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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古姓之人当年虽然是被景况所迫,不得已进山,但他独自一人,胆气再粗,气力与携带辎重有限,又能深入蒙山多少?”
卫长嬴怔了怔,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
“要么卫六叔记错了,要么就是那古姓之人自己记错了或者说错了!”沈藏锋从旁取来灌州府的舆图,指着与桃花县隔了两个县、与西凉全不交界的一处道,“你看此地名苍耳县,听着似与桃花县毫无关系,但此县得名由来就是因为全县盛产苍耳子。”
卫长嬴知道苍耳子乃是一味药材,能散风除湿通窍,倒是桃花县除了处处有桃树外没听说过有什么盛产的药材这一点倒是跟赖琴娘说的,那古姓之人从帝都千里迢迢到灌州是为了贩卖些药材,攒钱娶妻搭上了关系。
沈藏锋又指着苍耳县县城附近一个极不起眼、伸入蒙山的小镇,道,“这个镇的镇名很有意思,它叫桃花仙镇!”
“桃花仙?桃花县!”卫长嬴方才已经听出丈夫之意,然而也没想到竟是错误在了这样的地方,惊讶道,“难道那古姓之人没告诉过我那六叔,他跟同伴到灌州收药材的地方,是镇不是县吗?”
“可能他根本不知道灌州有个桃花县,所以就没提醒卫六叔。”沈藏锋也觉得很有意思,道,“这桃花仙镇,我方才查了一下,它得名是因为镇中有一株五百多年的桃树,号称仙人所种,所以叫桃花仙镇。你想咱们说地方总是习惯了二字或三字,说到四个字的地名却是少数。而且我问过莫彬蔚,那古姓之人跟同乡到灌州时,才十六岁,当时并不识字。他后来能够写信也是因为回帝都后,手里有了些银钱,才请人教了些文字。”
十六岁时大字不识一个的少年,又是跟着同伴走的——恐怕后来卫新咏根据他说的话音找出桃花县来,这人自己也认为就是桃花县呢?
至于说镇与县的差别么就好像季固骂赖大勇的那样,见过帝都的繁华之后,再看底下的城镇,其实都是差不多横竖跟帝都一比都寒酸得紧。
本来灌州就只是下州,州城都入不了季固的眼。
更遑论它辖下的一个小县城?
桃花县是极逼仄的。
要命的是桃花仙镇倒是比寻常的镇子都大,因为地利的缘故,全县的苍耳有七成打这儿汇集,自然吸引了大魏各地的药材贩子。
如此一来,古姓之人把桃花仙镇误认成桃花县也不奇怪了。
想通这些,卫长嬴真是无语得紧,半晌才道:“这仿佛是给沈家送好处来的一样。”
就凭莫彬蔚那些人手以及蒙山帮在灌州的势力,若是没找错到桃花县,在桃花仙镇那一块,恐怕早就找到玉矿、买下矿所在的范围,莫家军坐镇,开始雇请矿工开工了
那样也不会惊动到西凉这边
卫长嬴不能不感慨沈家的好运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卫家,或者说瑞羽堂的运气也不坏。
按照卫新咏的计划,他苦心筹划多年,自然是为了独吞这份好处。但因为一字之差,如今不但要跟沈家分、还要跟瑞羽堂分——没有瑞羽堂站在他背后,又因为卫长嬴这个沈家媳是卫家女,沈家坐拥西凉几个月前才大败秋狄、阵斩大单于的剽悍大军,岂会把所谓的莫家军放在眼里?
瑞羽堂当然不能白站,实际上玉矿消息既然叫卫长嬴知道了,想不分给瑞羽堂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么一来,卫新咏的亲舅舅发现了矿,想找卫新咏的生父一起去占下来。
结果卫新咏的舅舅、生父、生母、胞姐全家都为这矿付出惨烈代价,最后他却还要跟瑞羽堂、跟沈家来分早知如此,就算索性不要了这矿,兴许还不用落到这样的地步。又或者早点拿出来大家分,弄的好没准还能得点好处,即使这好处比不上独占,总比还没到手就为这好处赔了性命好。
卫长嬴想想都觉得这个六叔一家委实可怜,如此遭遇,也难怪卫新咏眉宇之间总是积郁着沉愤之气了
第九十一章 做大哥不容易
两人又说了一阵,把分别盘问莫彬蔚跟赖琴娘的所得对一下,看看是否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兴许卫新咏知道既被沈家盯上,就在邻州这么点距离,又是沈藏锋腾出手来的光景,想甩开沈家单干是不可能的,拖延下去反而容易结怨或生变,提前就交代莫彬蔚与赖琴娘,敷衍不过去就全部说实话。
是以两人一核对,莫彬蔚那边除了卫积、卫新台之死没说外,其他与赖琴娘讲的都差不多。想来只要遣人去桃花仙镇附近的山中一探就可确认了。
卫长嬴感慨道:“我之前还道赖琴娘看中的是莫彬蔚呢,不想她的眼力比我想的更高,原来是我这六叔让她倾心的。去年年初,我这六叔就卸了朝云县县令一职,但被过继到瑞羽堂以及上京,这中间都有好几个月行踪不详。可能就是悄悄赶到桃花县,收服这赖琴娘了。”
“这赖氏也不见得完全是看中了卫六叔。”沈藏锋却是一哂,道,“蒙山帮中不提才貌,人人皆是盗匪,赖氏是受季固抚养教导长大的,季固本是帝都富家公子,出身官宦,虽是工籍,然而因为太医身份的特殊,实际上早先身份并不在一些世家公子之下。所谓耳濡目染,赖氏哪里看得上匪徒?莫彬蔚仪表不俗,亦有才华,但出身却是庶民。怎及卫六叔非但才貌俱全,而且还是正经的阀阅公子来的诱惑?即使卫六叔在族中地位并非多么拔尖,但比之赖氏那是天壤之别了!”
好好的一个名门贵公子与娇艳女匪的旖旎故事,被沈藏锋一说却成了贵公子逢场聊作戏、美女匪有意攀高枝卫长嬴哭笑不得之余暗想:“定然是我那公公婆婆担心夫君身份既高贵,又才貌出色,怕有什么红颜祸水勾引他把他教坏了,早早的给夫君说了许多贪图富贵、趋炎附势的故事。否则我跟使女一听赖琴娘瞧中了六叔,都觉得以六叔的才貌勾引到赖琴娘理所当然。夫君他却觉得六叔之所以能够勾引到赖琴娘,全靠了身份?呃,不过夫君也没见过六叔凭心而论六叔那才貌这天下勾引不到的女子还真不多。”
她这里心下嘀咕着,沈藏锋却露出思念之色,轻声道:“亏得咱们光儿年纪还小,不然,他不在咱们身边,母亲年岁也长了,可别叫人把他给教坏了!”果然他怀疑赖琴娘看中卫新咏是因为卫新咏的身份,完全是因为自己小时候被沈宣与苏夫人教诲的缘故甚至还深以为然,打算将这种思路继续灌输给自己的子嗣
“光儿想学坏,还有好几年呢,到时候咱们早就回去了。”卫长嬴叹了口气,眉宇之间添上几许愁绪,却哑然失笑道,“不过母亲何其精明,谁能在母亲眼皮子底下教坏光儿呢?”
只是卫长嬴不知道,就在她这么说的时候,千里之外的帝都,太傅府中,还真有人正在教唆沈舒光使坏。
沈舒明一手拿了块桂花糖,一手抱着堂弟沈舒光,压低了嗓子与弟弟讲条件:“一会祖父回来,大哥领你去祖父跟前,你就用你的右手上去扯祖父的衣袍要祖父抱你。然后,等祖父换了衣袍出来,你再上去扯祖父的袍子要是祖母或下人想给你洗手,你就抱着祖父的腿哭闹,不许人拉开你,好不好?”
两岁的沈舒光粉妆玉琢的,白嫩的小脸上,大大的眼睛,乌黑明亮,奶声奶气的叫着大哥,却不允诺,只是伸着手去拿糖。
沈舒明忙把手拿开些,诱哄道:“方才大哥说的,你都懂吗?”
沈舒光也不知道是没听明白,还是不想听,依旧专注的伸着他胖乎乎的小手臂,努力的去抓桂花糖。
“哈哈!”拿着柄只得四寸来阔五寸来长的小团扇、故作温柔娴静小淑女的沈舒颜毫不给兄长面子的笑出了声来,幸灾乐祸道,“我就说大哥这主意不成的,即使给二弟右手掌心刷了墨汁,二弟又还没启蒙,哪里会染到墨在手上呢?纵然把祖父闹得今儿没功夫考校你,回头祖父祖母一准还是要查到大哥你身上!如今二弟也还不肯依,大哥,我看你还是照我说的,趁祖父没回来,先跑去大伯那儿罢!”
“你道我不想去父亲那儿呢?”沈舒明哄了几句都见堂弟此刻眼里只有他最爱吃的桂花糖,根本没心思听自己说什么,再引诱下去怕这小祖宗就要哭出来了,只得将桂花糖给了他,悻悻道,“但母亲这回发了狠,亲自盯在父亲那里,说我若是这回考校不过,回去凭父亲怎么护着我,也非揍我不可!”
又埋怨堂妹,“说起来都怪四妹妹你,要不是你已经把《尚书》背完了,祖父何至于要我也背出来?”
“《尚书》又不难,大哥你要不是贪玩,早就背会了。”沈舒颜小嘴一撇,不服气的道,“再说大哥你又没跟我说你还不会背《尚书》,我道你上了这么多年学,四书五经早就都能背了!”
沈舒明默默的吐了一口血,怒视着堂妹:“你当我是你吗?你三岁就能指物咏诗,我三岁时还在缠着小厮给我掏花园里的鸟窝的好么!”
沈舒颜小嘴再撇:“可大哥你现下又不是三岁那会了!”
沈舒明再吐一口血,怒道:“总之都是你的错!你再这么不乖,下次出门,我再也不给你带外头的吃食跟玩具了!”
“你不给我带,我明儿去祖父跟前背《孟子》,后儿去背《论语》,大后天去背《中庸》,再再后天去”沈舒颜扬起精致的小脸,骄傲的道,“你敢不给我带!”
沈舒明欲哭无泪,忿忿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学针线女红才是正经,成日里学什么经史典籍!简直就是不务正业!你就不能学点好的吗?”
“女红针线我又不是没学!”沈舒颜把团扇往他跟前一递,哼道,“你看看这把扇子就是我自己做的,上头这双蝶戏牡丹也是我自己绣的,我针线哪里差了?”
沈舒明打量一眼扇面,双飞彩蝶跟牡丹不说跃然欲出,也称得上栩栩如生,决计不会把彩蝶看成毛毛虫、把牡丹看成柴禾就沈舒颜的年纪来说已经非常出色了。就算是一些专心学刺绣的绣娘在她这么点大也很难拿出这样的绣品来。
他还有什么话说?
沈舒明咬牙切齿道:“你这样样样精通,半点活路不给旁人,不怕往后二弟、三弟都把你恨得死去活来吗?”作为长孙,沈舒明功课被家里任何同辈比下去都是一件很打脸的事情了,更不要说他还是被一个堂妹比下去!
而且这个堂妹不但文才压得他黯然失色,连女孩子家该学的也是一件没落下沈舒明瞬间就觉得自己命苦了,他那些出身仿佛的玩伴里学业比他差劲的有好几个呢!可谁叫人家家里没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堂妹做对比?
现在除了父亲沈藏厉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儿子,不舍得打骂他外,从祖父沈宣到母亲刘氏到向来以温柔大方为长辈们交口称赞的长姐沈舒景都认为沈舒明被宠溺太久,以至于有西席苦心教导、有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随时释疑的沈家长孙,还没有只得他二婶端木氏闲暇时随便教教、年纪也才他一半的小堂妹来的文才斐然
这不,昨日沈舒颜在祖父跟前背了《尚书》全文,今儿个一早,沈舒明就接到祖父的吩咐,让他傍晚过来上房等着,自己要考校长孙背《尚书》。
想到因为有这么一个堂妹、从小以来的悲惨生涯,沈舒明苦口婆心的劝说沈舒颜:“四妹妹你这样不行,你这样见什么学什么、学什么精通什么,长此以往,叫咱们做你兄弟的可怎么活?往后二弟、四弟他们长大了,还有以后的弟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