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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歌、艳歌,十公子好歹也有九岁了,如今生身之父与生身之母双双为戎人所害,海内咸伤,十公子不思在灵堂为父亲与生母守灵,反而偷偷跑出来玩耍——大小姐教训他孝悌之义,反遭他拳打脚踢、恶毒污蔑若不是世子妇如今乏着,定然要请世子妇主持公道!”依着贺氏恨不得把卫高岸这张嘴彻底打烂了才解恨,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索性几个耳光把卫高岸打得暂时不能说话,跟着沉声吩咐,“你们先送他到夫人那儿,让夫人替世子妇好生管教管教他!至亲丧仪,族里没有一房失礼,亲生之子,如此不孝,简直丢尽了卫氏的门风!”
卫琼姐妹对望了一眼,心里很清楚贺氏这么做,不仅仅是掩盖卫长嬴与她自己打了卫高岸,也是为卫高岸好了之后想说出真相做准备,扣紧了卫高岸在守灵期间跑出来这一点,给他坐实了不孝之名——那他往后说什么也没人相信了——包括污蔑卫长嬴失贞的话,只会被认为是对堂姐管教自己不孝的记恨报复。
不过卫琼姐妹也不同情这族弟,卫高岸自以为委屈,可他所知道的又哪里是什么真相!何况卫琼姐妹的哥哥受卫焕赏识不说,前次遇刺,卫青也是九死一生,侥幸生还。姐妹两个就卫青一个兄长,她们父亲平庸,这辈子前程都指着这个哥哥呢。若卫青当真死了,即使卫焕念着卫青照拂她们,但哪里有胞兄在世好?
卫高岸诅咒卫长嬴死在林子里——卫青是陪着卫长嬴的,卫长嬴若死了,即使卫青平安归来,宋老夫人和宋夫人能饶了他?即使卫焕爱惜他的才干,也会心头存下刺来罢?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前程尽毁!
关系到切身利益和唯一的胞兄,因此卫琼姐妹淡淡的看着这一幕,非但没有因为卫高岸的年岁流露出不忍之色,反而轻轻柔柔的道了一句:“高岸族弟今儿个实在是大不孝,无怪长嬴姐姐被气得动了手。这族弟年纪小不懂事,讲道理又不肯听,姐姐如今管教他,也是为了他好。族弟现在不知道,以后总要明白的。”
三个姐姐都说卫高岸偷跑出灵堂是为了玩耍,那他也只能是玩耍了。
只是卫琼姐妹的这份示意,卫长嬴却全然没有听到。
出于本能的掌掴了卫高岸后,卫长嬴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难以描述的愤怒委屈与羞辱,让卫长嬴一忽儿觉得全身冰凉、一忽儿又被愤怒烧得通体炽热难忍,这样的冰与火里,卫长嬴只觉得神智都模糊了,意识像要陷入到极远极深的地方去,那儿空空落落什么也没有,说不出的清净与安心
回廊上,让琴歌、艳歌拖了卫高岸去交给宋夫人的贺氏回过头来发现她不对,又摇又问,差点吓得嚎啕大哭,却见卫长嬴忽然转过身,径自朝马车的院子走去。
贺氏才要松口气,却注意到卫长嬴的步伐,轻而发飘,浑然不似一个长年习武之人,却仿佛久病之后的孱弱,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在贺氏一路祈祷上苍、战战兢兢的陪伴下回到瑞羽堂,卫长嬴连夜就病倒了。
她昏昏沉沉的躺在榻上,似醒非醒又似睡非睡,要说伤心难过卫长嬴又很茫然,要说气愤过度她却一个人都不想报复只想着就这样睡过去再不醒过来,却也轻松。
宋夫人在敬平公府帮忙,瑞羽堂这边因为宋老夫人一来余怒未消,二来是长辈,并没有亲自去敬平公府吊唁,只让陈如瓶意思意思的去看了回小刘氏,宋夫人和裴氏都不在,自然是宋老夫人暂时当几日家。
正满意着却听到心爱的嫡孙女在敬平公府的遭遇,而且还为此病倒在榻——贺氏以为,宋老夫人一定会勃然大怒,立刻就给敬平公府上下一个好看!
然而听完贺氏添油加醋、声泪俱下的陈述后,宋老夫人眼中也渐渐泛起了晶莹之色只是却丝毫没有要去追究那两个嚼舌头的族中晚辈的意思,更没有设法收拾卫高岸的意思,而是慢慢拿帕子在眼角点了点,将晶莹不动声色的按去,淡淡的道:“这事儿我知道了,古语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那时候一国之君尚且做不到,又何况是咱们家?纵然打杀了这些人,其他人就不说了吗?旁人不敢在你面前说,私下里议论,比这些话更恶毒无耻百倍千倍难道要把人都杀了?”
贺氏一呆,完全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因为哺乳卫长嬴,在宋老夫人和宋夫人跟前一向是有一份体面的,此刻就不甘心的反问:“难道大小姐受的委屈,就这样算了吗?”
这话一说,侍立在宋老夫人身后的陈如瓶就投来责备与警告的一瞥。
贺氏随即醒悟自己这话太逾越了,就算是宋夫人在这里,也只会在私下无人时才敢这么说!
只是宋老夫人目光转冷片刻,却到底没有发作,而是幽幽的道:“你不懂,沈家人三日之后就要到了,虽然长嬴她未必”若是沈家态度不对劲,那说什么也要把这门婚事退了,免得孙女嫁过去受尽委屈和屈辱——这虽然是卫焕与宋老夫人都达成一致的看法,但现在沈家人还没到,这门亲到底结得成结不成都不好说,当然不能透露出来。
所以老夫人失神了下,把这话含糊过去,一字字道,“凤州的谣言还没有帝都厉害!长嬴在凤州还有长辈的庇护,若现在这些她都扛不住,往后还怎么到帝都去?”
打发了贺氏,陈如瓶默不作声的拉开宋老夫人的袖子,但见老夫人枯瘦的腕上,几道深可见血的掐痕赫然,这是老夫人听贺氏描述卫长嬴在敬平公府的经历时自己掐的。
陈如瓶取了药膏来替老夫人涂抹,低低道:“大小姐过去之前,老夫人不是就知道必然是这样了吗?怎的怎的还是把自己弄伤了?”
“知道这孩子过去吊唁必然会听见议论她的难听话归知道,真正听贺氏说起那些人胆敢这样污蔑羞辱我唯一的孙女儿,我怎么可能不伤心难奈?”宋老夫人眼中满是痛色,却忍着道,“但这不能叫贺氏看出来,贺氏虽然性。子急了点儿,忠心上却没有问题的,她又向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宠着长嬴。我怕她看到我动摇,会一直求我出手她多求几次,没准我就真的管了。”
“这些人这样对待长嬴,我当然饶不了他们!但不是现在,万一沈家这门亲还是要结不先让她在凤州听一听那些话,难道要我前脚把孙女风风光光嫁出门、后脚就听见她在帝都承受不住诋毁出事的消息么?!”
宋老夫人哆嗦着手,遮住颜面,呜咽着道,“我连羽微都吩咐她在敬平公府里住着帮手,这几日不必回来了,就是要让这孩子独自撑过去即使不去帝都,往后我也不能一辈子盯紧了她,让她现在磨一磨,熬过这万箭穿心的痛楚,往后没人能够再拿这把柄威胁到她——卫郑雅死都死了,我怎么还能让他用这非议来辖制长嬴一辈子?!”
第七十三章 做梦去罢
午后,贺氏步伐缓慢的出了门,秋风卷着水意,吹得廊下风铃一阵叮当作响。
朱实和朱阑对坐在廊下美人靠上,两人裙边放着一只柳篮,上面盖着荷叶,篮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把周围都弄得湿漉漉的。
两个小使女本来趴在栏杆上往廊外接雨玩,见着贺氏出来,忙一起起身迎上去,一个要接贺氏提着的食盒,另一个小声问:“姑姑,大小姐可肯进食了么?”
“让小厨房再换几道菜罢。”贺氏紧皱着眉,叹道。
“从昨儿个到这会,送进去的都是大小姐平常最爱吃的呢。”朱阑感受到食盒与拿进去时一样沉甸甸的,有些发愁的说道,“如今要换什么好?”
贺氏心情很不好,若这么说的是朱轩或朱弦,她必然直接一顿训斥,只是朱阑的父亲是宋夫人手底下的管事之一,平常对贺氏也非常尊敬,到底要给些面子,便淡淡的道:“你们只管往小厨房里传话去,换什么那是厨房的事情,又不要你们做!莫非你想去厨房做事,先替他们愁起来?”
朱阑一脸尴尬,朱实和她玩得比较好,见姑姑把同伴冲得下不了台,忙道:“咱们方才去园子里摘了野菱角,这东西清淡,不知道大小姐会不会吃几个?”
贺氏看了眼她们身后的柳篮,皱眉道:“那篮子里就是?怎么提上来了,把这廊下弄得这样脏。”
“原本放在庭中的,可方才下起了雨。”朱实小声道,“就拿上来了姑姑,要么咱们剥上一碗送进去?”
“试试罢。”贺氏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道,卫长嬴自幼康健,向来无病无灾,她又长年习武,消耗大了,胃口自然也好。从来只有被劝说莫要贪食,什么时候会没有胃口?如今说是病了,其实都是心病,只要想不开,那是什么山珍海味都吃不下的。否则卫长嬴想吃什么,卫家会没有呢?
这两日来,贺氏可谓是把能说的话都说尽了,然而凭她怎么开导,卫长嬴只是面朝榻内,默不作声。有时候贺氏悄悄探头过去张望一眼,见她长睫张合之间,泪光潸然贺氏忍不住也哭了。
昨日卫长嬴一整天都滴水未沾,晚间的时候,贺氏叮嘱琴歌和艳歌看好了她,自己又去寻宋老夫人。可宋老夫人知道孙女整日里都不肯进食后,脸上肌肉抽搐良久,却在贺氏盼望的目光中,淡淡的道:“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都要你手把手的教。少年人头一次受挫,总归是要挣扎一番的,你不要总是去劝说她让她静一静,自己想!”
贺氏当着老夫人的面抹起了泪:“婢子知道老夫人的良苦用心,只是大小姐若肯进食,躺上几日也无妨,如今大小姐不吃不喝身子怎么受得住呢?”
宋老夫人毫无征兆的发起了怒:“寻常人一两日不吃不喝也没事儿,何况长嬴自幼习武、身体强健?!我已经说了,这道坎必须她自己迈过去!你前日来了,听得不够清楚么?今儿个又过来罗嗦,你这是惟恐害不了她?!”
“婢子恨不得拿命去换大小姐喜乐一世,怎么会害大小姐?”贺氏忙跪下来分辩,然而宋老夫人根本不想听,直接叫左右把她赶出去:“我的孙女要怎么教导用得着你来多嘴?说了这次让她自个熬,你再多事,索性也不要留在衔霜庭了!没得成日里帮着倒忙,叫我好好的孙女给你惯坏了!”
恐惧于老夫人说到做到,真的把自己从卫长嬴身边赶走,今日卫长嬴继续不食,贺氏除了趁她睡着时,拿帕子沾了水,替她润一润干裂的唇外,连派人去将卫长嬴的情况禀告宋夫人也不敢,根本就是无计可施。
现下同意朱实、朱阑剥碗野菱角,也是抱着万一的希望。
她亲自去到厨房里督促,让做饭的厨娘将菜肴做的尽可能的香气扑鼻、引人欲食,重新拿回衔霜庭。还没进去,就见双鲤引着宋老夫人跟前的两个小使女,各自捧了东西,从不远处的小径上走了过来。
见到贺氏,双鲤忙快走几步,招呼道:“贺姑姑!”
“双鲤?”贺氏站住脚,看了看她们手里的东西,却是一些素色衣料和钗环吃食之类,她诧异的问,“这是?”
“大小姐如今醒着么?”双鲤先反问了一句,这才道,“方才敬平公府那边闻说大小姐病了,送些东西来。”
贺氏因为卫长嬴是去敬平公府吊唁听了议论才回来就病倒的,如今对敬平公府上下都腻烦得紧,就拉长了脸,把双鲤拉到一旁,小声道:“大小姐快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话也不肯说,都是在敬平公府里听了那些烂舌根的造谣污蔑的话儿闹得——如今再听到那边送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