声,心想这人莫不是哪里有点毛病?位高权重的人一般都有点心理隐疾,毕竟压力太大。但因为雅辛托斯太像丁零,刘宏如的称赞让张峥云挺不舒服。
  刘宏如这时已经转头对跟着他的一个小个子男人说,他要买下这幅画。
  这幅画标价两百万人民币,刘宏如眼睛也不眨,说买就买了。
  然后他冲张峥云点点头,心满意足地离开。
  安娜走过来问张峥云:“刚才那人是谁?我好像见过。”
  张峥云想了想,说:“林觉你记得么?”
  安娜眯眼回想了半天,才点点头:“鹰搏的总裁,跟我们吃过饭的那个?”
  张峥云笑说:“对。刚才那人是他爸爸。”
  安娜“哦”了一声,忽又觉得不对劲:“他们不一个姓?”
  “私生子。”
  安娜又“哦”了一声,就不再问了。
  ×××××××××××××××
  睡不着,丁零起来游了会儿泳。
  房间阳台处开辟出一个小型环礁湖。一到夜晚,设置在湖四周的灯光自然亮起,将人工湖水照射得一片通明,像缓缓波动的蓝色啫喱。
  丁零游累了,就到木头躺椅上靠着,看不远处银灰色的大海和海边悬崖上像蕾丝花边般层层叠叠排列的白色建筑。
  他在国内等马纹开拍,等得实在不耐烦了。这星期没安排,他就拐了南麒麟到圣托里尼岛度假。
  南麒麟已在动手写《沙罗舞》的电影剧本。他要丁零演男主角,但丁零看上书中一个男配,觉得性格更多样化,更有戏,要南麒麟反配为主,将这人改为男主。这让南麒麟有点不快。他说:“你太任性了。”
  “任性”的结果是南麒麟连续两天没让丁零动他,白天还好好的,晚上一到十点他就准时上床,睡个天昏地暗。
  可丁零睡不着。
  他睡眠质量本来不好,一有点事,就失眠。他又是绝不肯吃安眠药的。
  离上一部戏的拍摄已快三个月了,期间他虽然也在忙,忙拍广告杂志,忙出席各类活动,忙为新电影做准备……但他还是有些慌了。
  眼看别人作品一部接一部。往后,新人像雨后春笋般冒出。往前,前辈们仍如泰山不倒,也不移。他的位置其实很尴尬,已做足姿态告别偶像,但能否进入实力派行列,《金竿钓鱼》未上映,一切仍是未知数。
  而靠一部作品,想从此翻身,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再接再励。本来马纹的默片来得正是时候。但现在……
  纪来来昨天打电话给他,说:“你要做点心理准备,马纹的片子可能要流产。即便重启,你的角色恐怕也会换成鹰搏的人。”
  她又说:“现在宗哲那里还有几部不错的连续剧,和人商量下,或许可以让你演。你要不考虑下?”
  丁零当时霸气地指导她:“选定路就往前走,别一遇到挫折就左顾右盼,想着退路。不,我不考虑。”
  他横什么呢?他现在情况不太妙,高不成,低不就。好久没拍戏了,负面新闻铺天盖地,支持者越来越少。他好像悬崖缝里挣扎生出的一朵花,来一场稍猛的暴风雨,就折了。谁还会记着他呢?
  丁零在椅子上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小腿。
  怎么办?他害怕。
  他深深地呼吸两口,他得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他站起来,穿过雪洞一样的卧房和卧房床上呼呼大睡的南麒麟,去卫浴室迅速洗了个澡。
  吹干头发后,他对着镜子里的脸近乎苛刻地审视着。他依旧美丽,少了点稚气,多了点坚毅。他的眼睛,怎么这样美呢?看得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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