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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格外殷勤的样子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放下文件,苦笑着拉他:“……怎么学会拍马屁了?……别弄了,坐吧!”
他还是不坐,反抓住我的手,紧抿着嘴唇,怔怔的看我。
“……你……别生我气了……”他轻声对我说,淡淡的眸子里是我从没见过的诚恳。
这!……本来我想道歉来着,怎么被他说了这句出来?
一时间,我被他弄得啼笑皆非,早挤在心窝里的那些话一下都变得苍白。嘴边泛起阵半涩半甜的滋味,让我再多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只是笑着拍了下他的脸:“……你个……臭小子 !”
他也笑了,我明明没用力,他的颊边竟然微微红了。
“……好了吗?”他轻轻掀起我的袖口,想看看我被烫伤地方。
“没事了!……”的确是快好了,但我并不想让他看到……
可惜,我没扭过他,最后还是让他看了。我手臂上一块巴掌大皮肤,颜色深红略微突起,新生的表皮油亮亮的一层。臭小子咬着嘴唇,手搭在伤口边缘,想碰又不忍碰,直直盯了好一会。
他突然翻起眼皮,问我:“……熟了吗?”说完,还舔了舔嘴唇。
“CAO,馋疯了吧你!”我笑着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赶紧抽回手,系好袖扣,还真怕他咬我一口。
“给,吃完赶紧写!”我从抽屉里掏出两袋香肠,撇到他怀里,我早想到两个人晚上“加班”会饿,中午特意去买的。当然,主要是为他。
他大口嚼着,也不应声,只是冲我傻笑。
我还是喜欢这个样子的他……
没有机关工作经历的人,不会明白写材料是件多么难的事情——既要严格遵从公文特有的格式,又要想方设法的推陈出新,如此写出来的东西才能让领导喜欢。
我虽然不喜欢写材料,但我们三分之一以上的业务工作都要求体现在纸上,所以写得多了也掌握了些方法,时不时的也要为领导的稿子加班到深夜。
写别人的事迹,我擅长,可如今要写自己,我却犯了难。尽管一连加了几天班,大多数时间里,我都在抓头,撕纸,弹烟灰。
1375比我强得多,他总能稳稳当当的坐在我对面,写得认真而专注。
从以前他写的检查上,我就发现,他是个有天赋去驾御文字的人。虽然他写出来的东西文学色彩重了些,可他写的比我真切感人。我做过的事,一经他写出来,呵,我都觉得自己伟大!
我写得犯困,放下笔,从他那边抽出二页写读了起来。看他在字里行间,把我写得那么好,我觉得自己脸有些发烫……我以为他看到我脸红,又要笑我,可他却根本没理会我,仍然微皱着眉专心写着。
他真的很重视这件事,不只是为他自己……
“喝点水,歇会儿!”我把杯子推给他,可他还是不情愿放下笔。
“我得写完这段……快熄灯了……”他只给了自己看表的时间。
“没事,我跟守仓员说声,你晚点回去!”我又把杯子推了推,他总算放下了笔。
按规定,熄灯后犯人是不能在囚室外的。不过写材料的事的确急,多耽误些工夫有情可缘,更何况,有时我们给犯人做思想工作,也经常会一讲就超出休息时间。
“……那天,‘铁二’跟你说了句什么?……”我其实憋了很久想问他。
“哪天?”
“就你摔……不小心摔了加工品那天!”
他楞了一下,旋即大笑出声来,神情和那天如出一辙:“你……你真想……知道?”他笑得有点收不住了,捂着肚子半伏在桌子上。
越是这样,我当然越想知道。终于,我在催了他半天之后,他才费事的说了出来:“他问我……你是不是一直就……一脸……月。经。不。调。的样……”
“……CAO !”
原来,话题是我!所以,臭小子才会……“铁二”肯定想不到,他这句话是多么对臭小子的胃口……
我也笑了,又追问他对“铁二”说了什么,可他怎么都不肯告诉我。即使这样,我也能猜出,以臭小子的嘴,更说不出什么好话,而且肯定是关于我。
笑了笑,人也精神了,他又接着写了起来。
我也拿起笔,埋下头,其实心里还有句话更想问他——那天……他的气话……是不是……真的?但我终是忍下了没问……
为写材料的事我们都花了不少心血,白天的工作不能耽误,晚上的休息时间又少得可怜,所以,偶尔我们会一起加班到半夜,送他回去,我可能还会继续写一会;还有一次,我竟然困得睡着了,再醒过来时,太阳都快出来了。1375什么时候自己跟守卫回的监仓,我都不知道,而我梦里温温暖暖的感觉,是他帮我披在身上的外衣……
虽然我们都熬出了两只红眼,但成绩显著。领导们看了我交上去的东西非常满意,几乎没怎么改动就报到了省局。
其实,1375写的部分起了很大作用,别看他平时一张嘴又倔又狠,可在文章里却能不动声色的拍到所有人的马屁,领导看了自然高兴。高官家庭的背景,不论有意或是无意,都会赋予他一些与众不同的能力。我夸他厉害,他却只是笑笑……关于家庭和过去,他不愿再提起……
第 25 章
荣誉归荣誉,工作还得继续,茫茫碌碌中,转眼到了年底。
我又估算了一遍1375今年的得分,如果不出意外,已经够得上提出减刑的最低标准了。当然,因为名额有限,领导们还会进一步的筛选考量。但如果顺利,明年春天,他服行满二年后,就可以向法院申请减刑了。
我们的事迹也已经报到了省里,听说主管领导看过后很满意。现在同事们常会逗我说,就等着看我上报纸了!
面对一堆即将到来的好事,我多少有些沾沾自喜,但工作上,我却不敢放松含糊,每到年底,围绕着减刑、假释、探家的名额,犯人们容易产生一些思想波动。
上午,我照例在车间巡视。经过1375身边时,他停了停手里的活,抬起头对我一呵呵乐。我虽然瞪了他一眼,让他赶快干活,别溜号,但嘴角还是不自觉的对他扬了起来。
臭小子又忙活起来,可低下头的瞬间,却偷偷朝我做了个鬼脸。
CAO,总没大没小的!
我忍住涌起的笑意,保持着脸上的严肃,继续巡视。一转头,就看到不远处,“铁二”正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我。
自从1375疏远他以后,“铁二”竟然没有纠缠臭小子,只是每每照面都会用这种眼神和我对视。我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的刻意做了收敛的复杂眼神,只能说那里面包含的东西都绝非善意。见我盯着他,他轻笑一下,不紧不慢的继续起手里的工作。
不管怎么说,“铁二”比我想得要拿得起放得下。至少,对1375是这样……
我还想再往车间里头走,小李却急匆匆的跑来说,监狱长找我!
办公室里的烟味浓得呛人,除了监狱长,政委和老邢也在。
监狱长皱眉看着桌上的文件,政委在他身边轻声说着什么,老邢则坐在沙发上嘬着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不少烟头……
我一进屋,领导们的目光齐刷刷的都落到了我身上,我当下心头一紧——虽然他们表情各异,却都黑着脸。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肯定出事了!
两位领导交换了一下眼色后,政委平静的对我说:“最近我们接到些反映,说你和你队里的犯人1375的关系——”
“真TNND荒唐!”监狱长猛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扣,一头雾水的我心里跟着咯噔一下。
“老吴!”在政委轻声提醒过后,监狱长暂时收住了怒气,让政委把话对我说完……
我被人检举了。
如果检举的内容只是说我收受贿赂,或者体罚犯人,领导们的脸色也许会好点。可,匿名信告发的是我的生活作风问题,说我和自己的一个犯人,也就是1375,有“不正当关系”,还因此徇私舞弊……据说信里罗列了很多细节,连前段时间我们深夜在办公室加班,都被写成为了满足我的“特殊需要”。更严重的是,不只我们单位收到了这封举报信,系统内上级的几个部门,甚至省局都接到了举报。因为举报涉及的违纪情节非常特殊,可能造成恶劣影响,局里将派专人来我们单位进行调查。
“……你也不要紧张,清者自清!”政委一向温和,说这段话时,虽然语调平缓,却一直紧锁着眉头,“纪检的同志下午就到,你先准备一下,把事实交代清楚!”
政委话音刚落,监狱长就对我咆哮到:“你小子第一天上班吗?!熄灯以后犯人不能在外,你不懂吗??”
以监狱长的脾气能忍到现在才吼我已经不容易了。他真的非常生气,当初坚持要上报我们事迹的是他,如今,上面要来人调查我们,这无异于他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面对监狱长的质问,我一句话也答不出来,只觉得发懵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监狱长没理我,径自骂了下去。其实,他是看着我成长的人,了解我的为人,也正因为如此,出了这种事,他比谁都生气。
我被训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直到午饭前,我才和老邢一起回到监区。
老邢仍旧沉默着,手上的烟也没停过。他抽得有些咳嗽,我给他倒了杯水,他这才掐了烟,淡淡的对我交待了一句:“纪检的人来,可能要占去很多时间,你把手头的工作,先交给小李!……还有,” 他顿了顿,然后重重的说,“你·得·避·嫌!”
“不用吧……”我几乎加思索的说了出来,“我——”
“你懂不懂你现在什么处境?!”一直沉声的他突然对我喊了起来。
电话铃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是有人向老邢请示。
“这种小事,你TM就不会自己看着办?!”没出三句,老邢就把对方训了,然后摔了电话——他从没发过这么大脾气。
他深吸了几口气,稳了稳自己的情绪,然后拉我坐下,拍了拍我的脸说:“小子,你还年轻,多遇上些事,不代表对你将来没好处。” 我点头,认真的听他说下去,“我知道你和1375……感情好,但现在不是你逞强的时候!虽然领导们刚才都说信任你,但这二监里里外外不是每个人都了解你!你心里能把一碗水端平,但挡得别人怎么看你吗?有些事,你得仔细想想!”他有些话说得含糊,但确是为了我好。
二监里,没有人比老邢了解我。他一直认为我是个苗子,细心栽培我;他信任我,处处为我着想;他睿智,能看透别人看不透的东西……
“听我的话,暂时别和1375接触!”他又强调了一遍。
我无言沉默。
明明知道都是诽谤,为什么,我问心无愧,却没法大声否认?
举报人虽然极力捏造我和1375之间的龌龊关系,但有些事情却是真实的,对于1375,我一碗水端得平与不平,我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老邢以前说过,狱警和犯人之间的关系可以有很多种,正义与邪恶,老师与学生,医生与病人……还有一种是朋友……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小李一样迟钝,大家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出我们俩关系要比别人好上许多。
虽然我一直坚定的履行着法律赋予我的职责。但自从我把1375看成是自己的朋友,我便越来越容易忽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