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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长风露出无可奈何之色:“也没什么,在帝都到处走了走,看到书上记载的天下繁华地如今凋敝的模样,不大爽快而已。”
“胡说八道!你这几日都在帝都,那些被焚烧之后的废墟还没看习惯吗?这样走一走就能不爽快,你前两日回来怎么就没有不爽快?别说那次你一路上就没看到一座遭了兵祸的屋子!”卫长嬴听了这话,连想都没想就哼道,“你真不说实话是不是?以为你长大了我这做姐姐的就打不得你?”
“大姐你连夫婿都敢打,何况我这弟弟?”卫长风失笑的摇着头,感慨道,“亏得姐夫好性情,不然,家里非跟着你把心都操碎了不可!”
又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姐还是这么爱打人”
卫长嬴拿扇子敲他,皱眉道:“不要把话岔开!”
这位胞姐的胡搅蛮缠以及说打就打的守信,卫长风是从小领教大了。所以此刻被她紧紧抓着,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勉强回答道:“我去了一趟灵仙长公主府的后院,祭奠了下苏氏。所以心绪不佳。”
“灵仙长公主府?”卫长嬴一怔。
之前卫长风突然前来京畿,起初的仓促叙话后定下了卫长风来教导沈舒光一事,让卫长嬴放下了对儿子学业如何为继的担心。
而接下来姐弟闲暇相谈,卫长嬴自是同胞弟说过这个到死都没跟他照过面的未婚妻的。
说来苏念初也是命苦。
她没有被列进苏家突围人选中倒也罢了,纵观这帝都上下贵胄,今年正月初一唯一因为骨肉的缘故被父兄主动带上的女眷,大概就是顾柔章了。
其他的,要么就是像邓弯弯一样,有个嫡亲长兄之类的舍不得,独自转了回来接应;要么就是如端木芯淼这种,有一技之长,家族舍不得放弃。
偏偏灵仙长公主府因为当年灵仙长公主不受宠爱,整座府邸的修筑都是草率完成,以至于灵仙公主下降之后,还未满月,就不得不暗中遣人寻找匠人修补屋顶——这样的长公主府,如何能指望有多么精巧的迷室暗道可以躲藏?
当然苏家是有这样的地方的,然而连邓老夫人都带头让出来保存能干的下仆好为子孙谋,哪里还有苏念初的位置?
所以她只能一死。
不管灵仙长公主多么不受桓宗皇帝的喜欢,也不管这种不喜欢牵累了苏念初多少。但谁也无法否认,苏念初非但是青州苏氏嫡出之女,更是大魏皇室血脉、桓宗皇帝的亲生外孙女、愍帝的亲甥女!
她这样的身份,不管心里怕不怕、不管心里有多怕,在众人看来,那是必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再说苏念初自己也不见得忍受得了在一群蛮夷手里受辱
在玉竹镇那次迎接帝都里幸存的女眷时,卫长嬴没有看到这个准弟媳,还以为是灵仙长公主府的密室太过隐蔽了,头一次搜救没找到人。
因为是弟弟的准未婚妻,她后来特意派人去叮嘱沈藏锋仔细找找。不想经过一番曲折,却从长公主府一个勉强活下来的下仆口中得知,苏念初摔了她给的那对鸳鸯镯子,自刎了。而且灵仙长公主府几遭劫掠与焚烧,甚至连尸体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时候卫长嬴一来惦记着次子的身体,二来要安抚沈藏凝等人,可以说是忙得团团转。晓得此事后,哭了一场,派自己的陪嫁去灵仙长公主府的遗址里翻找了点东西,以卫家的名义在城外庄田里立了一个衣冠冢。
由于苏念初只差亲迎一道就是正式的卫家媳妇,卫家替她收殓也是合情合理——当时苏家只有苏秀茗跟苏秀葳、苏鱼舞三人在,邓氏跟宋在水都还没到,苏秀茗等人伤心父母都来不及,对平常不怎么亲自来往的堂弟一家的丧事也只是顺带办罢了。卫长嬴把苏念初的后事接过去,他们也乐得省事。
立了衣冠冢后,卫长嬴手中事情多,这事也就这样了。
还是卫长风突然来到,才让卫长嬴想起这个无缘的弟媳。
卫长风到湖畔沈家别院后第三日,卫长嬴就陪弟弟去衣冠冢上拜祭过。
后来卫长风又独自去灵仙长公主府的废墟上祭祀过两次——他第一次、第二次去,卫长嬴从送他的沈家车夫处得知,还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卫长风几年前就跟苏念初定了亲,想是一直把苏念初当妻子看的。卫长嬴又把苏念初描绘得才貌双全,性情可人,这样青春年少却因帝都沦陷含恨殉节的少女,即使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听到的人也会为之扼腕叹息。
但这会听说卫长风这都第三次去了,回来之后还情绪这样低落,卫长嬴难免要担心弟弟对这没照过面的未婚妻过于念念不忘——不是她见不得弟弟对准弟媳情深义重,可即使她没见过曾外祖父宋耽,也见过舅舅宋羽望。
宋耽当年可不就是因为过于迷恋亡妻,其后找的酷似亡妻的蓝氏同样只生了一女,才没留下子嗣?宋羽望呢,要不是卫蝉影生有二子,江南堂本宗的亲生血脉估计也就到他而止了。
卫长嬴可不希望卫长风学这两位长辈!
她迅速思索了下措辞,正要试探弟弟对苏念初到底有多沉迷,不想卫长风倒先开口了:“我就是想着大姐你当年的话,颇为感慨。加上这些日子的事情,越发觉得这些年来的一些想法竟是大错特错这才常过去那里,也是提醒自己不要再犯。”
卫长嬴诧异道:“我当年的话?”
第一百十二章 烽火再起
“当年大姐不肯学女红针线,非要习武,我总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女儿家么,德容功行都放下了,怎么成呢?尤其大姐你还是要嫁进阀阅里的。”卫长风淡笑着道,“但这回要不是大姐当年的坚持”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详细提正月里的事情,自嘲一笑,“我总以为既然出身阀阅,这辈子注定了高高在上,原也不需要去考虑卑贱之人的忧虑。可这回看到帝都各家的凋敝,才知道往日自矜出身不过是年少无知罢了。阀阅子弟又如何?本宗嫡出又如何?大限到来终归不免一死。”
卫长嬴皱眉道:“年纪轻轻的说什么大限不大限!”
虽然知道弟弟经常去灵仙长公主府祭祀、且回来之后心情就不好并不是完全为了惦记着苏念初,但卫长风这番话也不能叫她放心。
遂狐疑问,“可是你最近遇见了什么难事?”
“没有,许是头一次离家,跟从前在凤州所见所闻大不一样,感慨多了点。”卫长风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光儿的功课做完了吗?我今儿本没想到要来这里的,还是卫晚提醒,道是该来看看光儿的功课了。”
卫长嬴看了他一眼,道:“光儿向来最是乖巧,你给他布置的功课他怎么会不做完呢?早两日就写好了放在我这儿,就等你来看了。结果你一去五天没来,他这两日都拿回去重新温习了。”
“我这就去眺翠楼。”卫长风忙赔笑,“前两日在姐夫那里听姐夫跟幕僚议事,那位上官先生委实大才,不知不觉就忘记了回来。”
“原先你姐夫还有一位幕僚姓年,叫做年苼薬。此人虽然品行有缺,但听你姐夫说也是个才华横溢之辈,可惜帝都沦陷时没了。这上官十一也不错,就是太害羞了些,如今能让你旁听议事,倒是大方了不少。不过他们议事也不可能一直议着,你得空也要想想这里啊!”卫长嬴叹了口气,“好了,光儿这两天来请安时总要问起你——你快点去吧!”
等卫长风走了,卫长嬴立刻把他的心腹侍卫叫到跟前:“长风又去了灵仙长公主府的遗址,这是第三次了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贴身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
卫长嬴就皱眉:“真的什么头绪也没有?我记得长风以前可不是这样容易伤春悲秋的样子!怎么这次来了帝都,动不动就要感慨万千?”
“是不是因为苏家四公子之死?”见卫长嬴语气中似有怒意,两名“碧梧”不敢怠慢,苦思冥想之下,一人就猜测道,“苏四公子的死因疑点重重,公子曾说过苏四公子也是苏家极尊贵的子弟,谁想他有十万兵马拱卫,却还是说没就没了,实在世事难料!”
另一人则道:“公子前两日写过哀悼准少夫人的诗,但后来又烧了。是不是公子还惦记着准少夫人?”
卫长嬴皱眉听着,总觉得这两种猜测都未必是对的。
不过侍卫除此之外也猜不出旁的缘故了,她只好让他们都退下。
接下来几日卫长风都住在别院里,用心教导沈舒光。
卫长嬴冷眼旁观,见三五日后,卫长风的心情似乎才恢复如常,心里疑惑更深。
恰好这时候要送东西城给沈藏锋,本来卫长嬴想让下人去的,为了弟弟,她亲自跑了一趟。
沈藏锋看到妻子亲自送东西来知道必有事要说,打发了闲人,听完缘故,他也有点愕然:“你说的这五日,长风在我这里一切如常,未见有什么不喜啊?怎么回去时竟兴致不高?”
又说,“他去灵仙长公主府里祭祀我是知道的,长公主之女毕竟是他只差亲迎的发妻,我想是不是这个缘故呢?”
卫长嬴道:“我旁敲侧击的问他,他却不承认。”
“长风还没成亲,面嫩也是有的。”沈藏锋用过来人的语气道,“虽然他们没见过面,但早年就定了亲。如今想念着也不奇怪苏家这位表妹去了也不久,总是伤心的。过些日子,想也就好了。”
卫长嬴正觉得自己是白走这一遭了,告辞的话待要出口,被打发到外头去的沈叠手持一件公文,神色凝重的匆匆而入,不顾卫长嬴在旁,就出声禀告道:“老爷,北戎有异动!”
原本正与妻子言笑晏晏的沈藏锋脸色顿变,沉声道:“快拿过来!”
公文被交到他手里,他一面打开一面对妻子道,“我这儿有事,嬴儿你先回去!”
卫长嬴是很想多留会、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可现在沈藏锋赶了人,她也只能暗叹一声,道:“我这就走。”
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沈藏锋在背后吩咐沈叠:“召都尉以上诸将来!”
卫长嬴听出他语气里的肃然与郑重,用力咬了下唇:看来,戎人的异动不小,不然沈藏锋不会才看了一眼公文就吩咐召集众将议事。
按照沈家如今剩下来的这些人,若是需要北上抗戎的话,必定又是沈藏锋亲自领兵虽说夫妻两个如今也是一个城里一个城外,不能在一起。但到底离得近,隔三岔五的可以一见。一旦沈藏锋率兵北上,那就又要远隔山水了。
而且才有苏鱼梁身死的事情,卫长嬴实在不能放心丈夫再次上阵。
可这种事情若发生了根本不是她能够阻止的
她心事重重的回到别院,就打发人去宋家别院问宋在水可有空暇。
半晌后下人来禀告:“宋家大夫人病了,表小姐如今正在跟大夫说话,说傍晚时会过来与夫人一起用饭。”
“叫厨房备几道宋表姐爱吃的菜肴。”卫长嬴点了点头。
到了傍晚,宋在水带着使女,披着满身晚霞跨进门。
“北面戎人又进犯了。”宋在水还没落座,劈头就道,“刘家自忖守不住,已向苏家沈家求助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卫长嬴按着几面的手微微一颤,道:“北戎异动我知道,刘家求助我倒还不清楚。”
“晌午那会你打发人去问我是否有空,我还以为什么事。结果下午的时候,下人就报了这个消息来。”宋在水脸色很不好看,她不仅仅是担心苏鱼舞上战场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