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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聚小青湖
二零一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地上的白霜被阳光晒尽之后，气温渐渐地上来了。到了九、十点，朗朗清宇，温暖如酥，竟已是一个小阳春的天。
这天是星期天，苏嘉禾在ATC宿舍，看着窗外明灿灿的冬阳，忽然想起了赵大生。
过去的三、四个月，苏嘉禾一直在忙。
ATC绩效考核变革的计划，自下半年开始，便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尽管该变革有老上司的强力支持，但苏嘉禾不敢有半点玩忽懈怠。毕竟，这种绩效考核的变革，其牵连之大，所涉之广，并不是一般的制度变革所能比拟。所以，过去的三、四个月，苏嘉禾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甚而连休息的时间，他的脑袋还都时常在推敲该变革的各种细节。为了让变革后的绩效考核能够得到贯彻实施，并且不至于受到各部门的太大反弹，苏嘉禾带着他的团队，前期广泛征求了各个部门负责人的意见和建议，待制度初稿拟定之后，在公司大方向，大框架不能改变的前提下，又发动各部门负责人参与其中，进行了详尽而反复的论证。
等到终稿被公司最终通过，一切尘埃落定。
一两个星期前，苏嘉禾还如同打仗一般，一心扑在绩效考核制度的变革上。那时，他那里有闲心去关注窗外的阳光，更哪里有闲心去想起同城的老同学？
如今，ATC绩效考核变革的事项一了，苏嘉禾顿觉浑身轻松。
放松之下的苏嘉禾，看着窗外的阳光，顿时就想起了赵大生。
苏嘉禾想起赵大生时，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竟然已经有四个月没有和赵大生或李可联络过了。
苏嘉禾不由得拨通了赵大生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苏嘉禾还未开口，赵大生便在那里说道：“巧了，苏嘉禾，我正和李可说要打电话给你。”
苏嘉禾笑道：“那可真巧了。”
赵大生道：“你过来，今天周旺、张少峰、徐家祥、邱明亮都在。”
苏嘉禾问道：“怎么了？你们在搞聚会？”
赵大生没有回应苏嘉禾的问题，而是说道：“你有空没有？有空就过来。”
苏嘉禾道：“好，我开车过来。”
近两年开始，车子已在中国广大民众当中慢慢地普及开来，苏嘉禾虽然左腿残疾，但他于二零一一年初也成了有车一族。苏嘉禾最自己开车之事，颇有其不同于常人的感慨。用苏嘉禾自己的话来说，他“还是幸运的”。因为他残疾的是左腿，而不是右腿，否则，这开车梦就不知何年马月何以实现了。
苏嘉禾说了要过去之后，便问候赵大生道：“赵大生，我都三个多月没和你联系了，最近可好？”
赵大生在电话中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苏嘉禾，我出大事了。”
苏嘉禾乍一听这话，还以为赵大生的公司出了什么问题。苏嘉禾道：“你都混了这么多年了，能出什么大事？”
却没想到，赵大生怅然说道：“真出大事了，我得癌症……”
“什么？”苏嘉禾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未待赵大生把话说完，便脱口问道：“怎么可能？夏天见你时，不还好好的？”
“是真的。”赵大生语气怅然，但也还算平静，“是脑瘤，九月份检查出来的，开颅手术都做过了。”
原来九月份之前，赵大生便时不时地感到了头痛、呕吐，视力还时常犯模糊。他以为自己是高血压，或者是太劳累所致，所以也没在意。
可二零一一年九月三日，赵大生开车到了远大灯饰，他刚刚下车，眼前却突然一黑，整个人晕厥在地。
这一回，赵大生不是饿晕的。
赵大生的二姐赵金花以及二姐夫宁荣卫见赵大生昏倒在地，惊慌之余，连忙将其送到了医院。
医生一检查，这才诊断赵大生这是患了脑瘤。
二零一一年九月，赵大生实岁才刚过三十九。
赵大生以前常常听到这个癌那个癌，却总感觉它们离自己很遥远。
却没想到，自己四十岁还不到，正当壮年时，却也和这种绝症有了关联。
赵大生乍听这消息，整个人顿时如同跌入冰窖一般。他脑袋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完了，我的这辈子完了。”
待这个念头再具体一些，赵大生就想，“看来我赵大生要成为九四化工第一个离开人世的人了。”
赵大生用了好些日，才慢慢地接受了自己身患脑瘤这一残酷事实。
好在赵大生在三江市人脉还算广，市肿瘤医院最好的一个脑瘤专家医生，赵大生恰好认识。赵大生在那位专家医生的安排下，成功地做了一次开颅手术。
赵大生手术前，柳梦燔、田博广闻听消息，曾经带着赵柳南前来探视，柳梦燔甚至表露，一旦赵大生开始手术，她愿意留下来照看呵护。谁知赵大生非但没有领受柳梦燔、田博广的一番好意，反而骂走了他俩。
“就算照料，我还有我二姐和二姐夫呢，凭什么要你柳梦燔和田博广来做好人？”赵大生心里这么想着。其实，即便是要他二姐和二姐夫照料，对于赵大生来说，这也是病到头上了，没办法可选了。否则，以赵大生的性格，他断断是不会接受别人的照料的——哪怕这照料来自他的亲人也不行。
在医院调养期间，叶永贵、闻人浩二，以及赵大生交际圈内的各色人等，他们得到消息之后，纷纷前来慰问。一开始，大家用充满惋惜、怜悯的眼光和语气劝慰、安抚赵大生时，他还没觉得什么。可次数一多，时间一长，赵大生就觉得受不了了。此后，有人再问候或劝慰时，赵大生都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故作轻松地说道：“放心，我很好，我没事。”
按照那位专家医生的安排，开颅手术之后，下一阶段，也就是十一月十五号左右，就要开始进行放疗。不过，在放疗之前，要确保一段时间的休养期。
赵大生把休养的地点从医院改到了家中。
在家中休养是借口，实际上，是他太放不下远大检测了。远大检测有关上市准备、化学实验室建设、资质评审等事项，进展得还算顺利，但是，自下半年以来，远大检测的销售业绩就一直没有好过。赵大生即使在病中，却还是不禁为此感到着急。所以，他一旦感到精神状态尚能支撑时，就还是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十一月十二日，星期六，这天赵大生分别在远大检测和远大灯饰转了转，将晚时分，他才回到家中。
自从离婚之后，女儿赵柳南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着柳梦燔的。所以，这家中，只有赵大生一人。
赵大生仰头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时，周旺的电话就进来了。
原来周旺、张少峰听说不几日赵大生就要进行放疗，因而两人相约，趁着周末，一起驱车从孔方市赶到了三江市，特意又来看望赵大生。
张少峰原本在深圳，两年前，他被孔方市的一家香料香精企业的老总高薪挖了过来。他在新东家那里，极受重用，如今已是那家企业技术研发方面说一不二的人。新东家为了笼络住他，甚至还给他配了一辆白色的奔驰。
周旺、张少峰的到来，让赵大生感到异常地高兴。
第二天，赵大生索性把李可、徐家祥夫妇，还有邱明亮也叫了来，一行人在白霜化尽的上午，浩浩荡荡，来到了市郊的小青湖山庄。
小青湖是三江市的一个闻名遐迩的湖泊。小青湖山庄就坐落在湖畔。
到了小青湖山庄，赵大生准备打电话给苏嘉禾时，苏嘉禾仿佛心有灵犀，电话就先过来了。
苏嘉禾本就有意与各位老同学一见，在他得知赵大生患病之后，前来一见的心情就更加地迫切了。
好在小青湖山庄靠近南江方向。苏嘉禾花了四十多分钟驱车赶到小青湖山庄时，赵大生一干人等，已在包厢中坐成了一桌。
那包厢两面都是宽大落地窗。
将近中午的冬日阳光，透过玻璃，将包厢内照得明亮而且温暖。
赵大生戴着一顶黑色的毛线帽，坐在那里，气色倒还好。
赵大生右手边过去，依次坐着李可、徐家祥、邱明亮；左手这边，则是周旺、张少峰。
苏嘉禾进了包厢，就近在张少峰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
在座的彼此熟识，倒也不拘。
闲聊了一阵，赵大生便开始做东点菜。大家看赵大生点的菜毫无忌口，纷纷都劝，要他点得素一些，清淡一些。
赵大生却把头一歪，说道：“戒什么口，该吃吃，该喝喝。”
周旺见大家劝不下来，便说道：“我看你是不诚心请我们。”
赵大生看了周旺一眼，反驳道：“你个周鸟，没叫你出钱已经算对你客气了。我怎么不诚心请你们了？”
周旺道：“至少你没诚心请李可。”
赵大生纳闷道：“你这话怎么说？”
周旺道：“李可吃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看看你，偏偏点这些鱼啊肉的，你不想戒口，难不成你还想人家李可跟着你吃荤？李可，你说是不是？”
李可心领神会：“是，是，赵大生，你都没点一个素菜。”
赵大生这才说道：“我这不正在点吗？”
大家听了，一阵笑。
苏嘉禾接下来暗地观察，赵大生虽然口上说不忌口，但实际上，那些荤腥海鲜或者辛辣菜肴，他几乎没动过。他动筷吃的，和李可一样，都是那几个素菜。
说穿了，赵大生只是嘴上逞能而已，毕竟病魔在身，有些东西，他其实还是戒绝了的。
三、四个月前，赵大生没有发现自己的患了绝症只是，他的烟瘾还很重，他几乎一坐下，就会把那中华掏出，叼在嘴边。那是的赵大生，虽然偶感不适，但自认为自己的身体如铜墙铁壁。那时的他，常常以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烟？抽嘛！酒？喝嘛！”可现在，赵大生不但自己戒了烟，而且邱明亮在抽烟时，他还很郑重地劝道：“邱明亮，跟你说认真的，抽烟是真的不好的。”
赵大生不仅戒了烟，而且还戒了酒。饭桌之上，他和李可二人，喝的是椰汁，
苏嘉禾、周旺、张少峰、徐家祥、邱明亮五人难得一聚，便小酌起来。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
聊的多半都是当年校园往事。
周旺和赵大生说着说着，又说起了当年做班干部时那些纠查不清的陈芝麻烂事。
周旺说道：“你个赵大生，当年为什么大家反对你当班长？你别装作不知道。”
也只有周旺，还一直这么和赵大生没完没了地斗着嘴。
周旺不顾赵大生有病在身，嘴巴还这么刻薄，其实是故意的，他这是在给赵大生找开心。旁边的苏嘉禾、李可、张少峰等对此心知肚明，因而也不加阻拦，只是微笑地坐在旁边，一边自顾吃喝，一边听任赵大生和周旺唇枪舌剑地来来回回。
赵大生果然不恼，他笑了笑说道：“看你在外面嘚啵嘚啵的，你这张利嘴回家到你老婆面前去显摆试试？”
周旺不依不饶，继续追问：“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老实交代，当年是不是拿公款了？”
赵大生避重就轻地说道：“我拿什么公款？要说亏心事，就是当年在宿舍，我捡了凌文锐100块钱没有还他。”
凌文锐在当年九四化工的四十个人中，和周旺、李可一样，算是家庭条件较好的学生。他一个学化工的人，大学四年，基本天天在研究《电脑报》，后来九四化工出了几个IT高手，全拜凌文锐的带动。如今，他也已是一份全国权威电脑杂志的主编。
周旺以一副捶胸顿足的表情，故意很夸张地惋惜说道：“你看看……”
赵大生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