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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朗诧异一问,古清治持着望远镜看了个方向,把望远镜递给帅朗笑着道:“这个够震憾,不过我让看的是其他……是你见到的。”
帅朗狐疑地拿着望远镜,顺着古清治所指的方向,出村不到一公里的邻处,独立的一个大院,院门口停着辆双层大巴,一看车上下来的人,帅朗愣了愣,手抖了抖,然后放下望远镜,盯着古清治,很复杂、很愕然、很不相信的眼光……然后又架起望远镜,仔细地看着。
和尚,车上下来的、大院里进出的,都是和尚,准确地说是假和尚,高倍数的望远镜看得甭清楚,院中心生着火煮了几口锅,估计快开饭了,院子里穿僧衣的、光膀子的,正在洗漱着的,看样在说笑,没准是在摆活各人今天都赚了多少,石桌上排着几件啤酒,估计要等着开饭大碗朵颐呢,甚至于从人群里还看到几位戴着尼姑帽的,身材颇小,应该是尼姑了。
“哇噢……僧尼开会、光头荟萃啊,哪来这么个出家人?”帅朗边看边愕然地说着,声音惊讶得变了调了,看进进出出要有百把号人了,这地方当然不是寺庙,就是寺庙也不至于和尚尼姑同时出现吧?看了半天放下望远镜,帅朗很无语的表情凝视着古清治,愕然道着:“跑这么大老远,你其实是要告诉我,连这都是个发财途径?”
“差不多吧,丐骗和僧道骗由来已久,中州每年农闲时间像这样成群租车来的假和尚队伍少也有数百,多要上千了,以安徽一带的为多,这样的聚集地我能找出七八个来……还有乞丐,其实在现在城市的环境中,单个的人乞讨,很难生存下去,乞丐也成群结伙的,大部分都归类在一个或几个丐头手下,在哪儿乞讨,活动范围有多大,这都不是你随意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的……你上午见的那位小姑娘,是乞丐里比较成功的一位,每年哪儿有灾,她老家就是哪儿的,不但她一个人,她是组织了一村几十个人在中州抢了块地盘……这就是我说的你眼光上的差距,任何一个小骗术做到极致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不管是垃圾变废为宝的,泔水里捞油的、轮胎里取钢丝、磨颗粒的、还有这些扮和尚讨钱的,都是……”
古清治娓娓而来,就像说着和自己不相干的事,而帅朗,早惊讶得咧着嘴忘了此时身处毒气包围中了,实在这僧尼聚会的场面超过曾经的想像了,而这个村的恐怖更出乎自己的意料。一见帅朗吃惊,古清治故意问道:“怎么样?人心是最阴暗的地方,可同样是最脆弱的地方,现在觉得你的同情和怜悯有多可怜了吧,利用人性中善良的一面来达到某种目的,是一个屡试不爽的办法,表演得越好,所得就会越多,哪怕只剩百分之一的相信,这东西就有它的市场……你现在觉得你上得当还值吗?”
帅朗咂吧着嘴,有点反驳不上来了,眼前回忆过上午所见那位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回忆过那位貌似憨傻的假和尚、其实最可怜最傻的,不是人家,似乎是自己。
“走吧……这地方的空气实在够呛,这些我就不点评了啊,放十年前恐怕没人理解得了,现在嘛,找个理解不了的倒不容易了。这也是个从众效应,现在的‘骗子村’、‘小姐村’、‘贩毒村’、‘贼村’已经屡见不鲜了,估计五十年、一百年之后,咱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将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玩笑似地说着,回到了车上,拍上车门,冯山雄驾驶着车快速地出村,遭遇了村口几位拦着检查,估计是怕外人拍照暗访什么的,一见冯山雄是熟人,这才放行出林。
行驶了几公里车停下来了,停在路边四门大开,好容易喘了口气,身后,依稀的烟尘还能看到,身侧,不时地有垃圾清运车驶过,满载着一辆垃圾的车引起了帅朗的注意,低矮的车栏之内,放着一块压缩成形的垃圾,肯德基的垃圾,整块的都是肯德基大爷那个笑眯眯的脸,帅朗下车问着冯山雄,不解地指着这东西道:“冯师傅,这东西到村里怎么处理?”
“打成浆就做成纸杯了,咱村还做一次筷子呢,厨卫垃圾一般都能派上用场。”冯山雄侧立在车边,笑着解释道,帅朗咧着嘴不敢往下问了,眼不见为净、眼见了烦心,这会越觉得肚子里有点犯嗝应,隐隐作痛,有点怀疑中午那顿饭没准油和筷子,都是这村里的产品……
……
足够颠覆认识了,如果在此之前仅仅是隐约听说过的话,那么这次所见足够让帅朗来一个重新认识了,返城的途中一言未发,坐在车后不知所想,快到环城路的时候古清治才递回支烟来,一车三人都点着烟,只见得古清治笑着回头问上了:“怎么样?现在总该有心得了吧?”
“别提了,不看还好,看看明儿都没勇气到摊上吃饭了。”帅朗撇着嘴,余味未消。
“呵呵……不是专门给你找不自在啊,只是想让你看清有些真相,这不一定是谁都可以看得到的。其实今天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你认识这多种骗术背后的事,你有发现吗?”古清治再问。
帅朗没吭声,摇了摇头,被那地方雷到了,暂时性失去思维能力了。
“其实你已经看到这种破绽百出的丐骗、僧道骗,戏法骗、是骗术中很精萃的一种,为什么说它精萃呢,因为这种骗术根本归不到法律范畴的诈骗一类,所以就没有什么危险之虞,久而久之,就产生了一种凭这种市井骗术赖以生存的群体,或者你也算其中的一位,都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句话我不敢苟同,胆子太大肯定要被撑死,不过胆子小,有所敬畏的,未必就会被饿死……你就属于那种有敬畏的胆小人。”古清治解释了几句,看着帅朗眼骨碌转着,确实有所改变了,不那么针锋相对的质疑了,估计是看到了真相的缘故,停了下,古清治又征询着:“骗术做到极致,破绽百出这是一种,想听另一种吗?”
帅朗蓦地一愣,看着古清治,机械地点了点头,这老头的理论不是一般地强。
“另一种就无迹可寻了。”古清治欠身道着:“既然无迹可寻,很多时候根本就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骗局,比如炒坟,多数人会认为是土地紧张、成本高昂等市场原因引起的价格上涨,觉得这是市场规律;比如炒房,从卖地修楼到售房全程都是猫腻一堆,可有人会认为这是骗局吗?比如股市期货,也无非是大户设局套散户的投资……这种骗,赚了的心安理得、赔了的自认倒霉,谁也不觉得是个骗局……古话说得好,香饵之下,必有死鱼,我想,这点你应该很明白了……”
帅朗没有吭声,难得这几句都听进去了,此时,好像也有一个香饵、一个诱惑、一种欲望,慢慢地撒出来了……
六十六
心情是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次日又是一个大晴天,早晨出门的帅朗没有乘车,从大东关慢跑到了新东区龙湖植物园,楼宇、街市、匆忙的行人、来往的车辆,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显得如此和谐,最起码和冯泉村那个造假地方相比,不管怎么看,都是和谐的。
慢跑了几公里,当感觉到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粒,全身微微地发热时,帅朗的步子渐渐地放缓了,东新区是个新建区,经过的运河桥、内环路这一带的绿化不错,大清早看着清凌凌的河水,听着偶而的鸟声,不经意地还能见到闲逛的老人或者闲适的妇人推着童车,童车里坐着不安生的娃娃呀呀学语,所听所见的一切都化作了脸上欣慰的笑容,谁也无法否认,即便心里再阴暗,也感受得到这些附拾可见的美好。
慢慢的朝着龙湖植物园的方向走来,今天的目的仍然是去见古清治,和昨天一样,没有明确的目标,没有明确的行程,老头只是说今天会在龙湖植物园晨练,于是帅朗就遛达着来了,这一次好像是自觉自愿的,虽然一切都不明确,可隐约地觉得,老头每每异于常人的言语总能撩拔到自己内心深处,每每几句短促的针砭,总是暗合了自己想说却又说不出来的话,而时不时表现出来的对传统、对文化、特别是对骗术的如此了解,免不了让帅朗心生向往。
这种心态如何解释呢?简单一点,话说一个人杯具的不是肚子里没货,而是肚子里就那么点货,状如鸡肋般食之无肉、弃之可惜。比如帅朗,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这个百样通的尴尬,拿着不疼不痒二流大学文凭,考公走官路吧没路子,进好公司谋高薪吧没门,真老老实实附身打工吧,恐怕心里又有所不甘,这么不上不下吊着也确实不是回事。特别是昨天对于帅朗的震憾恐怕比古清治想像中还要大,你说人家破纸板上写堆煽情的话都能讨生活、剃个脑袋扮和尚都能做成项事业、甚至于垃圾堆里、泔水桶里都能找到产业,咱这正规大学毕业,寒窗即便不苦也熬了十几年,到头来却连工作都成问题。这相比之下何啻于天地之别?
有想法?当然有了,帅朗昨天晚上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破天荒地好好的琢磨了一翻那本《英耀篇》,从头到尾看了若干遍,没错,几百字并不是十分深奥,比如一句“急打慢千、轻敲响卖”八个字包罗了数种察言观色的技巧,“打”指突然发问使对方措手不及,在仓促间吐露实情;“审”是指根据观察和探知的情况作判断;“千”是指刺激、威胁;“敲”指旁敲侧击;“卖”指掌握对方资料后,从容不迫让对方惊异并折服。八个字把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言谈技巧很形象地表述出来,其实这就是平时运用的一些手法而已,甚至于帅朗能和自己从事的卖保险、推销之类的工作契合到一起。其实所谓的骗术圣经实在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净讲些怎么看人下菜、察言观色了。
琢磨了一番又不死心,把网络上有关江相派的资料搜罗了一番,不过没想到的是资料少得可怜,没有找到江相派更多资料,不过却无意中找到和江相齐名的“一贯道”资料,这一贯道解放前就被定性的邪教,其道首被国民政府拘捕之后写过一封忏悔书,其书云:吾(道首)现年52岁,一生中尽吃喝嫖赌,无所不好。24岁看纸牌、押宝,好赌设局,奸赌徒李某和康某之女,娼妓不计其数;25岁奸王廷成之女、罗某之女、霸占张某之妻为妾。30岁作鸦片生意,大秤买,小秤卖,累计富家之资。四十而后,喜和女道亲厮混,俱是女道亲自愿献身……云云。
寥寥数语看得帅朗大眼瞪小眼,史料记载这大忽悠牛掰大了,就找了个“前世姻缘今世了愿”的借口,就编了个“结善缘”、“结丹”的故事,愣是把上百女道众忽悠得自甘献身了。
于是帅朗就想,你说就这水平要放现在泡个把妞,那还不跟玩似的?再联想古老头所说这“好汉都在嘴上、好马都在腿上”一说,倒也不无道理,这两年自己干得哪份工作不是靠嘴皮子瞎混出来的。
慢慢地踱步着,又一次把巴掌大的《英耀篇》摸出来瞧着,有些话能看到人会心一笑的程度,比如这份篇章的结语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掌门人所书,书云:此欺世奇文,融市侩之狡黠、占卜之神秘、谋略之巧施、观察之精细、世事之洞明于一体,左右逢源、巧舌如簧,看破红尘滚滚、熟睹人间万象,堪称骗术之上乘……
偏偏这自吹自擂的上乘之术,什么骗术都没有讲,就讲怎么看人了,讲到什么人就一句话,比如讲到花底宠姬(相当于今天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