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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祖母的意思,是让祖母不能放心任何一位庶出的叔父登上阀主之位。”卫长嬴斟了一盏茶,递与宋老夫人,看她慢慢的喝着,脸色也恢复了正常,暗松一口气,继续道,“如此母子不能同心,看似一家人,实则裂痕早成。尔后,已故的堂伯父,就有了机会?”
宋老夫人放下茶碗,点头道:“不错!实际上她与我是一样的,唯一的儿子不能指望,也只能指望孙辈了。然而她的孙辈比我的孙辈长了一辈,在她看来这自然是有优势的。更何况你们父亲身子弱,即使遇见了那位那位大夫,然而你们落地还是在你们母亲进门后近十年!长风今年才十五,比起卫郑雅的长子都小了很多!”
她吁了口气,却是得意的笑了起来,“可如今,还是我赢啦!”
卫长嬴也弯了弯眼睛,心想原来祖母那样忌惮二叔,不仅仅是因为二叔提议过让次子过继给大房,更因为曾祖母的缘故?
想想这没见过的曾祖母也着实是个厉害的人,卫盛仪出生的时候,卫郑雅才几岁?她就考虑到了因为嫡子卫桓的不争气、阀主之位只能传给庶子卫焕后,在卫郑雅这一代又该如何夺位阀主之位了。
毕竟卫焕做了阀主,老敬平公夫妇总归也要过世,地位既然稳固,怎么可能放着自己亲生骨肉不扶持,却去扶持侄儿?
而按着这曾祖母的筹划,宋老夫人自己的儿子大抵多病,不能操劳,阀主之位只能在庶子或嫡孙之间出现。然而庶子们都怀疑宋老夫人害了自己的生母,或多或少都会想着若自己做了阀主之后要替生母争口气。
对于这份仇怨,宋老夫人不屑解释也无法解释,以宋老夫人的为人,就是冲着庶子们的这份疑心,也由不得她不阻止庶子觊觎阀主之位。
如此两下里必定势成水火。
卫焕这一支斗起来了,卫郑雅才能有机会。
实际上这曾祖母的计划差不多就完全成就了。甚至卫郑鸿的身子骨儿比她估计的还要坏,差点就绝了嗣,即使侥幸得遇良医,却因为耽搁了辰光,还是只能终日静养。
但计划到底只是计划就像宋老夫人得意的那样,卫郑雅,死了。
宋老夫人,赢了。
卫长嬴眯起眼,有些明白祖母的意思了:凭曾祖母如何目光长远,如何筹划周全,她到底死了。只从三位庶出叔父生母相继死去上可以看出这曾祖母在时的手段,即使自己的祖母,面对她接二连三谋害庶子的侍妾,而且将罪责推卸带自己头上来,却也是毫无办法!
但这曾祖母死后,卫焕与宋老夫人一点一点的反击——最终,卫郑雅也死了。
所谓的输赢,究竟只有活着,才有意义。
她微微而笑:“祖母的教诲我记下来了:遇人攻讦,未必是自己做的对或不对,先想想旁人是否想得到什么好处;与人争执,不拘陷入何等的景遇,总归是活着才有胜负!”
第九十章 尘埃悄落
数日后,知本堂的祖祠顺利修缮一新。择了一个吉日,卫崎强撑“病体”,带领知本堂上下高冠严服的祭祀过了,又继续“病倒”。
如此大半个月后,圣上准许卫崎致仕的恩旨也到了凤州。
这次天使带来的消息除了卫崎致仕后朝廷照例荫封其嫡次子以示优待外,对瑞羽堂来说还有两件好事:第一件是卫崎推荐的新任司徒人选卫煜十有八。九可成;第二件却是和宋在水有关了。
卫煜任司徒,这是卫焕经过思虑之后,抓住重建祠堂这一点,与卫崎反复争斗商议之后抛出来的条件。也是瑞羽堂和知本堂之间的平衡点。
圣上对卫焕与卫崎印象都不错,卫崎这个前任以“年事已高、此番归乡修缮祠堂,远路迢迢,兼之心中忧伤愧疚于先人之灵受到搅扰,至凤州,遂一病难起,愿乞骸骨”为由致仕本就让圣人觉得非常惋惜。纵然向来耿直的卫煜帝宠平平,但由于卫崎的推荐,据天使言,在天使动身前,圣上已经决定下旨提拔卫煜了。
这事和后院关系不很大。
卫长嬴知道后只是略一想就放过,横竖这事会有祖父去操心。她关心的,当然是宋正在水。
之前卫长嬴姐弟一路将宋在水一行送出城外三十里路,本也是翘首盼着一路上的消息,好知道这亲到底退不退得成、而邓家又是否可信?只奈何归来的路上遇刺,一连串的事情下来,根本无心多去关注宋在水了。
没想到这次天使恰好带了此事的结果来。
结果谈不上好与坏
因为若说不好,宋在水倒也如愿以偿,退婚成功了。
若说好呢,这门婚事解除的缘故却是因为宋在水在回京前夕,拉扯的马匹忽然失控,马车栽进路旁水沟、车中的宋在水摔倒之际,为使女头上金簪划伤了额角。
这些日子以来,宋家和宫内一直暗暗的为其延医问药,竭力诊治。只是到了前不久,伤口结的痂都落了,露出来的痕迹鲜明无比,被寻到的大夫仍是束手无策。
东宫比宋在水还要长两岁,如今已经及冠。
再加上东宫的几位小郡主中,最长的一位郡主已经有五岁,虽然宫廷里有女官,皇后娘娘也能教导郡主,然而圣上也认为该让太子妃过门了。
偏偏早就定好的太子妃赶在这时候伤了容貌。于是邓贵妃就讲了:“三年前,有人向圣上进言,道太子妃的命格与太子殿下未必合宜,圣上将信将疑,因着疼爱太子殿下的缘故,为策完全,故而令大婚推迟。如今看来,亏得圣上圣明!”
按照宋家接下那柄金镶玉如意时的约定,是宋在水及笄就要过门的。然而宋在水今年已经十八,却只在年初才开始被催促返回帝都成婚。这都是因为当初宋在水及笄前夕,皇家待要预备婚礼,不想宫中却忽然走了水。虽然因为扑救及时,没有真的烧掉什么,却把圣上最喜欢的一座楼阁焚坏了。
这让圣上勃然大怒,使人追查,却有人去寻到一位卜者,卜出来竟与宋在水有关,道是宋在水与太子命格不合——当时圣上半信半疑,为了万全,就下令暂缓婚事。
然而现在隔了三年,眼看宋在水就要嫁进皇家了,居然她自己也出了事情!
两次出事,圣上本就有些相信命格之说,心下不免嘀咕。听了邓贵妃的话后,觉得横竖国中可以做太子妃的闺秀不少,没有必要一定娶这宋氏。既然心有疑惑,圣上就下旨,以命格不合为理由,让宋家将金镶玉如意归还皇室。
所以现在宋在水虽然挣脱了准太子妃这副枷锁,但在帝都处境非常的尴尬。
本来她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岁即使还没出阁、婚期也是指日可待了。如今却遭遇退婚,还是被皇家退婚,想也知道,她往后的婚姻比卫长嬴被退了亲还要麻烦。
因为即使是皇家主动索回金镶玉如意的,但总归曾经是准皇媳。阀阅世家子弟,大抵有荫封官职在身。他们的妻子也会有诰命之封,不时需要进宫请安或赴宴——宋在水这个曾经的准皇媳再以臣子之妇的身份进宫想来也尴尬。
不仅仅是尴尬,按着邓贵妃的说法,宋在水只要与皇室沾了边就不会有好事,可能是她自己也可能是皇室——比如说被烧坏的那座圣上非常喜欢的楼阁。
因此圣上明着下旨说她命格与太子不合,实际上也就是在让她往后离皇家远点。
所以宋在水往后要嫁人只能远嫁,而且还要注意,嫁那种轻易不会被调回京的
若只这么个限制倒也罢了,可宋在水年已十八,不说这个年岁的男子即使没成婚也定了亲。就说十几岁的少年,谁不盼望着往后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结果娶了宋在水,多多少少要绕着帝都走,谁会甘心呢?
何况宋在水原本的好相貌还毁了!
卫长嬴知道之后很是叹息:“表姐往后要怎么办呢?”
宋老夫人也觉得那么才貌双全识大体的侄孙女着实可怜,但听孙女这样说,就宽慰道:“好在这孩子自己就是个有成算的,她又那么不想嫁进东宫。如今恢复自由身,即使嫁低一点,想来她自己也不介意。过日子,最紧要的还是要自己想得开。”
“表姐倒是说过,只要不嫁进东宫里去,嫁低些她也认了。”卫长嬴蹙着眉道,“只是表姐到底十八岁了,这回,又伤了脸”
“年岁是长了。”宋老夫人安慰她,“但在水那样的人才,十八岁也不怕没人动心。就是圣上不喜她在帝都出现,上进的男子未必愿意为了她放弃前程。”又说,“伤的也不是脸,是额,现下还不知道伤痕是个什么情况,若伤得地方不大,平常描一描斜红就是了。”
卫长嬴苦恼的道:“当初怎么就没想出来又能顺顺利利退婚又能让表姐不耽搁的出阁这样的好主意呢?”
宋老夫人撑不住笑出了声来,伸指点着她的额,道:“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小心翼翼的教唆着,道是只要把亲退了就好,旁的什么也不计较了。这才几日光景就贪心起来了?”
卫长嬴赖着不认:“哎呀,还有这样的人?真是好生贪婪,是谁是谁?”
“是啊,是谁来着呢?”宋老夫人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道,“让我来猜猜这个人啊,穿着艾绿窄袖衫儿、系鸭黄留仙裙,头上啊,还别着一朵芙蓉花呢!”
这正是卫长嬴今儿个的装扮,头上的芙蓉花还是宋老夫人说她今儿个珠花少戴了,从手边银瓶里掐出来亲手替她簪上的。卫长嬴闻言就不依的闹起来,扑在她怀里又叫又摇,祖孙两个纠缠了好一会,宋老夫人才笑着告饶。
理罢仪容,重新坐好,宋老夫人说回正题:“这事情已经木已成舟,在水往后的婚事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横竖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妆奁总归是不会缺少的。若是士族远支里头有清贫却能干聪慧之人,未必成就不了好姻缘。”
卫长嬴明白这个理儿,但想到表姐那样聪慧伶俐那样的识大体懂事,却因为曾经许过东宫这件事情,如今不但付出容貌损伤这样的代价又顶着命格不受圣上喜欢的传言,才把亲事退掉。
而且往后的婚姻遥遥无期
她心里很是难过,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之前还与表姐约好了在帝都见呢,如今表姐不得圣上喜欢,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返回江南?若是要回江南,表姐伤了容貌,怕是不会从咱们家这儿走了,这样的话我出阁以后怕也看不到表姐往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遇见?”
卫长嬴有点闷闷不乐了,“真想快点到帝都,好看一看表姐如今的情况。”
这话音才落,就听宋老夫人哈的一下乐出了声!
卫长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宋老夫人哈哈笑了半晌,才擦着眼角向她道:“好孩子,这话你在祖母跟前说说、在这屋子里说说也就是了,出去之后可别这样傻,把心意都说了出来!”
“什么呀!”卫长嬴呆了一呆,随即明白过来——快点到帝都,自己是出阁之后才会去帝都,这不是等于在说自己急嫁吗?她顿时涨红了脸,气呼呼的跳了起来,恨道,“祖母最坏了!人家明明就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担心表姐、想看看表姐嘛!祖母就爱乱说话!”
说着三蹦两跳出了门,身后宋老夫人的分辩声里兀自带着笑意:“嗳,就怕旁人这么想你啊!你自己说你这话叫不叫人误会?再说,若是没说到你的心事,你跑这样快做什么?”
卫长嬴啊呀一声,举起袖子掩了脸,趿着木屐,把回廊踩得一片噔噔直响:“祖母欺负人!我不跟祖母你说了!”
宋老夫人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