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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后的周轨还处于冷兵器时代,握着把菜刀,心想这夜晚也太他妈长了。
☆、老天送我尸体九具
墙外的世界亮闪闪地震动了很久。等周轨爬出厨房,餐厅里已然静了下来,活着的走了,死了的沾着地伏着桌地留了下来。红红黄黄的血液脑浆,喷漆似的,打在墙纸上,泼在地板上,灌湿了餐桌。
周轨扶着墙才刚站起来,脚下却是一滑,屁股着地摔了下去。他脚上黏糊糊地沾着样东西,好容易从鞋底拔下来一看,原来是人的小半个脑颅,尚还带着些毛发。他苦笑一声,很好,他妈的一扇门算什么,这下满屋子都得整容了。
墙角边的一张餐桌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活口。没过多久,桌上出现一只手,接着桌沿上出现一个脑袋,脸色潦白的男人的脑袋。
李约的肩膀上中了两枪,半个身子全挂着血,衬衫粘在身上。周轨丢掉手里的那片脑壳,握着菜刀的手放在背后,一步步走近去,恨恨地说:“说好了不在我店里杀人,你叫我怎么办?我通共是个做小本买卖的——”
“你赚的不是大钱,做得可不是什么小本买卖。”李约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有气无力。“我要杀的是他老爷子,不是他。杀手不是我的人。”
周轨瞄了眼他的右手,那里攥着支枪。“你不走?”
警长从卧室里悠然踱了出来,喵地叫了声。见没人睬它,便叼起周轨丢下的人脑,躲到角落里啃咬起来。
李约从地上扶起把凳子,吃力地坐上去:“现在外面都是蓝特的人。。。杭潮生这个混蛋,跑得跟屁股点了火似的。我医院也去不来了,本营里也不安全,暂时在你这儿避避风头。”
周轨瞧着满地的狼藉,再看看李约。李约啊李约,他是一座受了重伤的移动银行。周轨一口答应下来:“好,不过这里的东西都得你赔。你在这里吃喝用度,一律自己付钱,还要给我劳工费。”
小市民嘴脸!落井下石的兔崽子!李约在心里骂着,臭着张脸说:“行行行。”他流了很多血,没力气跟周轨耗。不过周轨这人向来不识抬举,从衬衫口袋上取下支笔:“写张支票吧。”
李约拼着最后口气,骂了句:“你脑子被鸟啄了啊!我随身又不带支票本!”骂完晕了过去。
周轨就这么眼看着天一点点亮起来,酒店里还保持着屠宰场的样子。店门整块翻在了地上,窗上布满一个个小洞,裂痕从小洞四周呈蜘蛛网状蔓开。
他把李约拖到了卧室,手忙脚乱翻出了医药箱。李约身上的血凝了大半,衣服很难剥下来,周轨拿着剪刀,像解剖一条鱼似的,一边剪一边往下撕扯布料,半天才把李约扒个干净。
医药箱里放着许多颜色各异的液体,周轨也没功夫去区分,干脆全都打开了,一股脑儿往李约伤口上倒。李约昏昏沉沉之中,肩膀忽而点了火似地刺痛,生生的醒了过来。他不喜欢叫,光是咬着牙齿瞪在周轨脸上看,把周轨吓得更加荒乱,出手更毛糙,李约便更觉得疼了。两人很快进入了死循环,一个骂:“兔崽子,你有心痛死我是不是?!”一个抱怨说:“你别动!你别瞪我!啊啊啊,瓶子打翻了,你吓唬我干什么!”
周轨好容易安顿了李约,又极不情愿地去收拾餐厅。他很倦,满鼻子都是血的气味,满手都是洗不干净的血印子。餐厅里的钟咣咣响了起来,转眼是早晨四点多钟。周轨往钟上一看,像只被开水烫醒的青蛙,急的直跳脚。
他奔进客房,扯下所有的床单和浴帘,拖到店外,一张张钉上了窗户和大门。又从后仓房拿出几桶彩色的喷漆,往上面泼。酒店的正面被纵横交错的色彩蒙盖着,像条匍匐在城市中的变色龙。酒店门口原先有块颇大的广告牌,被他凃上了黑色,上面用红漆写着:翻修中,暂不营业。
完工,他绞着双臂在店外观摩了一番,紧接着傻了眼。这栋房子变得诡异无比,从色彩到形状都像是外太空的产物,扎眼得很。还有那块广告牌,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时间到了清晨五点钟。他花了近一个钟头,原来全在作死。
周轨整个人萎靡下来,嘴里念着:杭潮生会给警局打招呼的,没事,这房子怎么看都挺正常的,就是外面蒙了几层布,颜色多了点。。。。就是颜色多了点。。。。。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原先的店门,正要走进去,却发现门被自己给钉起来了!操,他骂着,操,操,操。他往浑身上下摸了摸,后门的钥匙也没有带。
门上钉着的是块浴帘。周轨举起剪子,往上头狠狠戳了两个洞,剪开一大道口子,钻了进去。又从里面把前门封死了。
还剩下一屋子的死人要收拾。
周轨靠在吧台边上,看着满屋子的残尸,做梦也不能信。蓝帮和杭帮一定巴望着有人能为他们毁尸灭迹,他手上又有个李约。屋里总共有九具尸体,这么多死人,全是他的!他要把他们都冻起来,可以吃上很久,可以卖好多钱。老天,老天,哦,老天。天下真有那么好的事儿。
周轨两眼放光,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经过周轨的一番努力,屋子里勉强被打扫干净了。墙纸上的血浆是蹭不下来了,铺开在墙上,像一朵朵枯黄的花凋,气息尚存。
时间到了晚上的八点钟。周轨一口水也没喝,整个人累得脱了力,软绵绵地飘到床边,也不管李约睡在上面,一头栽下去,趴在李约身边睡熟了。
☆、爸爸
蓝特房子里的灯头一次全亮了起来。明亮的墓穴,充其量也就是个太平间。大厅里聚了许多人,密密麻麻,像蝼蚁一般。蓝尼的尸体僵硬地躺在中间,供人观瞻着。
不到一个月,萨沙死了,蓝尼也死了。只有自己还活着,像棵布满了暗棕色斑点的菌,背着阳偷活。蓝特挤了挤眼睛,掉不出一滴眼泪来。他是真老了,没有过多的水分去挥霍。他叹了口气,说:“把人带进来。”
唐晋北被人按着,欠着上半身,趔着脚走进来。他浑身上下都是乱的,乱得。。。很糟糕。蓝特眯着眼看他,很奇怪,他并不讨厌唐晋北,即便唐晋北杀死了蓝尼。
“哎。。。”蓝特叹了口气,说:“小北啊。。。”他怜悯地看着他,想起自己养过的一条狗。那条狗叫亚历山大,是条克龙弗兰犬。亚历山大长得很漂亮,优雅,矫健,眼神天真而委屈。可它咬了他,于是他拿枪射死了它,皮剥下来做了地毯,铺在客厅的沙发前。
唐晋北淡淡地看着他,保持着沉默。
“今晚该死的人是你。”蓝特坐着,脚踏在狗皮做的地毯上。他自顾自地叹息,就差一步呀,一念之间!
唐晋北冷笑着:“今晚该死的是你。”蓝尼给他身体上的痛苦,蓝特不会那么低级。他会简单明快地毁掉一个人,并让他活着。
蓝特,蓝特,谁都想杀了蓝特,可他就是那么有本事,怎么也死不了。
壁炉边上有个小小的屏幕,蓝特抬了下手,有人按动开关,屏幕跳了两下,闪出黑白的画面。男孩子j□j岁年纪,头抵着膝盖,蜷在一把长椅上。
唐晋北几乎要嘶叫起来,脸都变了颜色。不可能,不可能。他说,我明明托给了。。。
蓝特敲了敲自己的老腿,说:“杭潮生?他连自己都管不来,还管你?你这么容易就信了别人,这样不大好。”
唐晋北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他是个被逼到绝境的赌徒,手里需要一些致胜的筹码。赌博比的是谁更会骗人,身上咣当咣当的人,手里的牌也许少的可怜。赌命就不是那么回事,这条命越贵,就越有活下去的可能。
从理论上讲,小葱的命很贵。可任何理论都存在边缘情况。比方说,在蓝特的眼中,人命就像屠宰场的肉,可以一磅磅称着计价。肉不是钻石,不是权力,因而不是无价的。
唐晋北没有别的话好说,他不会虚张声势,不善于撒谎,在蓝特面前没有这个必要。蓝特需要的永远是实话。
“唐琪是蓝尼和谭雅的孩子,你我都明白。”唐晋北说,说完忍不住笑了。这十年过得可真窝囊。
蓝特扶了下拐杖,半个身子直了起来。他很吃惊。吃惊的不是唐琪的身份。
唐琪是蓝尼和谭雅乱…伦出来的孩子,可蓝尼喜欢男人,这就意味着,传宗接代的成功性是不稳定的。这个孩子需要活下来。蓝特考虑再三,让唐晋北背了黑锅。为什么呢?因为唐晋北靠得住,他会记仇,但更善于报恩。唐晋北迷迷糊糊地当上了爹,蓝特给他展现的过程很简单,性,然后是孩子。他没有赋予唐晋北记仇的机会,没有什么仇,只有恩惠和报答。
可就是这个靠得住的唐晋北,骗了他十年。蓝特是个小老头子,坐下来便更小了。他仰着头,端详着唐晋北,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十年时间,安安分分守着个孩子,还装得那么爱他。
装?蓝特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萨沙曾经对他说:“小北这孩子,迟早会吃亏的。”
蓝特决定试一把。他看了眼手上树皮般交叠的皱纹,抬起头说:“乱…伦出来的东西,比杂种还不如。我这里有的是孩子,为什么要留他?”
唐晋北很奇怪似地望着他:“那你当初把他淹死不就好了,让我平白无故养了十年,寻人开心?”
蓝特尖着嗓子笑了阵,说;“哎,我现在也想通了。人认狼做妈都是有的,血统啊姓氏啊,讲到底都是金贵又扶不起的东西,有个屁用。”
唐晋北一言不发地站着,半信不信。
“你不信?”蓝特呵呵笑着,抬手看了看表。“孩子坐着的地方是个熔炉。你不信,我可以叫人点火的。只消十分钟,人就会没的。那么小的孩子,我们说,也就五分钟吧?五分钟,能说话、能动的人就成了一堆灰。你想不想他死前再叫你声爸爸?”
唐晋北的脸上唰地白了一片。蓝特知道自己赢了,心里居然有些得意。他很久没有得意过了,成就感对于他来说已经过时了,胜利原本就是件微不足道的东西。唐晋北让他嗅到了失败的气息,可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他冲一个手下点了点头,那人领了命,快步离开了大厅。
“爸爸。。。”唐晋北和几天前的蓝尼一样,手摸着地,跪了下去。“爸爸。。。”
蓝特像看着只蚂蚁一样看着他。
“爸爸。。。”唐晋北像片树叶一样微微颤抖,“蓝尼是我杀的,有什么冲着我来,别动孩子。求求你了。。。。”
蓝特把拐杖从沙发的右边放到了左边,消耗了几秒钟时间。“那你得有点诚意啊,是不是?”
唐晋北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电视屏幕被人关了,这让他愈加惊怕。他往四周飞快地掠了眼,劈手夺下了旁边人的手枪。
所有的枪口对准了他。蓝特却很淡定,摆了摆手。没有人朝唐晋北开枪。
唐晋北把枪从右手递到左手,张开右手,对蓝特说:“杀蓝尼的是这只手,我尽力了。”说完扣动了扳机。
血从右手掌笔直往上喷,溅了唐晋北一脸。他的右手只剩下半个。
蓝特微微震了下,叹了口气说:“很好,很好。。。”
唐晋北痛得脸都变了形,身体趴下去一半,问蓝特:“够了么?”
蓝特点点头:“我说话算话,孩子不会死的。”
唐晋北淡淡地笑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