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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雯嫁往石头镇上去了,阿亮感到恍恍惚惚,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忒没劲。阿亮的一肚子心思,彩霁一点也不知晓,她白天忙田里的活儿,晚上顿觉疲乏,电视看不上一阵子就眼皮打瞌,自睡去了。淘淘第二天要早上学,阿亮每每要把他从电视机前赶走,有时干脆把电视关了,赶他回小房间睡去。阿亮上床后却每每睡不着,彩雯的身影总是浮现在他的眼前,论身段子,论脸蛋儿,彩雯都比她姐强得多,同样一套衣服,穿在彩霁身上不怎么样,穿在彩雯身上却挺好看,彩雯不论穿什么样的衣裳都让人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这些年来,也许是生孩子带孩子加上劳作的缘故,彩霁明显地憔悴了,彩雯呢,却更丰满更诱人,身上时时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青春气息,这样的美人儿每天瞧在眼里不吃饭也就饱了,尤其是她那脸蛋儿上一对深深的酒窝儿笑起来时似在滴溜溜地打转儿,真不知要倾倒多少后生小伙儿。彩雯毕竟不能一辈子留家里,她迟早要嫁人,乡下姑娘家留到大二十几是要遭人议论的。彩霁着急了,父母不在了,她成了当家的,就四乡八村托人说媒,但不是高不成就是低不就,终究没看上一个。这方圆几十里就数石头镇街最热闹,如今有钱人家都往那儿买地盖房子,彩霁估摸妹子有心要嫁到镇街上去,就让阿亮往镇街上留心打探。老婆的话就是圣旨,阿亮咋敢违拗,他心里老大不愿意彩雯嫁人,又一转念,不愿意有啥用,你要不去打探,照样有人来作媒,到时她还不照样嫁人。先前他因讨债在石头镇上寻到那户人家时,心里好一阵激动,认为这事儿该算是自己的功劳了,后来他打探到那小子常弄疯卖傻,又感到沮丧,再后来他又意识到,彩雯真要嫁个棒小子,日子过得甜甜美美的,必然少回家来,要想多看上她几眼也不容易,倘若自己偷看她的举动被那小子察觉,岂不要挨揍?如今彩雯嫁了个差差的窝囊小子,日后定然在婆家呆不下去,定会常回家来,自己就有更多的机会见到她,岂不美哉?
彩雯出嫁后回家来了几趟,每趟一进家门她就向姐姐姐夫诉说那小子如何癫如何傻,她不想再回那个家去了。彩霁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切都是命中安排好了”的话儿开导她。阿亮嘴上附和着安慰了几句,内心里却乐了,彩雯在家多住一天,他就可以多看上她一天,巴不得她长住不走哩。彩雯回来后,帮着做做家务事儿,但她不再像往日那样准时洗澡,阿亮也没能寻到机会。早晨,淘淘上学去了,彩霁端了盆脏衣服往屋外水渠边洗涤去了,厅堂里彩雯在收拾碗筷,阿亮坐在餐桌旁不动,用直勾勾的眼睛往她身上盯。彩雯知道姐夫在偷瞧她,故意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端起碗筷往大门外水泵边去了。阿亮紧跟着出去,站在水泵前手握压柄压起了水来。彩雯拉过一只铁桶接水,蹲下身子洗碗,彼此都不说话。一会,水打满了,碗洗好了,彩雯进屋放好碗筷,上楼去。阿亮紧跟着上楼梯,彩雯站在她房间门口,转过身来,她的眼光正好与阿亮直勾勾的目光相遇,她说:“姐衣服该洗好了吧。”阿亮心中一颤,不敢造次,赶忙走到厅堂那头打开电视机,往沙发上一坐,看了起来。
彩雯进了房间,拿起了本书,斜靠在床头翻着,翻了几页,她听见楼下彩霁晾晒衣服的声音。她无心翻书,眼前又出现刚才阿亮直勾勾盯她的情景,感到好笑:姐夫这人真好玩,自个儿也不掂量掂量,姐姐招他进这个家,待他不薄,但他还不满足,真个儿是睡了踏板还想上大床,又打起了我彩雯的主意。姐夫这人生性懦弱怕事,这个家大小事儿皆由姐说了算,姐只要吓一吓,他都要变成一只鸭哩。他无论怎样想我恋我迷我,都只是单思罢了,谅他没那个胆子,不敢生出那越轨的动作来。他那癞痢头着实叫人恶心,但他眉目还算得上清秀,皮肤也白嫩,他要不是因了那癞痢头,一个堂堂男子也不至于倒插进这个家门。他对我这么个样子,说明他这人挺喜欢女人。我倒不是嫌他恶他什么的,他跟姐算得上好好的一对儿,他虽有非分的念头,也不能让他得逞。倘我满足了他的要求,让姐知晓了,这个家岂不要乱了么?他痴想归他痴想,反正姐不知晓,我呢,也没必要把那层纸捅破,彼此就这么维持现状,也蛮有意思的。再说,今儿的我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我已经出嫁了,那一头才是我的家,才是我实实在在要长久生活的地方,这儿毕竟是娘家,不是能够久住下去的地方。一想到回那个家,彩雯的心就沉甸甸的,啥滋味儿也没了,啥劲儿也提不起来了,啥精神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在这件事上她现在还有点生姐夫的气,姐夫出于好心帮她寻婆家,但也太粗心,只知道那家家境好上下大小好,却忽略了对最重要的我要嫁的那男人的打探。要知道我要嫁的不是他家的上上下下,而是他。也怪我当初一听说是镇街上当官的人家就迷糊了眼,对他的大毛病儿没去打探个明白。往日里听人解说“婚姻”二字,这世上的小女子开头总是挺高傲挺有身架子的,非要来个“一家有女百家求”不可,到头来还不都得要嫁人?就
因为这女子有一段时间忽然间昏昏沉起来,想着要寻伴求偶,就啥子清高也丢了,啥子身架子也没了,就跟着人家走了……
彩雯脑子里正乱糟糟地从这件事儿跳跃到那件事儿时,楼下传来了淘淘放学回来喊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彩霁喊她下去吃饭,彩雯下楼去了。吃饭间,彩霁劝她回婆家去,彩雯不做声。
几天后,文家来人了,大伙儿一阵好说歹说,彩雯很不情愿地跟随若冰和张歪嘴搭上了雇来的摩托车回石头镇去了。
彩雯这一走,阿亮顿觉一件心爱的玩意儿被人家抢走般难受,上床扯起被子蒙头躺了半天。天黑后,彩霁见他没下楼吃饭,上去喊他,问他生病了还是怎样,阿亮只“嗯嗯”含糊应答,并不下床去。那晚阿亮饿着肚子躺了一宿,彩霁以为他生了小病,要躺就让他躺,并不很在意。
彩雯走后,好长时间没回来,阿亮时常闭上眼睛想着她的模样儿,他很想再见见彩雯,心里盘算着,啥时候上文家瞧瞧彩雯。他几次想动身去,又转念,他跟文家素少来往,上那儿生人生面的,必然拘谨,倘要多瞧上彩雯几眼,恐会引人注意,自个儿也不自在。阿亮心里好矛盾,一时想要去,一时耳畔又响起了理智的声音,喝令他别去。一天,他上石头镇买农药,他在石板街上行走,走到石苔巷口,正要往巷子里去,忽然他感到腿软得不行,几乎迈不动了。当他车转身往回走时,双腿不知哪来了股劲儿,竟大步流星地迈开了。回家后,阿亮暗暗庆幸刚才没上文家去,要不,那心儿该多慌乱,脸儿该涨多红呀。日后,阿亮偶尔又生出要去看彩雯的念头,到底没勇气去。不去就不去吧,彩雯迟早会回娘家来,待她回来了,再把她痛痛快快瞧个够。
这天晚上,达理回家来,他上了楼上厅堂,垚垚在看电视,他也坐下看。不大会,垚垚困了,进他房间去了,达理朝房里瞥了一眼,不见彩雯。达理关了电视机,走进自己的房间,若冰已躺在床上了。达理脱衣上床,发现若冰还没睡着,问她:“彩雯上哪去了?”
“今早儿回她姐姐家去,她说过两天就回来。”
“我看彩雯一天到晚闷闷不乐的,垚垚的病又没好,把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困在这儿,这不害了她?她要是想离婚,就让她离吧。”
“呸!你说得好轻巧,离婚?讨媳妇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离了婚想让你儿子打一辈子光棍不成?”
“现在讲婚姻自由,强扭的瓜不甜嘛。”
“你媳妇一句都没提过要离婚,你倒替她操这份闲心。告诉你,现在她在帮我踩缝纫机了。她在咱家日子过得好好的,你再说三道四的,我跟你不客气!”
达理不再吱声,扭过头睡去了。
自打彩雯和垚垚在白家相亲,若雪第一次见到她起,对她就没了好感。虽然若雪后来明白彩雯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跟林香一点儿也沾不上边,但她俩长得比双胞胎姐妹还像,若雪在内心深处还是把她当成了林香的化身,总认为阿值就是被她害死的,自己这个家庭的悲剧就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成了这个世界上一切邪恶的集中代表。若雪有时到文家串门,看见彩雯那一举手一投足一蹙眉似乎都是冲着她的,就是彩雯那露出酒窝儿的笑靥好像也是对她的蔑视和挑衅。时间过得越久,她越发把彩雯跟那个被大家称为妖精的女人混淆在了一起,那女人的影子在脑子里怎么抹也抹不去。每当她想起阿值,就愈发憎恨那女人,要是没那女人,阿值到今天还好好儿的,也不会那么早早地就走了,也不会跟自己闹出那说不清到底是真还是假的离婚事儿,自己也不至于落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她跟阿值何止是“一夜夫妻百日恩”,这些日子她经常梦见阿值,有一次阿值带了她和岚岚要坐飞机去旅游,她们刚要登上飞机,突然,那女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硬是把她和岚岚给拉下了飞机。她眼睁睁看着那女人拽着阿值的胳膊上了飞机,飞机腾空而起,载着那女人和阿值飞走了。她心如刀绞,禁不住“啊”的一声哭了起来。她睁开了眼睛,发觉刚才在梦中,嘴还张大大的,胸脯还在紧张地起伏着,伸手摸了摸眼角,竟有泪水顺着脸颊淌下。翌日,若冰过来串门,若雪把梦中的事儿告诉了她。若冰听了,一脸愁容,说:“往日那女子常在这街上走动,我见过几次,并不很注意。后来彩雯嫁过来了,听人说她长得像那女子,我才开始留意起彩雯的模样儿,想想,她长得确实像那女子,怪不得有人就把她当成了那女子。我那媳妇听说在乡下还挺勤快的,不料过门后却对她丈夫不理不睬的,一天到晚眉头紧锁,更要命的是她结婚这么些日子了,肚子还是平平的,这能不叫人着急吗?”“唉,女人就是要生儿育女,才会死心塌地待在家里,才会要这个家。一个女人不生不养,就像那不会下蛋的母鸡,她的心思就不会放在这个家,日后什么花样儿不会使出来?那才真叫人不放心哩。”“是呀,但又有啥法子哩。”若冰听若雪这么一说,叹了口气。
第九章
达通、大毛、二毛在鸭嘴岩洞里靠嚼草根吃蚂蚁采野果寻栗子苦苦撑着日子。
冬天来临了,他们捡了几大堆枯树枝堆在了洞外。整个冬天,他们把火堆的火燃得旺旺的,依偎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不停地用牙罐烧开水煮草根,才驱散了身上的寒冷。下雪了,鸭嘴岩上草地上树梢上全沾上了白色的雪粒,小沟里的水也结成了一层薄冰。他们每人只穿两件单衣两条薄裤,冻得瑟瑟发抖。他们拼命往火堆里添枯枝,大口大口地喝热开水,借火舌和开水的热量烘暖自己的身子。
这儿远离人群,远离现代文明,一切都那么单调、枯燥、乏味,若不是为了活下去,他们感到连一天甚至一小时都挨不下去了。
这天早晨,天寒料峭,他们醒来后围在洞口烤火取暖。约摸九点多,二毛走到水沟边用双手掬起一捧冰凉的水抹了抹脸,接着,他无精打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