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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现在知道安吉公主兴许没有把卫长嬴卖掉了。
然而公主殿下的话没准还能反驳,霍沉渊无意中偷听到的话连宋在水都想不出来卫长嬴除了赔罪认罚还能怎么办?
卫长嬴笑得尴尬又牵强,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在顾夫人继续又说了下去:“沉渊说当时安吉公主殿下将驸马人选托付给了卫夫人为其打探,以免所托非人。而卫夫人言比着公主殿下的要求,认为有一人极为合宜。听沉渊说,公主殿下十分信任卫夫人如今宫中托了灵仙公主询问敝家,敢问卫夫人,犬子可是夫人所荐?”
卫长嬴面红耳赤的点了点头,讷讷道:“此事是长嬴不对,夫人但有责罚,长嬴甘心领受,绝无怨言。”
她认的这么爽快,顾夫人一时间倒不好说什么了,顿了一顿才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犬子不堪,如何匹配得上?”
卫长嬴无言以对,只好道:“长嬴知错亦知罪。”
顾夫人就潸然泣下,道:“敝家无意责怪卫夫人,然而犬子无以匹配公主殿下,如今皇家竟提婚事,如之奈何?”
虽然说阀阅世家在国中根深蒂固,然而天家终究是天家。晋时民间尝有“王与马,共天下”的童谣,足见王氏在当时的势大。可新安公主的驸马桓济被废去驸马之位后,欲尚王献之。其时王献之与其发妻郗道茂结发情深,为了拒绝这门婚事,不惜以艾草炙足,以至于此后常年患了足疾——然而仍旧被迫休弃郗道茂尚主。
如今霍家权势不如王氏当时,圣上也非彼时年方十一的孝武帝,既然让和霍家有亲的灵仙公主去问了,霍家哪儿敢拒绝呢?就算敢拒绝难道学宋在水,让霍照玉给自己脸上来几刀么?顾夫人哪里舍得。
何况即使豁出去拒绝了宋在水就是个例子,这位大小姐,是阀阅诸家都公认的能干大方,然而如今都双十年华了,终身大事还是没有着落。这也就是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又是嫡出,父兄怜爱,不然在娘家待着也够可怜的了。霍照玉也许不要担心娶不到妻子,大不了低娶,问题是他的前程怎么办?
见卫长嬴无话可讲,宋在水心里叹了口气,出言道:“顾夫人,此事都是表妹她年少无知,考虑事情不够周全,以至于连累了令郎。然而如今错误已经铸下,表妹心中也是懊悔不迭,但望能够弥补贵家一二。”
横竖事情到这里了,卫长嬴也没有不认账你没找到沈家门上,而是托了我宋家邀请她过来,显然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如今你想怎么个弥补法就直说罢!
第一百九十章 来生来世,永无分别!
“这霍家倒也爽利。”用过午饭,顾夫人就领着霍清泠告辞了,宋在水则把卫长嬴带回自己住的蒹葭馆里,一面剥着石榴一面笑着道,“推辞和天家结亲代价太大,何况安吉公主并不得宠,下降之后只要把她本人治好了,不怕她仗着天家身份欺压驸马合家,索性就这么接受了。只是既然这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他们也不能平白吃这个亏你可听得出来她话里的意思?”
卫长嬴可没她这么轻松,愁眉不展道:“就是听了出来才头疼——你不知道这个霍照玉,他本是我婆婆给我小姑子看中的人之一!先前婆婆知道我把他推荐给了安吉公主殿下就给了我好一顿没脸!要不是有了光儿,我今儿个简直不知道回去要怎么跟她交代?最要命的是,如今顾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把霍清泠许给我那六弟敛昆”
宋在水怔了一怔,一算,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你这媳妇可真是先是抢了婆婆给小姑子看中的夫婿人选给公主,如今为了这件事情又要拿小叔子去补偿——我是你婆婆我也要急眼了。”
见她嘟着嘴发愁,宋在水又安慰她,“反正顾夫人也就说请你问一问你婆婆的意思,又没说让你打包票。再说我刚才也说了,霍家不想让霍照玉尚主,咱们告知长辈帮他们辞了也就是了。她又没要,论起来如今你也不欠霍家什么。”
卫长嬴叹道:“问题是,你说我要怎么跟婆婆说?单说霍照玉要尚安吉公主这件事情我就觉得没法与她开口了。再说敛昆的婚事何况顾夫人说的客气罢了,她之前话里话外都在说霍照玉这辈子叫我坑了、我不补偿霍家些怎么对得起他们——霍家好歹也是世家,霍照玉又是本宗嫡子,不缺银钱,不依她,我能怎么补偿呢?早知道,当初宁可叫清欣公主罚在润王府跪上三个时辰也比现在好。”
“那个不懂事的小公主!顾皇后也真是前世里不修才生了她跟太子两个,皇后这儿可着劲的笼络阀阅,他们兄妹两个倒是一个比一个蛮横。”宋在水哂了一声,道,“不过你也没什么好怕的吧?横竖你如今有我那小外甥傍身。方才还认了母以子贵呢!这会怎的就愁见婆婆了?有光儿在,为了光儿,你婆婆再气你也要给你留一份体面的,你啊,就放心大胆的去说罢!我猜你婆婆一准没什么可生气的:你都说了,霍照玉只是你婆婆给你小姑子考虑的人选之一,去了这一个,不是还有其他的?真要是非他不可,你小姑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早点就该议起来了。之所以没议,肯定你婆婆要么有更好的人选,要么就是觉得霍照玉还不够周全。
“至于说霍清泠这一件,你那小叔子也不过是庶出罢了。而且沈家子嗣众多,个个都娶阀阅本宗嫡出女,也得各家有这许多女儿给他们娶呀!又不可能每家的嫡女都等着沈家去挑!你四弟媳不是也只世家出身?那还是襄宁伯府的嫡长媳呢!霍清泠也不比那裴美娘差什么,这门婚事纵然不能成,也不算羞辱了沈家。再者我看顾夫人的意思是让女儿嫁个好的,你婆婆不喜欢霍清泠,你再给她物色别家好了,海内六阀呢!霍清泠家世出身容貌才情都还过得去,不可能和六家都没这个缘分。”
被她鼓励了一番,卫长嬴心情才好了点,就问起宋羽望来:“今儿个舅舅还是不在家?我晚饭前回去,不知能不能见着他?”沈舒光满月宴的时候,宋羽望当然是过府探望甥孙的,但也只在前头饮宴,席上据说还亲手抱了抱甥孙,卫长嬴一直在后堂,可没见着这舅舅。
宋在水听了便道:“我也说今儿个你可算能与父亲见着了:这些日子父亲没有像去年你来时那么忙,他过会就回来了。”
卫长嬴听见了忙打量自己的衣着首饰,宋在水笑道,“你整齐得很,不要担心了。再说父亲是见外甥女,又不是看衣裳首饰。”
“我不信你之前到凤州时,进瑞羽堂前没琢磨过自己的衣裳首饰!”卫长嬴啐道。
宋在水笑着说:“可惜啊当时你不在,就算我琢磨过三天三夜你也不知道,取笑不了我。可你如今就在我跟前打量,现成可以被我笑。”
“表姐越发的坏了。”卫长嬴叹道,“长此以往我岂不是要沦落为被取笑的表妹了吗?这样怎么成呢?”
宋在水得意洋洋:“你也不想想之前在凤州那会,你哪天不气我个三五回?也该我得意得意了!”又伸指在她颊上一划,格格笑道,“往后你要乖乖儿的做个好表妹,表姐才疼你,不然看我怎么欺负你吧!”
卫长嬴正义凛然道:“你想得美!我知道我可以怎么对付你了!回头我见了舅舅就跟他哭诉表姐你欺负我!让舅舅收拾你!”
“你这么大个人了,连嫡长子都满了月了。”宋在水叹道,“你还好意思去跟舅舅哭诉告表姐的状,寡廉鲜耻到你这份上,做表姐的还能怎么办呢?你真做得出来,表姐也只好乖乖儿的给你赔罪了。”
“长再大,在舅舅跟前总是外甥女,在表姐跟前总是妹妹。”卫长嬴一点丢脸觉悟也无,不以为然道,“表姐你还比我大呢,都好意思欺负我这妹妹,我怎就不好意思去哭诉告状了?”
宋在水啐道:“你去!看我传扬出去,大家笑不死你?”
“大家笑我,表姐你就没份儿了吗?说起来都说是你嫡亲表妹!”
两人正笑闹着,秋景过来禀告:“老爷回来了,听说表小姐在,很是高兴,道是先去后堂换件衣裳就到花厅相见,请表小姐少等。”
闻言两人忙站了起来,一起叫使女上来帮着整理仪容,又互相检查过了,宋在水就领卫长嬴去花厅等候。
这花厅是建在一处荷塘畔,厅的南面直接建了一部分在水上。这时候因为日影已经西斜,所以原本低垂下来遮阳的竹帘与鲛绡都卷起了一角。隔着琉璃,但见南窗外荷花荷叶浩浩荡荡,将塘上她们来时经过的九曲桥都遮得不见了。
厅中陈设雅致,看得出来是用来接待亲近之人的所在:四周悬挂了好几幅宋羽望自己落款的字画。宋羽望并不以字画见长,也没听说过他推崇自己的字画,若不是接待亲近之人的地方,照理是不会挂出自己所作之物,免得贻笑大方的。
卫长嬴看了两眼,画的内容以荷为多,一年四季都有——许是因为这花厅外头就是荷池的缘故。
除去常设之物外,角落里都放了冰鉴防暑气,又湃了瓜果在其中,透着清香。
姐妹两个低声说笑了一会,却还不见宋羽望过来,宋在水心里奇怪,打发人去问。半晌后人才回来,却说:“方才有客来访,老爷只得先到前头去敷衍下,请两位小姐再候片刻,老爷打发了客人就来。”又说,“老爷言若表小姐觉得此间无趣,可以先回蒹葭馆休憩”
“这却不用了,咱们就在这儿等着舅舅便是。”卫长嬴忙道。
宋在水对自己家里自是熟悉,道:“也是,来来回回的麻烦,就在这儿等着罢。这花厅没意思,我带你去父亲书房里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书,咱们拿两本打发辰光。”
就引了她打从花厅的侧门出去,是一段回廊,穿过一个小小中庭,就是宋羽望在后头的书房所在了。
这间书房颇大,窗明几净的采光极好。内中笔墨纸砚齐全,件件精美细致,多为前朝古物。书架上古籍罗列,极为周全。
表姐妹两个就随意取了书来观看,卫长嬴想着舅舅既然说不一会就打发了客人来,怕也看不了几页,便挑了本薄的前人诗集。哪儿想到宋羽望那边却是被绊住了,等她把诗集看完了也不见人来说,转头想跟宋在水说话,却见她拿了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入神得很,就不打扰她了——横竖这书房极大,就在书房里转悠起来。
她观看片刻,忽然发现壁上挂着的一幅字画落款正是舅父名讳,便就站住脚仔细看了起来:先扫一眼画,却是一片浩大的荷花与荷叶,其势汹汹。荷花本是君子之花,恬淡宁远,然而这画中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浓烈。碧意森森、红花艳丽、白花惨淡,三色辉映出凄艳绝美之意。
卫长嬴乍看之下竟下意识的呼吸一窒,竟有点儿心旌摇曳,定了定神,就想道:“外头也挂了好几幅舅舅画的荷花,怎么和这儿的都不一样?若非笔法细看还有相似处,只观意境,竟仿佛出自两个人之手一样。”
她不由自主去看画上题的字,字还不少,洋洋洒洒的占了好大半幅地方,细看时竟是一篇悼念之文,却是七年前写成的:因为开篇就说了时间,是“壬戌年仲夏,熏风送暑,明月满楼。余中夜闻歌,酣视于窗前妆台,似睹卿卿之影,狂喜、乍醒,怅然扼腕。起而研墨,旋书思情”。
下边便是正文——
“郁金苏合久不焚,绿绮焦尾累年尘。
妆奁钗环金色暗,腕上红丝痕迹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