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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不为所动,而是去打了点温水给长河擦脸。长河则紧闭着眼睛,无论高原做什么都无动于衷。
可是长河不是植物人,也得照常吃喝拉撒,他又腹部受伤,根本使不上力,连翻身下床这种动作都完成不了。他又不愿意求助于高原,只能憋着。没想到,高原竟然一把抱起他,往厕所走去。
“你干什么?你松开我”长河现在不想跟高原有任何的身体接触,他就是这样,只要心里喜欢着一个人,就厌恶另一个人的触碰。
“领你上厕所,还是你想尿裤兜子里?”高原抱着长河理所当然的继续像厕所走,就像他以前经常做的一样,“你可比以前轻多了”,高原叹气道。
长河看着医院的地面,闭口不语。不过他比以前瘦了却是事实,这阵子发生了太多的事,除了昏迷的这两天他几乎都没有睡过觉,不掉分量才是怪事。
晚上,高原去医院食堂把饭打了回来,递到长河嘴边,“你尝尝,觉得不可口,我再去饭店买”
“随便吧,我不怎么饿”说实话,医院的饭那真是要多难吃有多难吃,好在长河现在嘴苦的厉害,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也就无所谓好吃难吃了。
长河吃完,高原才把长河吃剩下的打扫进肚子里,算是吃过饭了。
长河又恢复到了当初刚进号子时的沉默寡言生人勿进。养病的时候也只是看电视看报纸,很少跟高原有交流。
3天后,长河终于能下地了,好不容易忍着疼硬撑着走到张峰的VIP病房门口,却人去病房空。张峰走了,彻底了离开了他的世界。长河倚着墙艰难的站立着,他原本以为他可以通过那一刀,彻底放下那段感情,可惜,他到底不是那么潇洒的人。
两个星期之后,长河伤愈出院。他收拾好东西,站在高原面前,诚恳的说,“谢谢你照顾我这么长时间”
“跟我还这么客气”高原皱着眉,沙哑着嗓子里全是疲惫和无奈,他知道他和长河两年的分离,那种裂痕根本不是两个星期可以弥合的。
“哥你保重,我就不说再见了”如果不见面也许还会有美好的回忆留在我们心底,留待我们垂垂老矣的时候翻出来回味。再多接近也只能回忆起当初的不快,回忆起我们互相伤害丑陋狰狞的伤疤。
“好”高原答应的很痛快,却又补充道,“不过我的心不会变,或者说从来都是如此”
长河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就转身走的坚决。
长河回到了老房子,却没有空置几年老旧房子的陈旧和肮脏。被油渍弄脏的沙发和地板都被刷洗干净,家具陈旧却一尘不染。
长河推开卧室的门,看见高原的衣物。原来这两年他一直住在这里。长河正在发愣,高原就开门回来了,见到长河有些底气不足的说,“你不会这么绝情,把我撵出去睡马路吧”高原住在这里自然是为了和长河重修旧好,当然也有他已经一无所有的因素,如果长河真的不念旧情,他真得去睡大街了。
“随便你吧,我无所谓”长河到底不是个绝情的人,反正是两居室,一人一个屋,也没什么大不了。
“谢谢”高原是最不愿意说这种客套话的,他觉得如果两个人屁大点的事都要谢来谢去的,关系只能越来越生疏,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说。
然后长河和高原就一人一屋互不干涉的生活着,像两条距离极近的平行线,明明触手可及,却永远不再相交。
长河继续做着他的代理业务,没事就去外地,铺货,结账,催账,每天忙忙碌碌,挣不了什么大钱,但也不缺钱。而高原则起早贪黑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人也日渐苍老,显出中年男人的疲态。
两年后,两鬓全白,再也不复当年意气风发的高原。终于再次拦住长河的去路,“长河,跟我去一个地方”
“不了,我这儿还有点事”
“走”高原不由分说,拽着长河的手就下了楼,然后一路往郊区开,越来越接近那个他们梦开始的地方。
“去那儿干什么,我不去”已经两年过去了,长河每每想起那场冲天的大火,心都像被灼烧着,疼的滋滋响。
“到那儿你就知道了”高原目视前方,专注的开车,嘴角却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车越来越接近目的地,长河靠着椅背僵硬着,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块曾经被烧得焦黑的土地上,他竟然看见他的工厂。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厂房,一模一样的牌匾,只是上面缺了他的字。
“高原”长河扭头注视着高原,表情仍然是错愕的,他还是不敢相信。
高原终于顺理成章的握住长河的手,说,“我跟那些老工人一起集的资,有贷了点款子,才把工厂重新建起来”
车停稳了,长河急忙跳下车,跑进工厂了,厂房轰隆作响,锯末子飞扬,油漆和胶水的味道充斥了他的鼻腔,这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一点一点的填满他的身体。车间里的老工人,脸上身上都带着皱皱巴巴的烫伤疤痕,却一脸笑意,卖力的赶着手上的活,嘴里没忘了跟他打招呼,“小长河,你可终于回来了”
“嗯”长河被自己极度哽咽的声音下了一条,只出了一声,就再也不敢张嘴了,径直走到二楼,他原来的办公室。
办公室也和当年一样,实木的桌椅,真皮的沙发,甚至连翠绿的发财竹都长的和当年一个模子。长河抚摸着桌子圆润的桌角,无意间瞥见上面放着的相框。里面放着的是他和高原唯一的合影,泛黄的相片被烧掉了边角,被水浸泡过又晒干,变得皱皱巴巴,却在玻璃后面被太阳照得反射出柔和的光。长河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从他通红的眼眶中不断掉落。
高原抱住长河,感受着他的颤抖,然后伸出被烧得比树皮还干燥褶皱的手,为他抹去眼泪,“别哭了,不好看”
长河闭上眼睛,极力忍住眼泪,却依然发不出声音,只是不住的哆嗦。
“长河,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再在一起吧”
“哥”长河终于抬头正视着高原,看着他眉头越发深重的“川”字,看着他浑浊的白眼仁和干燥到爆皮的嘴唇,最终也只能艰难的挤出一个字。
“以前都是我的错,我求你原谅我”高原活了半辈子,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求人,他知道如果他到现在还在乎所谓面子,他就不配站在长河面前。
“我不能接受偏门,不接受暴力,不喜欢黑色,我”
长河还没说完,就被高原打断,“我知道你不喜欢社会人,我不会再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如果那文和卫东的血和命还不能让我回头,我TM还是个人吗?”高原咬着后槽牙发狠的说,他是真的清醒了,不会在走老路,他的老路是用他兄弟的尸体铺成的,他再去走就太没人性了。“长河,你以前说伤天害理折阳寿,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是我知道没有你我的日子就跟白活没两样,所以不要拒绝我”
“好”
高原更加抱紧长河,眼睛里难得闪烁着光芒,他兴奋不已,声音里都带着清晰的颤抖,“我爱你”
长河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回抱住高原。两具身体时隔5年再次紧贴在一起,风衣衬衫仿佛都成了摆设,两个人的呼吸。心跳都被彼此听的一清二楚。高原忍不住在办公室里吻住了长河,长河也回应着,两个人连气都忘了换,直到亲到气短才住口。
然后,两个人做了在一起10年来的第一次爱,真正意义上的做爱。因为生疏,因为珍惜,自然是滞涩疼痛的,可是此时的疼痛叫做爱情。
第二天,长河为厂门前空着的牌匾写上了厂名“山高水长家具厂”,漂亮的瘦金体,夺目的让人移不开眼。高原抱着胳膊欣赏着,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然后两个人一起照了第二张合影。十年后的两人脸成熟沧桑,笑容却如出一辙。十年过去了,什么变了,什么没变,只有长河和高原自己心里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章,就这样完结了,可能有点仓促,但是因为我马上面临毕业,没有什么时间更文,所以只能做到这样。以后有时间我会再来修改的
第34章 番外
又一年过去了,长河刚做好早饭,打开电视看X视早报,漂亮的主持人小姐字正腔圆的播送着:“本市最大的黑社会性质犯罪组织被破获,主犯张峰和主要犯罪成员建军等均被警方抓获”
遥控器“咣当”砸在地上,长河目瞪口呆的盯着电视屏幕,新闻里的张峰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却始终高昂着头,一脸高傲。建军的长发挡在脸上,看不清表情。张峰,在他心里无所不能,不比强大的张峰,竟然……
高原被遥控器掉落的声音吵醒,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走出来,没睡醒似的问:“咋的了,啥掉地下了”
还没等回答,高原就注意到电视的新闻,憋着狠来了句“艹,报应,就是建军这个SB跟错了人”
长河没有接着高原的话茬说,而是温和的说“吃饭吧”还好高原不知道建军杀了那文的事,就让这件事长埋地下吧,保留他们两个人的兄弟情义。
张峰死刑立即执行,建军死刑立即执行。两个人的死期迫在眉睫。高原和长河开车来到市郊的看守所,见建军和张峰最后一面。
隔着玻璃和铁栏杆,高原看着建军那一头长毛终于又恢复成当兵时的板寸,尽量轻松的笑着,说“你还是这头型瞅着顺眼,我TM早就想把长毛给你剪了”
建军举起被铐着的手艰难的挠了挠头,说:“估计在我有生之年还适应不了这个头型”
高原沉默了一会,才接着说“就跟当初指导员说的一样,枪子打进去一点都觉不出疼就过去了”高原当兵的时候局势还不算安稳,总是在做战前动员和战前准备,连指导员总是教育他们上战场要不怕疼,不怕死
“啊,我也记得”建军笑着说“我这辈子最高兴的日子就是在部队,咱老哥几个在一起的时候”
高原也跟着笑,却再说不出什么。
建军却突然开口,“老五,我求你件事”
“跟我啥就不求的,说就是了”建军头一次跟自己张嘴,无论他说什么,高原都会答应。
“前两年,我跟我们店里的一个小姐好上了。她挺爱我,我TM还JB老嫌弃她的出身,我TM有什么资格嫌弃她啊。她现在怀了我的孩子,她说等我出去,她TMD还不知道老子马上就得挨枪子了……”建军哭了,说不下去了。那么高的汉子,哭的像个孩子,就是再唬再猛的人,当死亡即将来临时,也会惧怕,会放不下心爱的人
“孩子生下来我养,你的娘们我也给她在厂子里安排个工作,放心”
另一边,张峰和长河
长河有点不敢面对张峰,低着头闷声叫了一句“峰哥”
“我还是愿意听你叫我张峰”张峰的声音沙哑,却依然温和语带笑意。
“张峰”长河这才敢抬头好好看看张峰,他瘦了,脸色暗黄,两颊都凹了下来,颧骨突兀的支楞着,头发也变得灰白,只是两年没见却老了十岁。
“别为我难过,不值得”张峰伸出被束缚的双手,想最后一次抚摸长河的头发,却只能触碰到冰冷的玻璃,遗憾的放下了手说“我这辈子遭过罪,享过福,活了50来岁,也算够本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得到你,不过人一辈子总是要有遗憾的”
“张峰”长河眼睛通红,想说什么,却被张峰打断“我要进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时间还没有到,张峰却果断转身,他不愿意在长河面前展示脆弱崩溃的一面,他要想执行枪决时坦然赴死,就决不能再多看他一眼,再有任何留恋。
长河看着张峰有些干枯的背影,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