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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惠的电话打来，本是不想接的，可是一个又一个之后，实在是让他的心也变得浮躁。
站在石子路的街口等待红灯，看着马路两边或年轻或陌生的面容，他只觉得眉眼一痛，挣扎了一下，还是闭着眼睛将电话接起。
“儿子……”纪惠在那边哭得委屈，“我知道你恨我讨厌我，认为这么多年来都是我在自作主张为你安排所有的事情，可是我是你妈啊！为儿子的将来和前途打算有什么不对？我还不是希望你好，希望你不要在十字路口走错了路……我全部都是为你啊！儿子……”
人行道的红灯停，绿灯放行，身边人影晃动，他睁开眼睛，跟着人群往前走。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做这么多事情，全部都是为了我。”
“那你回来好不好？桑榆还在这里，我没让她签字也没让她走，既然她也不想要‘亚盛’的股份，那你就回来重新改定一份文件行不行？或者这样，如果你非要跟她离婚，那咱们在金钱上多补偿她一点行不行？还有还有，咱们魏昌区的山顶豪宅，如果她想要也给她行不行？‘亚盛’的股份不能给，儿子，真的不能给……”
从马路的对面走到第一个安全岛，又是个十字路口的方向，只要向左，他就能走回自己的办公大楼，却突然看到右边的街口正站着一个大包小包提着，还要去顾身边几个小小孩的小女人。
“不准跑！纪籽蕊你给我站住！你再跑！你再跑我打烂你的屁股，还有你，顾亦璇、顾亦琛、顾亦昊，你们再跑我就让你们妈妈打到你屁股开花！啊！不准跑！”
“哦！哦！抓不到抓不到！”几个小屁孩就在马路边上欢跳着叫笑着，任那提着大包小包的小女人东倒西歪地到处追赶他们。
殷小乔两只手上的东西都多，又要慌忙去抓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家伙，只追了几下脚上穿着的高跟鞋一歪，连带着手上的东西一下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麻麻！”纪籽蕊第一个心疼母亲，刚出声叫唤了一下就看到保持着原样摔倒在地上的母亲扁了嘴，那委屈那痛苦，看着叫一个悲催和难过。
殷小乔伤心难过，眼见着散布在自己周围的四个孩子，可她偏生一个都抓不住，那份无措与难过，折腾得她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纪梵！纪梵！你有没有在听啊，纪梵？”电话那头又传来纪惠紧张焦虑的声音，“你现在是不是在回公司的路上啊？这样吧！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要是还有公事需要处理，不方便再过律师楼来了，我马上就让钟律师和桑榆到你办公室去找你，咱们坐下来，面对面重新聊……”
“不聊了！”挂断母亲的电话，似乎刚才她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他早就已经没有兴趣知道。
红灯停，绿灯行，明明是要去往左边的道路，他的长腿一抬，还是不由自主赶在指示灯变换的前一秒，向着右边的街口而去。
第331章 尾声（二）
“小乔！”纪梵一声轻唤，还摔在地上伤心得不行的殷小乔一个抬头，正好就看到向自己走来的男人。言偑芾觑
他的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哪怕是这样靠近，也忒的让人觉得熟悉。沉静、优雅、淡定，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这样，即便真心靠近，也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殷小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想要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却又不得不去顾身边这几个四窜的小家伙，这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她可不能轻易丢了谁。
可是才起来，因为脚疼又是一崴，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三步并做两步快速上前，俯到她跟前便去拉她的脚踝，她痛得一声轻吟。
“扭伤脚了，我帮你揉几下，现在先别起来。”
她颇有些尴尬，却还是点头说了声：“好，你怎么会到这边来？”
纪梵的动作微顿，迟疑了几秒抬起头来，“刚刚从律师楼过来，本来想回公司，结果看到你在这边……”。
殷小乔点点头，还是忍不住问出声：“律师楼？”
“刚才去跟桑榆办离婚手续。”
她“哦！”一声，知道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整个人尴尬得不得了，赶忙闭嘴噤声。
纪梵抬眸见她模样，无所谓地轻勾了下唇角，“没事，你不用觉得有什么好尴尬的，之前在曼谷的时候我就同你说过，我跟她总归到不了头。这样分开了也好，至少以后，我不用再看着她由原来那个简单自在的小女孩变得她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她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是我对不起她，所以总归希望，她能重新找到一个值得她托付的男人。”
纪梵帮殷小乔揉完了脚，又身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殷小乔侧头四望了一下，看她摔倒了以后都不敢再乱跑的四个小破孩，都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一边挠了挠脑袋，一边望着她。
她伸手招了几个孩子过来，让他们一个牵着一个的小手，谁都不许乱跑松开。
再抬头时看纪梵，“秦小姐她……是真的爱你。”
纪梵一笑，侧过眸来，“那又怎么样？”
“其实你有没有试着……”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把这话所完整了又不伤人。
“别说了，小乔。”他的唇角一绷，面色也跟着冷凝起来，“就算这话该有个人说，可那个人也不因是你，明白？”
殷小乔踟蹰在原地，这阵仗下，她与他的关系似乎过了这么多年，仍然像是布满地雷的区域，不小心踩到就会爆炸。
“数数！”纪籽蕊第一个认出纪梵，冲着他的方向一唤，便赶忙奔到自己的母亲身边。
殷小乔看着女儿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再抬头时，只听纪梵在她耳边轻道：“好像这样的场景还发生在昨天。不记得是哪一年的除夕，好像也是一样的情形，你被几个孩子折腾得不成人形，还是像现在这样，狼狈得像个小女孩。”
殷小乔一怔，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就着他的手稳住了自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一一将地上的口袋捡起来，“我跟朋友一块逛街，出来才发现她的车被人偷了，她刚刚已经报警，不过走开一会，她的保姆又说自己肚子疼，要回商场去上洗手间，所以，我才会一个人狼狈地带着四个孩子。但是，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女孩了。”
纪梵笑笑，不作他言。
熙来攘往的大马路上，光天白日的气氛里，殷小乔慌忙抓住那几个四窜地孩子，一一教训完了才抬起头来，“你……回公司么？”
“嗯。”
“……听三姐说，你最近不常到爷爷那去？”
“嗯。”纪梵本要沉默，犹豫了一下又道：“你知道爷爷向来喜欢凌寒更甚于我，我跟我妈，都是他未必想要见到的主。更何况现在我与桑榆之间闹的事情，他也不会想要听到，我少去也少惹他烦，这才重要。”
“其实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你爸爸也去世这么长时间，爷爷的身体已不大好，有几个孙子孙女陪伴身边，也不会再去计较些什么了。”
“那是你的想法，未必代表所有的人……”他沉吟了一会，站在原地看她，还是岔开话题，“最近好吗？听三姐说你跟凌寒到迪拜去度蜜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刚从迪拜回来，凌寒不让我带蕊蕊，我想她想得厉害，况且总把她交给三姐照顾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再加上他公司里又有事，所以还是尽快赶了回来。”
这一问一答，似乎就再没有别的说了。
不远处有穿着简单的中年女子奔了过来，一边同殷小乔点头说着对不起，一边慌忙去接她手中提着的大堆袋子。
“不用了，这些东西我拿没有关系，你先顾着那几个小的就行。”
“太太刚刚打来电话，说是顾先生过来了，就在前面的停车场里，她还在商场的保安室里看监视录像暂时走不开，让我们先过去，顾先生送我们回去。”
殷小乔张了张嘴，艰难抬表看了看时间，又转对纪梵道：“不好意思，我……”
“没关系。”他抿了下唇，“你去吧！我回公司就行。”
“还有，之前我跟你说的事都是真的，有时间多去看看爷爷，他就算再生气，也不会不见你这个孙子。”
纪梵点头，“知道，你去吧！”
中年女子领过几个小朋友，还是稍微分担了一些殷小乔手上的东西，招呼着几个孩子赶忙朝再右边一些的停车场走去。
殷小乔旋身，纪梵还定在原地。
“小乔！”
她才迈出几步就回了头。
他沉吟，“以前上学的时候我送给你的那本书还在吗？”
她不解，抬手拂了一下颊边被风吹乱了的发丝，“哪本？”
“……木心的，写着《从前慢》的那本书。”
她摇头，“不见了，早就不见了。你那时候搬走，我又伤心又难过，心里复杂得很，所以丢了很多东西，现在都找不回来了。”
“是么……”他一低头，轻笑着再抬起来，“那没事了，你去吧！”
她点头，旋身，眸色暗了几分。
手上牵着的纪籽蕊早就不安分地想要追上前头几个人，殷小乔的犹豫没过几分，看着身边的女儿，还是一缕颊畔的碎发，头也不回地走了。
纪梵站在原地，紧紧望着几个人的背影在他跟前越走越远－－左边从这个街口通往安全岛的绿灯亮起，他没有再犹豫，旋身便走回该走的路。
口袋里的电话“嘀铃铃”响起，他边往前走边将电话接通，“喂？”
“纪梵，是我……”秦桑榆有些虚无缥缈的声音，“刚才妈跟我说了很多……不是，是你妈，她跟我说了很多……”
“桑榆，我很抱歉，我妈的事情我会好好处理……”
“不是！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不是要你真的跟她怎么样，你也不要怪妈，她这么些年一副心思都是为你，哪个做母亲的不是把自己的儿子当成宝一样，什么都希望给他最好的？只是那段记忆对她来说确实是不太好的回忆，她的方法或许是有一些过激，但她也是为了你。”
纪梵不语。
“……我订了后天早上的机票，先到香港找我表姐，然后申请回哥伦比亚的事。我以前的教授想招我回去给他当助理，你知道的，我已经很多年没创作了，我……就快要找不到我自己……”
“后天几点的飞机，我去送你？”
“不用了，反正你也不想要我，何必委屈自己还要来送我的机？”
“桑榆……”他一声轻唤后，心间还是莫名地揪紧。
“别说！纪梵，我求求你，别说了，你想什么的我都懂了，我全都明白。刚才妈也跟我……啊，对不起，我又忘记了，是你妈，对不起。不过我已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了，至于钟律师那里，你分给我的东西我全都不要。纪梵，我不是个好女人，所以我不要你的东西，我要你欠我一辈子……”
车流交杂的声音，人声对话或是奔跑追逐的声音，光天下的繁华街头，没有人听得清那个站在人群中拿着手机的男人对电话那端说了些什么东西。
终于从右边的街口走到了安全岛上，似乎挣扎了好久，又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东西，最后对上话筒，却只能凝结成两个字：“谢谢。”
挂断了秦桑榆的电话，他回头再望了一眼那几人背影消失的方向，立时便转身，头也不回地顺着人潮往左边的人行横道而去。
木心的小诗，从前的记忆，不管是快是慢都好，全都失落在记忆的洪潮里。
他想过就这样一生，与一个不爱的女人一起，却终究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他还记得那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