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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下。”他一跃而起,跟随道人出去了。“师父,我正要找你,上次我追你没追上,脖子撞墙给撞歪了,你能帮我弄弄好吗?”他问。道人并不答话,携他来到十字街口,对他说:“你们年轻人没吃过苦,也该尝尝苦味儿。你这脖子不打紧,过些日子这儿有人需要你帮助,只要你帮助了人,脖子自会好起来。你想玩么?我还有事儿,下次带你好好儿玩去。”说完,道士松开了手,竟自飘然而去。垚垚拔腿就追,发觉自个儿竟滚到床下来了。
几天来,老文婶见垚垚喊脖子疼,给他又贴膏药又敷草药,都不见效。垚垚感到心烦,不愿再上药。老文婶、若冰盯得紧紧的,不让他到外头野去,他只得一天到晚待在家里看电视。垚垚几次吵着要到外头玩玩去,她们死活不答应。
这天,垚垚憋不住了,对老文婶说:“阿嬷,我受不了了,我要到阿丕舅公那儿玩去,我要憋死了。”
老文婶暗自思量,活脱脱一个大小伙一天到晚关在家里实在不是个办法,到乡下玩一玩,有阿丕看着,应该不会出啥事儿。她沉吟了一会,到底答应了:“好吧,我让阿丕明早儿来带你去,别在外头乱野。脖子还疼么?”
“不疼了,歪就歪着,不管它。阿嬷,我会听舅公的话,就让我住一个晚上,好么?”
“好吧。”
翌日上午,阿丕从蔗林村来了。他是老文婶的堂弟,五十来岁了,只有一米四几的身高,脑袋像个大南瓜,脚板成“八”字,走路像旱鸭子,从背后瞧像个大孩子,没个女人看得上他,只好打光棍。
蔗林村在石头镇西南方,离镇街约三里多路,文家托上街的乡下人捎话给阿丕,他就来了。
阿丕快走到石苔巷口,就看见若冰扛着尼龙网从巷子里出来往石板街车缝铺去了。他走进文家院场,不见人影儿,喊了声:“姐,你在哪?啥事儿喊我?”
“有事有事,进来吧。”老文婶正在厅堂后面厨房洗碗筷,听见了,忙应道。
阿丕跨进了厅堂,来到八仙桌前,掀起桌罩,瞄了一眼,伸手往盘子里夹了块炸鱼抛进嘴里,又往另一只盘子里抓了把炸花生,然后放下了桌罩。
老文婶从厨房那边过来,对阿丕道:“垚垚要上你那儿玩去,让他住一宿得了,你可要看好他,别让他到外头野去。”
“好的。”阿丕一边答应一边把一粒炸花生抛进嘴里。
老文婶打开桌罩把炸肉炸鱼炸花生装了一塑料袋递给阿丕,又喊垚垚下楼来,让他跟阿丕一块去。三里多路不算远,他们一会功夫就走到了蔗林村。阿丕没个家,他父母早逝,又没个兄弟姊妹,长相孬且手无缚鸡之力,干不来农活,平日里由文家给点吃的穿的。随着年岁渐渐大了,他成了村里的五保户。阿丕自个儿没有房屋,住在祠堂里,给村里看管祠堂。垚垚以前来过这儿,又宽敞又清静,他顿觉舒心了许多。天黑后
,他和阿丕一块睡在祠堂后边厢房的稻草铺上。村里曾给阿丕垫棉,他不要,文家要给他一床旧褥垫,他也不要,他说只有稻草才睡得香。他房间里装过电灯,一次换灯泡时他被电麻了手,他不敢再用电了,求电工把房间里的开关、电线、灯头全拆去。这会儿他们点了蜡烛就吹熄睡去了。
这儿没个电视,垚垚一时还无法入睡,渐渐地,他的耳畔传来了一阵又一阵虫鸣声,比电视里的音乐还悦耳,他越听越爱听,不知啥时候竟睡着了。
清晨,垚垚被祠堂外此起彼伏的鸟叫声唤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对早已醒来的阿丕说:“舅公,这儿真好睡,又比我家好玩,今儿不回去吧。”
“那哪行呢?你阿嬷说好让你住一宿的,今儿不回去她会担心的,下次再来吧。”
阿丕到祠堂外菜地摘了棵白菜,在厢房外靠天井的小灶煮了锅米粉,两人吃了,一块回镇上去。
这天早上,若雪上文家串门,只见若冰一人在院场东头棚下踩缝纫机。她来到若冰跟前,拉了张凳子坐下,问道:“他们呢?”
“阿理啥时在家过?阿妈去菜市场了,垚垚睡还没起来哩。”
“姐,阿值想办个养鳗场,地点都选好了。”
“阿值的心也够大的,有了酒楼舞厅还不满足?真个儿是睡了踏板想上床。”若冰笑道。
“哪个做生意的不想扩大规模?不想多赚钱?只是……”
“有啥难处?”
“办养鳗场动辄要百多万块钱,如今上银行贷款挺难的,我想,你家阿通在日本,能不能……利钱嘛保证比银行高,每月可以给两分五。”
“咱咋会看重那利钱,只是阿理挣那芝麻点儿的死工资够养活谁?他当那小官还不如没当好,不会变法儿。阿通是挣了一笔钱,但眼下家里准备着拆房建房,要用钱,况且钱是阿通的,我也做不了主。”
“姐,我问问罢了,没有没关系。阿值急着要建养鳗场,叫他自个儿寻门路去。”
“阿雪,你这样瞎摸乱撞上哪儿借到钱,就算你愿给高利息,人家也不知道。你瞧咱这街上那几家搞储蓄的储金会,名义上挂这村那村办的,还不都是私人办的,只因为利息高,哪家不是弄到了好多钱?”
“对呀,阿值的一个朋友办储金会,地点好熟人多,上那存钱的人多,早把养鳗场给办起来了。人家明摆着的道道儿咱咋就没看到,今晚儿我跟阿值说说去。”
聊到这儿,若雪无心再坐下去,自个儿回家去了。
第二章(二)
几天来,垚垚待在家里大门不出。老文婶、若冰见他不再提出去玩的事,就没对他盯得那么紧了,放心地各忙各的去了。
年关一天天逼近,垚垚不时摸摸歪着的脖颈,啥时候这脖子才不歪呢,他心中没个底,顿觉如坐针毡。他脑子中时而浮现出道人交代他上十字街口做件好事的情景,要做啥子儿好事哩,自个儿一没本事二没力气,能干些什么呢?他在楼上厅堂和自己房间穿梭着,电视机打开着,里头播放着一个又一个介绍英雄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迹的画面。他想,那些英雄能做出的事儿自个儿为啥就不能做,这辈子难道就不能当他一回英雄?人家英雄能上电视,好风光,自个儿并不是非要上电视不可,只要能做件让人感激的事,能在这小镇上光一下也就心满意足了。怎么做这好事呢,他心中实在没个底。他坐下来看电视没看上几分钟就看不下了,站起来踅进了房间,往床上一斜溜躺了下去,躺了几分钟又立起身来踅出了房间,回到电视机前,一天如此往复无数次。自打烧钱事件发生后,家里人都不再拿钱,他要什么东西都由她们上街给买回来。这些日子老白婶答应帮垚垚在主跟前祈祷,文家也不再请道士来驱邪了。垚垚被“禁闭”在家里,没别的啥子事儿好做,一天到晚只能与电视、床铺为伴,万般无聊之中他忽然悟到,电视里那些英雄之所以能够产生英雄的行为,就在于他们具备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有利条件,而你呢,一天到晚窝在家里啥子条件也不具备,凭什么去当英雄,凭什么去干出一番英雄的业绩哩?既然你没那个条件也没那个本事干出惊天动地的事业来,还是自认倒楣窝在家里吧。老是窝在家里又心有不甘,唉,看来要办啥子事儿都得有个钱,有钱就能引起旁人对你的注意,有钱旁人就会围着你转。瞧,上次你只不过烧了那么几张钞票儿,就引得众人惊恐不安起来,这次呢,自个儿要干就得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
垚垚几次踅进爸妈的房间,他知道写字桌大衣橱从来不上锁,他把各个抽屉翻了个遍,又把大衣橱搜遍了,除了翻出几张角票和几枚硬分币,再也找不出钞票来。
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下午了,垚垚正心不在焉看着电视,他爸上楼来了。他提着个包进了他的房间,过了会儿他虚掩房门出来,下楼了。垚垚走到厅堂南面的走廊上看着他爸走出了院子,走进了巷子。那包里装的啥子儿呢,他很想知道。好奇心驱使他推开了爸妈的房间门。他的目光扫遍了墙上床上桌面上都没看到。他动手翻了抽屉,打开了大衣橱,仍没找到那包儿,只得沮丧地回到厅堂看电视。“提包里装的啥?”他心不甘,又进房间搜寻了一遍,仍没找到。他又退回厅堂看电视,看了一会,他又看不下去了,又踅进了房间。他又打开大衣橱门往里瞄了瞄,不见有提包,他索性把衣服翻了起来,一个棕色的提包从衣服堆里露了出来,他急忙把提包拔了出来,拿在手里挺沉的。他拉开拉链,发现里面是一扎报纸裹着的东西。他把它掏了出来,解开报纸一瞧,顿时傻了眼,竟是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钞票,他数了一下,一共十小捆,都是十元票。他把钞票又用报纸包好,重新放进包里,拉好拉链,随后把提包又塞进衣服堆里,掩好大衣橱门,退回厅堂看电视。
发现了这包钱犹如发现了新大陆,垚垚不再踅来踅去了,他有了一种满足感,终于静下心来看电视了。
晚上,垚垚看完了电视,还不见他爸回家来,他妈累了一天,一上楼就进房间睡了。阿嬷关好了大小门,自在楼下房间睡。
垚垚被一阵又一阵鞭炮声震醒了,天亮了,他知道今天是农历年除夕。他下楼草草吃了饭,又上楼来打开了电视机。他无心看电视,不时踱到南边走廊朝楼下院子张望,过了一会他看见阿嬷提着菜篮子出去了,随后他妈抱着一捆尼龙网走了出去,她还回过身来掩上了院子门。
垚垚返回厅堂关掉电视,急急走进爸妈的房间,打开大衣橱门,从衣服堆里翻出了提包,拉开拉链,掏出了那扎用报纸裹着的钞票。他心里一阵激动,口中禁不住喃喃自语,钞票呀钞票,你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这黑暗的谁也不知道的角落里有啥子用处呢?现在我要让你回到大庭广众中去,让你变成人人都喜欢的东西。本来钞票就是这世上人人都需要且一日也离不开的东西,可是人们偏偏喜欢把它藏匿起来,生怕让人看到,真是不可思议。其实这钞票跟报纸还不一个样儿都是纸做成的,报纸一旦印了出来巴不得以最快的速度跟人见面,而钞票印出来后大多的日子却是悄无声息地躺在银行和各个家庭的角落里难见天日,现在,该让这些钞票重见天日了。念叨到这儿,他把钞票夹在腋下,把提包又塞进衣服堆里,掩好大衣橱门,退出了房间。
他腋下夹着钞票“咚咚咚”下了楼,出了厅堂出了院子,上了石苔巷,上了石板街。一种神圣庄严的感觉从他的心底油然升起,他发现自己正抱起炸药包冲向敌人阵地上的暗堡,为战友开辟通向胜利的道路;他又发现自己正用劲托举起卷帘门,让商场内被大火浓烟吓懵了的群众从自己的身旁逃生。此刻他正在完成一项光荣而又伟大的使命。他还发现往日里自己憧憬着有一天能当上英雄,这一天不实实在在来到了吗?看来,一个人只要有决心有勇气,当英雄不是很难的。垚垚低着头沿着石板街边走边美滋滋地想着自己将有一番不寻常的作为,蓦然间他眼前闪现出阿嬷阿爸阿妈恼怒焦灼的目光,她们肯定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他这一举动,她们知道后必定要火山爆发般发作一通。垚垚呀垚垚,那种场面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过,你也算得上是一个久经赛场的“运动员”了,从来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她们眼里总是被认为是错的,这回你又做“错”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