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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锡裕扔下毛巾,说:“你也真是,磨磨蹭蹭讲了这麽半天,也不知道叫上我一边走一边说。”说著就往外走。
白染看著外面瀑布一样的雨,很心疼余锡裕,但又不能拦著,赶紧找了一把伞塞到余锡裕手里,说:“打了伞再出去。”
两个人的车站183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余锡裕,回头对赵保严说:“拖拉机上有工具吗?”
赵保严说:“谁想得到这麽一出,什麽工具都没带。”
余锡裕拿了个工具箱,动作很快,找齐些常用工具装上,却没有拿白染的那把伞。
白染硬要塞他手里带上,余锡裕说:“这麽大雨,打伞也等去没打,别白费力气了。”
白染说:“怎麽是白费力气?遮得一点是一点。”
赵保严说:“小余说得没错,伞是没用的,小白不如看看有没有雨衣。”
白染从床底下翻出雨衣,给余锡裕披上,说:“雨天路滑,要小心些。”
余锡裕说:“我走了。”就跟赵保严纵身到浓密雨雾中消失不见。
这一路走得特别不舒服,到处是泥泞,路上时不时还有被大雨冲得滑溜溜的大石头。最近的医院在数里外的红石庄,路途著实不近,也很难走。余锡裕越走越是焦急,说:“怎麽走了这麽半天,还没有看到那个拖拉机。”
余锡裕的意思是,说不定已经有人自己把拖拉机修好开走了。
赵保严说:“不可能。拖拉机上的几个都不会修。”
正在这时候,余锡裕唉呀一声,说:“你看那是怎麽回事。”
赵保严一看,已经走到了一段比较低洼的小路上,河里的水上涨,倒灌进来,把路淹了。
余锡裕回想著平日里这一段路的样子,说:“淹到了这个地方,估计水到脖子,要过去困难了。”
赵保严急得团团转,说:“咱们过不去,淑贞怎麽办呢。刚我回去找你们的时候,这条路明明还能走的,哪知道这麽一会工夫,河水就涨了起来。
余锡裕说:“事到如今,後悔也没用,得快点想办法,我看得全凭自己走过去了。”
这个时候,余锡裕脑子里涌出了不少杂念,眼前是漫过了烂泥路的浊水,脑子里却想著,那个是村长的儿媳妇,如果能帮了这个大忙,那就是一个绝望里的希望。
这里正好是一个下坡转向上坡的洼地,向前走了几步,水越来越深。余锡裕扔掉雨衣,把工具箱顶在头上,艰难地涉水往前。赵保严看了,惴惴地说:“水好像很深。”
余锡裕说:“这个地方平时也没多低,水深最多不过三尺吧。”
赵保严说:“我……不会游泳。”
余锡裕说:“你不用过来了。拖拉机就在前面不远吧,我去就行了,算是顶了你的位置。”
余锡裕一步一挪,水已经漫到胸前。
赵保严说:“你小心,可别滑到河里去了。”
余锡裕说:“没事,不可能再深了。”话虽如此,却已经满头满脸被雨浇透,雨水冲进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了。
就这麽挣扎著挪了近百步,才走出了那个水洼。回头看时,赵保德还怯怯地站在水洼边上。
余锡裕说:“行了你回去吧,我一定把这事办成。”
赵保严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说:“那你路上小心。”
两个人的车站184
据赵保严所说,拖拉机就在前面不远处,可余锡裕走了好一段都没看到,再走一阵,才醒悟,原来是男人们推著拖拉机在往前走,为了担心淑贞,在赵保严来回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走了很远。余锡裕赶上去,原来推拖拉机的就是大狗和村长。一看到余锡裕,两个人都喜出望外,说:“小余,你来了,我们看到积水太大,连路都淹了,还以为你过不来了。”
余锡裕说:“趟著水过来,也不是特别困难。”再看淑贞,已经痛得脱了形了,不过大狗心疼她,拿了层层叠叠的油布给她遮著雨,倒是没怎麽淋湿。
余锡裕说:“我来看看拖拉机还能不能修。”
细看时,原来并不是大问题,铆足劲儿尽快修好了,三个男人赶紧跳上拖拉机,往医院赶。
到了医院,已经是入夜时分,匆匆忙忙挂了急症,仍是不放心,不知道值班的医生有没有能力救淑贞。好不容易等到医生检查完了,结果却与大家想象的大相径庭。淑贞竟不不是难产,而是急性肠胃炎。三个男人仍是紧张,连连追问,医生却说治疗及时的话不妨事,三个男人才放下心来。
淑贞就在医院里住下,三个男人坐在走廊椅子上混过一夜,第二天,又去请妇产医生再来看。医生说淑贞虽然没大问题,但估计临产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不如就在医院里一直住著。三个男人过来医院一趟不容易,也就干脆一起跟著住下了。三天之後,淑贞果然平安生下一个儿子。
这是村长的第一个孙子,笑得合不拢嘴,直说回去要大摆宴席,又对著余锡裕连连道谢。余锡裕这个恩人当得有些莫名奇妙,不过沾了喜气,也跟著高兴得不得了,一心想著要快些回去跟白染说说这一路发生的事。
村长和大狗还要在医院照顾淑贞,余锡裕就先开著拖拉机回去报信,再换其他人来接替照顾。
回去白染已经快要急疯了,看到余锡裕,立刻冲过来,眼泪都快要流出来,说:“你怎麽一去就是三天,而且什麽消息都没有,我一个人左等右等胡思乱想的,就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事。”
余锡裕说:“你打我吧,是我不好,我一心只想著淑贞的状况,忘了你也在担心。不过也是实在没办法带信回来,这一回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先回来的。”
白染说:“那她到底怎麽样了?”
余锡裕说:“她已经生了,很顺利,头胎就是个男孩,女人像她那样真是天大的福气了。”
白染说:“那之前怎麽说她肚子疼得直打滚,狗子妈看了都发怵?”
余锡裕说:“大概吃坏什麽东西了吧?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不过也的确是快要临产了,我就多待了几天,等她生了再回来报信。”
白染说:“那你把这消息告诉狗子妈了没有?她也急坏了,还好几次过来找我,可惜我自己也没有你的消息,哪能告诉她什麽。”
余锡裕说:“我这就去。不过小白你想过没有?这次算是村长领了我一个人情,对於我们两个肯定是有好处的。”
白染楞了一下,说:“我们两个,怎麽也不能怎麽了。”
余锡裕说:“事在人为,我觉得,天无绝人之路。你有时候太过悲观,其实未必就会像你想得那样绝对。”
白染本来对人生就没抱多大希望,跟余锡裕在一起之後,多少遗憾,但也没有动摇过。余锡裕这时候再提起,他仍是觉得,不论给村长做了多大人情,村长到底不是皇帝,权力有限,这样的大事,终究还是无能为力的。但他不愿意煞风景,笑著说:“知道了,你还是先去给狗子妈报信吧。”
可想而知,余锡裕这个信使有多受欢迎,当晚就带回一串香肠作谢礼。狗子妈第二天就亲自去镇上,接替著照顾淑贞和新得的小孙子。就像余锡裕所想象的,村长很承这份情,回来就请余锡裕去吃饭。狗子妈去了镇上,他就请邻居帮忙整了一桌子菜,还弄了一斤白酒。饭桌上,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一味地劝酒夹菜。从那之後,村长那一家人都转变了态度,一改过往的疏离,对两个人特别亲切,平日里什麽都想著,多加照顾。余锡裕也没再提多余的话。
到了次年春末,李红英终於等到回城的指标,同她一起的还有刘明凤。这样一来,留在黄平乡的,就只有严燕和袁翠影跟白染是同期的了。
两个人的车站185尾声(上)
185尾声(上)
七屯村在阿尔金山脚下,说是村,其实没有几户人口,游牧人家并不常从这里路过,虽然山脚有一条细泉流过,可地面全是石头,最近的草场离这里太远。之所以会有人烟,是因为山上有一座巨大的采石场。过去这里出产一些低档的玉石,运出去太耗人力,玉石本身又并不是那麽值钱,於是产量并不大。近年铁路修了过来,人才多了起来,因为山上可采的石材很多,盖房修厂都用得著。采石是重活,工人一般都待在山上,山下的几户人家靠贩卖些百货为生。
出了村往外走,无论哪个方向,都是一望无际的戈壁,烈日风沙碎石,连盗匪也不见,荒凉到了极点。来到这里已经两年,余锡裕却越来越喜欢这地方,没有矛盾与算计,一切都变得很简单,而且荒原上的景色很符合他的喜好,原始粗犷,比黄平乡的狭仄要舒服得多了。而且他现在有了个喜欢的活计,过得如鱼得水,让他觉得来到这里真是正确的选择。可惜白染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还记得那一次送村长的媳妇到镇上生产的事情,那应该算是一个契机,尽管表面上似乎看不出来。一开始,余锡裕也一筹莫展,眼看著跟白染一道下乡的女孩子一个一个地回了城,黄平乡的知识青年换了一拨,只除了白染以外。他很失落迷惘,而自己则相当揪心。後来偶然之间听到了西!拓荒、人手缺乏的时候,他觉得离开黄平乡的机会到了。告诉白染自己的想法,白染却说,去西!跟黄平乡又有什麽区别。自己认为换个地方,总好过一个坑里闷死,白染也就不置可否了。回城是办不到的,可支援西!这种请求,村长还是能帮得上忙,并且乐见其成,於是把申请报告了上去,很快就被批准了,像白染和自己这样的麻烦人物,总归还是走得越远越好。来了之後,才明白,为什麽当初有那麽多知识青年分配了西!,这里却仍是人手不够的原因,实在是需要人手的地方太多,并且大多是苦活累活。
来到七屯村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因为这里刚刚修了铁路,连接往市里,而余锡裕又天生比别人多些这种天赋,於是很顺利地得到了火车司机的职务,学会开火车,每两天一趟,把采石场采下的石材用火车运到百公里以外的市里。因为没什麽人口,所以这一段铁路的作用仅限於运送货物,对於余锡裕来讲,再简单也不过了。驾始火车,维修机器,其中有很多乐趣,余锡裕很满意这意外得来的工作。而且有了火车,就有了个小车站,有了车站就得有人来管理,记录下收发的货物,白染成了车站的管理员,他那麽细心严谨,没有人会对他不放心。只是近来回家的时候,余锡裕总有些怯怯的了。
天像每一天一样是晴朗如洗,很清很蓝,使余锡裕神清气爽,跳下铁轨,往站台走去,看著西边的红色霞光,正好是吃饭的时候。站台很小,不过也并不是光秃秃的,倒还有个遮雨的长棚。棚子的尽头,有个小小的办公室,那是白染白天常坐著的地方,再往里还有一间里屋,是两个人的卧室,再後面,搭了一间小小的厨房。余锡裕一步一挪地进去,并没有看到白染,後面厨房里却传来锅铲擦著锅沿的声音。余锡裕往厨房走去,白染正好端著盘子出来,抬头一看,说:“今天回来得挺准时的。正好来吃吧。”
晚饭上了桌,是一人一盘,比起黄平乡时吃的,不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