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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沈由甲留意赖大勇多年,也还以为他是个难得的人才,以至于报到沈藏锋跟前,把沈藏锋都给误导了。
不过赖大勇虽然驽钝,然而为人心胸宽广,浑然不介意季固的羞辱,反倒搓着手担心起妹妹来:“那卫夫人之言若是真的,倒也罢了,只要琴娘无事就好。可是万一义父您说,琴娘她会不会有事?”
季固冷笑着道:“老子问你,琴娘是蠢货么!”
赖大勇一怔,道:“琴娘向来比孩儿聪明多了”
“那不就是了?”季固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淡淡的道,“莫彬蔚来势汹汹,你携众迎敌都负了伤,何况她单人只剑?她以为她是谁?是传闻里的剑仙么!有独入中军取上将首级的能耐?!”
赖大勇还没反应过来,木春眠却已想到什么,顿时变了脸色,想说话,但看了眼赖大勇,却又沉默了。
季固扫了眼女儿,没说她什么,继续与赖大勇淡淡的道:“丫头今年虽然才六岁,但这么愚蠢的事情她都不会去做!琴娘却去做了,你们两个居然一点都不怀疑不多想,还当真替她一路操心、甚至操心到了叫老子穿针引线、投奔沈藏锋以借力对付那莫彬蔚的地步?!”
话说到这份上,赖大勇怎么也明白了,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道:“义父,琴娘也是您抚养长大的,如何会背叛您?”
“也谈不上什么背叛不背叛。”季固漠然道,“这些年来她打理蒙山帮,颇为用心,也不枉费老子栽培她一场。如今纵然投了莫彬蔚或莫彬蔚背后之人,总也没把蒙山帮卖了。你不是说,几次败仗,但莫彬蔚都是手下留情么?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琴娘放在老子少年时的帝都贵女里,也算得上才貌双全。她又是个心里有主意的,许与帮中或堡中之人,不论是谁都太过可惜了。如今她自己攀了高枝去,老子也不很怪她。只是她不要给老子惹太大的麻烦才好!”
赖大勇听得冷汗滚滚,既羞惭于妹妹的“背叛”行径,又惊惧于义父的一切在握——季固说的这样清楚,恐怕早在听说赖琴娘为了给自己报仇、独自冲入莫家军中时就晓得了端倪。
只是他却不说,任凭自己急三火四中选择投奔沈藏锋,甚至亲自赶来西凉拜见,季固都假作不知。
一直到现在自己拿了卫长嬴的话来请教,才忽然发作——虽然赖大勇一直念着季固的活命栽培之恩,从无二心。但如今想到这义父的高深莫测,还是觉得背后一阵发冷。
他战战兢兢的道:“义父,如今琴娘生死未卜,孩儿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若无义父,无论孩儿还是琴娘都早成了山中孤魂,如何能有今日?若事情真如卫夫人、如义父所料,孩儿定然不会放不会轻饶了琴娘!”
季固虽然一口一个不怪赖琴娘,可赖大勇却最清楚这义父的心狠手辣。别看赖琴娘是在季固膝下长大的,她这次若是对季固不告而去,还擅自左右蒙山帮的前程,季固弄死这个亦女亦徒的晚辈,恐怕连眼波都不会动一下!
赖大勇很清楚,季固再对蒙山帮与曹家堡看不上,这两处都是他毕生心血所凝结,他自己可以看不起,却不意味着旁人就能乱动!
曹家堡因为赖大勇没去过,不清楚情形,蒙山帮里,十几年来有多少人因为生了不该生的心思而合家乃至于连同亲友一起暴毙?
季固虽然收了他们兄妹为义子义女,可究竟不能跟亲生骨肉比!而且只听曹丫一口一个“老不死”,季固跟嫡亲骨血的关系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更不要说收养的了!
赖大勇如何不为妹妹担心?他本来想随口说不放过赖琴娘的,可说到这儿时想到之前帮里人被季固吩咐不可放过时的处置方法,心头一寒,就改口成了不会轻饶,指望季固能够念着旧情从轻发落。
只是季固脸色倒很平静,道:“老子本也有接受招安的打算,谁耐烦在这穷乡僻壤的待一辈子?只是老子也没想到,老子那侥幸活下来的侄子去病居然声名大振到了海内无人不知的地步,而且还救下了瑞羽堂的嫡长子!既然有他这里这层关系,瑞羽堂那位卫大老爷的亲生女儿又是你们今日见过的这位卫夫人,索性投了沈藏锋麾下,路程既近,也好得照拂。毕竟这些日子打听下来,这卫夫人对沈藏锋的影响不小!不过若琴娘那儿有更好的路子,想来冲着救父之恩,老子豁出老脸去讲,退让些个,那卫夫人也不会阻了老子投奔其他人家去。”
他看了眼赖大勇,“琴娘虽然对老子不告而去,但对你这唯一的胞兄,却还是有几分真情的。那卫夫人到底是大家之妇,只这么一手,任凭那琴娘隐匿不见你们有何盘算,恐怕也不得不前来西凉一趟了。”
季固意味深长的道,“到了西凉,就是沈家的地盘!就看她够不够聪明,敷衍得了沈家人了!”
等赖大勇被打发回前院,季固的药也恰好煎好。
木春眠挽了袖子,亲手伺候父亲喝药。
趁着内室无第三人在,她低声埋怨道:“大哥好歹也是一帮之主,您还这样对他非打即骂,不说他场面上下不来。就说他心里会生怨”
“会不会生怨你以为是老子待他好不好能决定的?”季固将药喝完,又从旁边银盘里拣了一颗蜜饯含了片刻,吃下,吐了核,才森然笑出声来,“心大了,对他再好都是徒然!念恩的,平常打骂几句又如何?做老子的打骂儿子岂非理所当然?更不要说他这条命都是老子的!”
木春眠听得一怔,道:“琴娘?”
“老子不放手,还真以为能飞得出老子的手掌心?”季固轻描淡写的道,“敢擅做主张,她最多也就半年寿元了!”
第八十三章 残匪
明沛堂,送走木春眠与赖大勇,卫长嬴呷了口茶水,思索片刻,就叫方才一直侍奉在旁的朱弦:“你去前头书房,将方才那两人所言之事细细说与夫君知晓。”
朱弦欠身道:“是。”正要退下,卫长嬴又叫住了她:“莫彬蔚的事儿想来从前你也不晓得,你且听我与你说个大概。免得一会夫君问起来不知就里。”
前院书房中,沈藏锋正与新聘下的幕僚上官十一闲话,闻说朱弦前来,怕生的上官十一忙就要告辞。
沈藏锋自要挽留:“上官兄切勿见外,此来之女乃是我妻的陪嫁使女,我虽不敏,却赖父助,娶得贤妻。既知你我在此,若无要事,后堂之人定然不会轻易打扰。还请上官兄稍坐,待我召她进来,问上两句。”
上官十一饱学典籍,擅长谋略,论形容也是身长八尺的男子,然而偏生容貌阴柔秀美如处子不说,性情倒比许多真正的处子来得更怕生。被沈藏锋左哄右哄了好半晌才勉强应允下来,朱弦进来之前,他又特意坐到了角落里
看到这幕僚如此怯场,沈藏锋也有点哭笑不得。只是人无完人,上官十一固然不类寻常男子的大方,连个使女也怯以相见,但此人才学却是实打实的。些许怪异处,沈藏锋自能容忍。
他等上官十一躲好了,才叫沈叠唤人进门。
朱弦入内,行礼问安毕,不待沈藏锋询问,就将来意娓娓说来。她是卫家世仆,打小就被父母预备要伺候卫家的掌上明珠的,自幼就得教诲。到了卫长嬴身边,又经贺氏调教,传起话来井井有条,配着脆生生的嗓子听得人很是舒畅。
末了,朱弦又恭敬道:“原本少夫人听说公子请了上官先生在书房里说话,不欲打扰。只是想着木堡主与赖帮主所言之事兴许有些紧要,这才打发婢子过来告诉公子。”
她话音才落,沈藏锋还没回答,角落里忽一个声音传来:“这事情是紧要的。”
朱弦进来的时候没看见上官十一,心里就有点疑惑。只道上官十一已经被沈藏锋打发走了却不想如今这声音却在自己身后响起,不禁吃了一吓。
就见跟前的男主人几乎同时肃了脸色,简短的道:“此事是该如此。”跟着就干脆的打发她回后堂去复命。
等朱弦走了,方才因为随口出声、出声的同时就涨得满脸通红的上官十一有点狼狈的从角落里走回原本的席位,尴尬道:“三公子,适才咳,适才在下孟浪了。”
“上官兄何出此言?方才纵然上官兄不言,如今我也要请教上官兄的。”沈藏锋叹道。
上官十一学富五车却极是怕生,若非之前图鲁突袭迭翠关,他的桑梓告危,不得不站出来保家,怕是至今无人知晓其才。与其说沈藏锋是耗费了这许多功夫才把他请出山,倒不如说是用了这些日子跟他熟悉,让他不至于见到自己就想躲。
但虽然成功的把上官十一带到了西凉城,究竟江南易改本性难移,与此人说话仍旧需要小心翼翼、连哄带骗
沈藏锋好生宽慰安抚了一阵,上官十一才定下心神,说起正事:“前几日三公子言及赖大勇其人,道是看中此人才干。但如今尊夫人遣婢来详说经过,倒似乎不太对劲?”
“上官兄所言极是。”沈藏锋眉宇之间掠过淡淡的厉色,道,“蒙山帮究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原本由甲推荐其帮主赖大勇白手起家,认为是个人才。我因狄人之故,加之到西凉日子尚浅,亦未详问”
上官十一道:“赖大勇堂堂一个帮主,纵然身负小伤,怎也不该看不住一个女子。但如今他却自己跑到西凉来向贤弟求助,想来这内中的古怪应是与他无关,倒是他那个名叫琴娘的妹妹有些异常。”
就算赖大勇想做内间,也不会留下一个蒙山帮看不住他一个妹妹独自去找莫家军报仇这样荒谬的破绽。
“蒙山帮虽然是乌合之众,然而亦有数千人。那赖琴娘能够位列二当家,仅在其兄赖大勇之下,不可能全靠了其兄的荫庇。须知匪徒性情凶悍粗鲁而无礼,若这赖琴娘自身能力泛泛,帮众可不会买这个帐!”上官十一见沈藏锋颔首,就继续说了下去,“身为男儿却居女流之辈之下,饱读之士尚且不能忍受,更遑论山野匪徒?可见这赖琴娘能够居二当家之位,必然有过人之处。依在下之见,恐怕是赖琴娘连其兄也瞒了过去,才导致这赖大勇跑来西凉求助!”
沈藏锋点头道:“上官兄所言极是,只是我却奇怪这赖琴娘究竟意欲何为?”
“若旁人即使知晓这赖琴娘打着独自去莫家军中为兄报仇的幌子,却另有用意,确实难以揣测。毕竟莫彬蔚此人,在这之前却无人听过,即使赖大勇说他背后有阀阅插手,海内六阀,也难以确认。”上官十一知道沈藏锋未必真的毫无头绪,不过是借这个机会称量一下自己这个新招揽的幕僚,所以缓缓道,“但三公子却不然,尊夫人因缘巧合,却是知道这莫彬蔚的跟脚的。其人是凤州人氏,原本差点就被卫家五公子招揽,却因变故反被如今的卫家六老爷卫新咏诓骗而去”
上官十一看了眼认真倾听的沈藏锋,迟疑道,“有一个揣测,在下不知道是否该说?”
“上官兄但请直言无妨!”沈藏锋自是抬手相请。
“据方才那使女所言,卫新咏似与景城侯有深仇大恨。”上官十一皱着眉道,“从其年少之际就与常山公来往、以及去年索性过继到瑞羽堂,可见其对知本堂之离心!”
沈藏锋点头道:“确实如此,据我猜测,其生父与胞姐之死都十分蹊跷,虽然没传出来什么风声。然似与景城侯有所关联如今其嫡兄亦在凤州任职,受常山公庇护。”
上官十一道:“景城侯论辈分身份,都非卫家这六老爷所能报复。纵然他如今过继到瑞羽堂,然而瑞羽堂的卫郑鸿得季神医之妙手,已开始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