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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如果它在我所能接受的日期前召开了,而会议的结果,伤及我在乎的人,我会很痛苦的。”
“一个人太痛苦,很容易失去饶恕宽容之心。”
“我不想那样,不想变得太丑恶。不希望变成那种,反正我已经受到伤害,所以就肆无忌惮伤害别人的人。”
“陛下,就当是为了您的王族,还有那些拥戴你,崇拜你的子民们,别让他们看见你充满杀意的内心。”
“请您,帮我这个忙。”
说完这番话的凌卫,关闭通讯器,打开旅馆房间里的电视频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威胁是否会奏效。
王族一定很珍视这项会影响政府各部门运作的特权,所以一百年里,从未动用。
如果女王答应他的条件,那么很快,新闻就会出现对王族仪式的铺天盖地的报道。
可是……如果女王根本不在乎,对他的威胁不屑一顾呢?
凌卫缓缓仰起脖子,喝了一口清淡无味的冷开水,脑子里一片僵硬地想着,到了晚上,王族还没有反应,他就去找艾尔。洛森,去拿卫霆说过的那个什么好好照顾艾尔来当谈判筹码。
为了凌家,为了妈妈,为了熬到凌涵醒来,他可以和任何人做交易,他可以,把自己血管里剩下的最后一滴血都挤出来,做交换。
身后没有退路,那就只能前进。
谁让他是将军之子?
谁让他,是凌谦和凌涵的哥哥呢?
既然是当人家的哥哥,就要有,哥哥的样子啊。
第二十二章
上元1774年十一月十一日深夜,女王陛下公开宣布,为了水华星千万遇难者的灵魂得到救赎,消弭水华星之难笼罩于联邦的阴霾,联邦王族将从十一月十二日零时零刻始,进行最古老神圣的龙血哀悼仪式。
这个决定来得突兀,但并没有引起太多猜疑。
水华星事件,后果如此严重,伤亡如此惨烈,是联邦百年来未曾尝试的剧痛,值此哀绝之际,联邦王族亮出百年一用的特权,寄托哀思和祝福,也在情理之中。
联邦可以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重大的王族决定。
人民为此而欣慰。
在联邦严重受创的时候,他们热爱的王族并没有袖手旁观,而是割开自己完美无瑕的手腕,让自己的鲜血滴落联邦大地,和千千万万联邦军人的英灵结为一体。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帝国的侵略给联邦带来了深重灾难,却也给联邦人民带来某种精神上渴望已久的果实,长期以来,军部和王族离他们如此遥远,像头顶上灿烂灼热的人造太阳,可见而不可及。
但在1774年,这顽固的分隔带似乎被打破了。
随着大战的开启,不管是军部还是王族,都给了联邦人一个又一个的惊讶和感动。
凌卫刚毕业时在全联邦范围内受到的追捧和关注,只是极微小的发端。
真正扯动命运之线的,是凌卫在正T极一号防线上,那狂意绽放、悍勇绝伦的一跃,是凌涵在当时当刻,驻步在凌卫号控制台前,决定让前线战况向联邦民众直播的一个决定。
从那一刻开始,命运女神的身姿越发妖娆。
高位者徐徐步下神台,忽然变得有血有肉。
为了联邦,王族可以献出最珍贵的水华星,可以让最尊贵的皇太子成为军人,可以让自己的鲜血,滴落大地。
为了联邦,指挥官可以一马当先,孤身杀入敌阵;上等将军可以慷慨远征,血洒战场。
生命的可歌可泣,让人们如痴如醉。
即使遭遇水华星这样沉重的灾难,即使在战局上已将绝望,仍有一名老将伍德挺身而出,决然面对帝国将近四千艘战舰的军团,宁死不退一步,最终把敌人赶回老家!
不过话又说回来,伍德这倔强又勇敢的老头儿,虽然救了军部的急,其实也让军部犯难。
按照军部权力世袭的潜规则,平民背景的军官到了准将级别就是末路,功劳再大,资历再老,也无缘窥探少将之位。
可这次伍德的战功非同小可,而且全民瞩目,难以隐瞒,更加找不到借口打压。
一旦论功,就要行赏。
难道要让军部百年来封闭的上层,出现一个完全平民背景的家伙?
眼看着王族连龙血哀悼这种争取民心的压箱货都使出来了,军部不得不认真考虑此消彼长的后果,掂量了一番民心所向,最后下了令人惊讶的决定——打破规则,晋升伍德。
而且既然决定晋升,就索性大方点,做彻底点,免得升得不上不下,让评论家们又抬出军部打压平民军官的话头。
于是,又一件意味着老制度正在发生改变的大事发生了。
上元1774年,伍德终于凭借在正T极一号防线立下的大功,摘掉了头上戴了整整十年的准将帽子,连升两级,跃升为中将。
整个军部中,唯一不靠任何背景、关系、血统,靠着真刀真枪,一滴血一滴汗拼杀过来的,中!将!
这件事,对联邦军队中千千万万的平民军官,具有激励性的意义。
这次战役中,跟在伍德身边一同抵死抗争的军人,自然也水涨船高,或多或少地受赏。
至此,皆大欢喜。
联邦在欢呼。
联邦军队在欢呼。
联邦人民,也在欢呼。
伍德在正T极一号防线的胜利,和王族的龙血哀悼仪式,成了两针效力惊人的强心剂,极大地稳定了水华星之难后联邦的惶惶人心。
联邦善良的人民,并不知道这里面的蹊跷、交易、斗争、阴谋,他们只感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生死与共的暖意,高高在上的军部,优雅骄傲的王族,毕竟在最要命的一刻,和他们同在。
不明真相,有时候,也是一种冥冥注定的幸福。
谁也不知道,军部慷慨大方的赏罚分明,只是利益衡量后的结果。
谁也不知道,王族忽然宣布的哀悼仪式,不是因为慈悲,而是因为一份冰冷的杀意。
谁也不知道,当联邦上空回荡着欢呼时,有份参与其中的某个人默默继续着他的逃亡之路,背负着家族的存亡和数不清的未愈伤口,怀里揣着,深沉的,深沉的,责任与爱……
“是个好地方。”凌卫打量周围,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随意地平躺下来,尽量舒展四肢。
管道里没有光源,一片漆黑,空气污浊不堪,可以躺的地方又窄又脏,背部被僵硬的金属硌得一阵阵难受。
不过,现在还有什么本钱去计较环境?
只要可以藏身,就是好地方。
凌卫计算着,如果运气好的话,他可以在这里呆上至少两天。
从电视里看见女王陛下的哀悼仪式讲话后,凌卫就离开了旅馆。
他知道自己的威胁算是奏效了,有王族这么一搅和,又是拿了水华星灾难做借口,军部再怎么不高兴,也必须给王族一点面子,在仪式结束前,暂时延迟各种非相关前线的军事会议。
麦克交代的事情,算是完成了吧。
接下来,所有精力和体力,都花在逃避追捕上。
头几天还偶尔住个破旅馆,买点东西,但很快,伯沙星上对他追捕的力度就加大了,到处是搜查的人,凌卫猜想,大概那架藏在沙漠的半残损的黑鹰战机,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让人搞不懂的艾尔。洛森。
到底要有多变态的执着,才能这样锲而不舍。
自己明明,就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让凌卫稍微欣慰的是,他对逃亡越来越有经验了,甚至针对艾尔。洛森的心理,使了一个小小的诈术。他在某个城市故意露了一下面,然后绕个大圈,溜回了丢下黑鹰战机的沙漠附近,玩起了地下管道藏身战。
艾尔。洛森应该知道他的本事。
不管怎么说,也是上等将军栽培出来的……将军之子。
从洛森庄园逃走,在白塔星偷战机,再无声无息地到了伯沙星,这一切都说明凌卫有超卓的星际逃亡能力,艾尔。洛森如果在伯沙星搜几天,搜不出人,八成会假想凌卫已经逃出伯沙星了,从而把注意力转向外方。
那很好。
艾尔。洛森从前曾经因为低估他,而让他跑掉,现在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那么,就不妨让艾尔。洛森尽情地高估吧。
以为他已经展翅远飞,但实际上,凌卫正变成了一只浑身沾满土腥味的小地鼠,在搜索圈的中心地下一带,在那些没有人注意的管道里钻来钻去。
没人知道,他会胆大包天的绕回到最危险的地方。
因为他已经没能力做星际逃亡了。
因为这一身,无法得到正规医疗,现在越来越恶化的伤。
自己这个身体,经过二十年的锻炼,底质是非常好的,只是再好的底质也禁不起无止尽的折腾,从中森基地开始,就在不断的被折腾,审讯,受伤,透支,就像一个原本结实的枕头,被不断扯出棉絮,扯啊扯啊,最后掏空了,只剩下一个破旧的布袋。
能不能熬到军部会议召开的那一天呢?
麦克说过,那一天凌涵会孤立无援,自己的出现也许会有帮助。
怎么也要熬到那一天。
咕……
管道里忽然响起奇怪的声音,凌卫睁开眼睛,缓缓地看看四周,其实看不到什么,这里太暗了,而且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胃在不舒服地蠕动,没有胃口,可是必须吃东西保持最后的体力。
他闭上眼睛,手在身边的金属片上摸索,进来时他把一些药片和饼干放在了这里。
麦克给的信用现金已经花光了,这些东西都是偷来的,饼干用来充饥,至于药品……他知道自己需要医疗,但是不能靠近任何医疗结构,那等于自投罗网。
所以,他偷了一家人的小药箱。
身上浑身都是伤,到现在几乎懒得数了,也搞不清到底有多少道在发炎呢?那种全身的痛和烧热,现在已经渐渐陷入半麻木状态了。
药片,就和饼干一起胡乱地放进嘴里咀嚼。
干干的饼干屑和药粉末,呛得喉咙一阵难受,凌卫猛然咳嗽起来,咳得口腔浓浓的一片腥味。
不由昏昏沉沉的想起,生病被人照顾的日子,好像在很遥远的过去,又好像,就在昨日。
“哥哥坐起来吃一点吧,是猪肝青菜粥。”
“给病人吃的东西,我就只会这一种了,还是向妈妈请教的食谱。”
“我喂哥哥好不好?”
是凌谦,亲手煮的粥。
“说什么我做事太急躁,自己又是怎么做的呢?一天的训练就把哥哥弄生病的是谁?!”
“自从哥哥搬进来后,已经是第二次被你弄得发烧了!”
“我难道不心疼吗?”
两个弟弟,会因为他的一点不舒服,激烈地争吵。
妈妈也会不放心地数落。
“你这孩子,在妈妈面前就不要逞强了,如果一切都很好的话,那在嘉奖大会上晕倒是怎么回事呢?”
“那些无情的军官,把刚毕业的新生当奴隶一样使唤,根本不让人好好休息,这种事我早就略有所闻。他们竟敢也这样对待我的孩子吗?”
“凌涵到哪去了?也丢下生病的你出门了?”
“哥哥就在身边,我却没有好好照顾他,甚至让他身体出现状况,还当众晕倒。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你们的错。
我从前想保持距离的家,曾经想着长大之后就离开的将军之家,其实,给过我这么,这么多的爱。
不苟言笑的爸爸,把感情藏在深处。
“你这个孩子。这可是我的办公室,在这里私下无人的时候,我的儿子称呼我一声爸爸,任何人都管不着吧?”
“我知道你一向很努力,对此也非常欣赏。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就算不是我的骨血,你毕竟还是我们夫妇从那么小小的一丁点,一天一天地照顾着,才慢慢长大的。在我们心目中,你和凌谦凌涵并没有区别。”
“快逃!”
“逃得越远越好!”
保护你的弟弟……
“爸爸!”嘶哑的声音冲出喉咙,在管道中阵阵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