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个场景很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小男孩儿脸上的表情愈发加重了徐冉记忆深处熟稔的感觉。
是徐冉一直逼着自己不要去回忆的一幕,虽然他想疾步离开这儿,无奈脚却不听意志力使唤地慢慢朝那个小男孩靠近。
说话的医生徐冉在医院曾经数次和他擦肩而过,叫不出名字,但知道他是脑外科的大夫。
此时此刻他脸上是淡淡的再坦然不过的表情,就好像刚刚手术台不是死了一个人而是一只小小的动物,他现在要做的是安抚这只小动物的家属,让他们尽快离开这里。
第 39 章
“我知道您现在的心情,但是,请设身处地为我们这些拿手术刀的人考虑考虑,如果我能保证手术百分之一百的成功,术后千分之一千的无并发症,我还让患者家属签手术同意书干吗?人脑的构造各个不相同,每个颅脑手术都存在非常高的风险,人脑是人体最精密器官,当然我知道,和您讲这些也是鸡同鸭讲,但我必须要让您明白,每个手术都可能会死人。如果我们医生怕死人的话,压根就不敢开刀,如果不开刀的话,您丈夫一样还是会这样,是不是?”
“可是,医生,”抽抽噎噎的女人终于打断了医生的话,“我丈夫只是觉得眼睛看东西模糊了些,也没觉得有多大不舒服的地方啊。你们说要开刀,我们就开了,早知道会这样,怎么说也不会到今天这步。请您,您站在我角度看一看,我孩子还这么小,就没了父亲,我又没了老公,又没有工作,又是外地到这儿打工的,出了这种事,要我们母子可怎么活啊!”
徐冉紧紧锁住眉头。
那个医生耸耸肩,若无其事说道,“跟你说了很多遍了,这只是意外,意外懂吗?如果开刀能开活的人,没准一出医院门,就被不知道哪个地方掉下来的什么东西砸死也不一定。这就是意外。你说你能找那个把人砸死的石头索赔吗?不能吧?同理,我们冒着危险打开你丈夫的颅部,谁都知道我们脑外是什么地方,脑外科手术是怎么样的手术,百分之百没风险,我不能保证。要知道,我们只是医生,不是神仙,阎王爷让患者三更死,我们开刀也未必能让他拖到五更。再说了,我又和您丈夫素来无冤无仇,我难道不想您丈夫活着被推到这个手术间里,然后活着被推出这里?现在的是我想的吗?替我们这些当医生的想想吧。”
替我们这些当医生的想想吧。这句话渐渐游离在徐冉的意识之外。
他看着那个紧紧抓住妈妈衣角,纯净小脸向上抬着惶惑恐惧紧盯那个披着雪白大褂的医生的孩子。
徐冉几乎可以预想这孩子未来磕磕碰碰的艰难生活,每天在菜场捡人家不要的菜叶子回家做菜吃,帮打几份零工的妈妈做家务,艳羡的,远远看着同龄孩子依偎在父母怀里撒娇。之所以养成遮遮掩掩和欺骗是因为不想在所有人充满同情的目光之下活下去。从此只会在妈妈脸上找到泪水而再也看不到幸福的笑容。即使想出人头地,也只能靠肮脏的手段,甚至不惜出卖人格和肉体。
替当医生的着想,谁替他们这些患者和患者的家属想想啊。
刹那间,徐冉深埋在心底的回忆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爸爸说,“冉冉,等爸爸开刀好了,爸爸就带你和妈妈去看奶奶。奶奶可想你了。”
爸爸被护士推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奶奶在爸爸走之后没几个月也伤心过度撒手人寰。
妈妈住进精神病院。
曾经的伙伴都不敢和他玩,因为他是疯子的儿子。他们听家里大人说,神经病是会遗传的。
当年,也是这个医院,这偌大的手术室外,一个漂亮的女医生漠然对哭到一塌糊涂的妈妈说着话。
那时候太小。当时的情景太混乱。以至于徐冉什么都记不起来,除了那女医生的脸。
大学念书时他在学校图书馆查阅国外医学杂志,无意看到当年那位对他来说无疑只是“女凶手”的女人照片做封面的国外杂志。
他怀着复杂心情逐字逐句读着封面女人的简介。
白晓芸。留美医学博士。现居住于美国洛杉矶……
是她,一定是她!
还是那美得没有半点人间尘泥的味道。十多年过去了,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意气风发。透过照片里笑靥透出优渥自信女人绰约动人的风采,可想而知,地位,金钱,男人的爱慕和崇拜,美好的生活,这个白晓芸一样也没拉下。
就是这样一个长的像仙女的医生在十多年某时刻对一个刚刚死了丈夫的女人和一个刚刚死了父亲的孩子说,“我不是神仙。这只是一次意外,意外,懂吗?”
就是这样一个长的像仙女的医生杀了他的父亲,弄疯了他那比起仙女医生也丝毫不逊色的母亲,而且,无须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甚至连一声“对不起”也无需要说。
好像从那时候开始,徐冉潜意识开始惧怕女人,尤其是美丽女人。
眼前小孩的脸渐渐和自己脑中模糊的影像重叠。
瞬间他仿佛和那个小孩一样的无助。甚至变得比他还要无助。
牵着男孩手的母亲忽然松开紧紧攥住儿子的手指,改弦更张的虬住正振振有辞的医生淡蓝色的手术衣领口。
“你到底想干什么?”医生恼怒问了一句,脸上首次出现局促不安的神色。
“疯了嘛,放手!”
“跟你说了这么多,真是浪费口水!”
发抖女人抖动着干裂嘴唇,好容易才发出哆哆嗦嗦的一声,“我去告你,告你们医院!”
女人手指卡住医生的脖子,一个弱质女流又能有多大的力气,可是已经很不耐烦的医生勃然大怒甩开女人的手,手指头指着女人的鼻子,“告吧告吧,女疯子,不是我没提醒你,这只是医疗意外,不是医疗事故,不需要我们担负责任,滚!”
咆哮着的医生嘴脸徐冉看多了,如果今天,这手术间外头站的不是这对柔弱无助的母子,而是浩浩荡荡一大群闹事挑衅的医闹流氓,这医生断断又不是这么一番说辞。
柿子拿软的捏,走到全天下都是这个道理。
小男孩看母亲被凶神恶煞的医生叔叔推开,又破口大骂她,情不自禁扑上去,抓住医生裆部要害位置,张嘴咬下去,只听凄厉的一声嚎叫划破手术室的宁静,接着,一条粗壮的腿照着小男孩的人没轻没重的就踹了下去。
徐冉想也不想,把小男孩挡在自己身后,那医生眼见和他一样穿着手术衣的徐冉冲过来,以为这是自己的援军救兵,一喜,收住腿,没来得及站稳身体,就被临门的一记左勾拳狠狠砸中了了面门。
眼冒金星头昏目眩中,他却好像看清了,朝他挥拳的居然是眼前这个本院大外科新分来没多久漂亮小医生,顿时他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差一点当场吐血气绝。
第 40 章
看着胡波以漂亮的手法结束手术,李阳满意拍拍胡波肩膀,洗手,脱去无菌衣,乏了的他打着呵欠推开一号手术间的门,走到手术室后门,看见徐冉挥舞的拳头不偏不倚砸中脑外科金韦康的面门。
李阳情不自禁偏过头,龇了一下牙,好家伙。这拳头砸的那叫一个响啊,都替金韦康那家伙疼。
泛上来头一个念头是幸灾乐祸。金韦康是他大学同一个班的同学,同学中最早升副教授的,是他;最早买私家轿车,最早买别墅,最早享受齐人之福,是他是他还是他。
叫他得瑟吧,活该有人治他。
可这出手之人却是李阳认为的最没血性的徐冉。李阳以为自己眼花了。默默站在拧打成麻团的几个人背后,居然一时之间无法上前拉开两人。
小男孩和他可怜的母亲也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徐冉收回火辣辣的巴掌。心里填塞满满的,是对自己和自己处境无边无际的失望。
从小到大他的梦想是,用自己力量救人,把死亡边界的人拖回来。可越接近梦想他才发现离梦想越远。
也许他压根就救不了任何人。
也许身处这种环境之下他会一点一点被眼前这个披着白大褂圣洁外皮的医生同化掉。
冷漠。自私。杀人不眨眼。手上沾满患者的鲜血,若无其事。
这不是我想的,我要的,不!
这是徐冉内心苦苦挣扎的声音,但是谁都听不见。
金韦康愣住了,半晌才缓缓冲着徐冉点头,咬牙切齿说了一连串的,“好,好,你有种,等着瞧!”
说完,愤愤的,恶狠狠目光仔细看了徐冉一眼。眼神锐利的,似乎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放过。然后把眸光向后转,颇有深意看了李阳一眼。
李阳被老同学怨毒目光惊了一下。
金韦康转身走了。
李阳窘迫干咳一声,“嗯。”
徐冉朝他弯弯腰,如果李阳没看错的话,徐冉这一刹那眼睛里有点点泪光在闪烁。
不小心撞见平素李阳没见过的,完全陌生的一个徐冉。瞬间,说不清道不明为什么,李阳觉得心里颇不是滋味。
金韦康当然是个有仇必报的主。首先告状告到外科大主任那里,外科大主任对徐冉背景噤若寒蝉,于是把皮球踢到副院长王庭轩这里,王庭轩当仁不让的把皮球又踢到正院长余江中眼皮子底下。
好像这小子隔三岔五就要惹一个乱子让他来收拾,而且这一次比较棘手,惹了最不好惹的金韦康啊。
沉着脸听副院长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讲给他听。
余江中当然知道故事到他这里已经转过几次口,被煞有介事渲染了几回,真实可信度已经大大降低。
但是他还是从一大堆废物讯息里筛选出了他想要的东西。
其实若不是这次徐冉冲撞了金韦康,余江中迟早也要找金韦康私下里好好谈谈。要不要利用这次机会,余江中有些犹豫。
犹豫的原因是他不愿意受人把柄,当然也不乐见金韦康因为这次谈话而愈发加重对徐冉的恨意。于是他把这件事压在后头,想冷处理一段。
上午的事情,压了没多久,院长这边暂时没动静,脑外科这边却急了。
到了下午快下班,余江中接到可靠人线报,金教授发话了,如果不处理那个骨外的小医生,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就撂挑子辞职走人。
一个全国实力排名跻身前十的省级大医院,一个拥有四千多职工,两栋教学楼,两栋外科大楼,两栋内科大楼和两栋综合住院部的大型医院靠的是什么支撑?
靠的是患者的信任和声名鹊起的医院名声。
而这些所谓的信任和名声从何而来?
靠的是医疗战线上白衣天使点点滴滴的努力。
如果把医院看做一个金字塔结构的话,这些个活跃在医疗战线的精英们就是仅此于金字塔塔尖的重要结构了。
所以每年年终分红,从副教授级别开始往上,每个教授都会得到很客观一笔数目的大红包,作为一年辛苦的报偿。
这就是气死人不偿命的地位等级差别。无形中拉开医生和护士之间,教授和普通医生之间的差别。让职称这个飘忽的东西变成这个医院看不见摸不着却时时让人无法忘却其存在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