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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承睿回过神,朝手下做了左右两个手势,示意他们分左右路包抄过去,大家迅速分成两组,持枪无声地逼近教堂。黎承睿端起红外线望远镜,透过窗户看过去,发现里面一片空寂,暂时看不到一个人。
黎承睿拿起枪,带着阿Sam弯腰跑进教堂后门。篱笆墙外一条小径,有一株枝干遒劲的三角梅正在怒放。黎承睿看着紧闭的后门皱了皱眉,阿Sam立即上前,拿枪对准锁正要开,黎承睿伸手止住。他从怀里掏出消声器装在手枪上,对着锁开了一枪,再一推,门悄然被打开。
黎承睿冲阿Sam使了个眼色,示意露出惊奇样的阿Sam跟上。阿Sam凑上来,小小声问:“头,你怎么会有这个……”
“私货。”黎承睿淡淡地回了一句,“闭嘴啊,你懂的。”
阿Sam立即点头。黎承睿带着他猫着腰贴近墙根,教堂后是神职人员的住所,可这时却一点声响没有。黎承睿心里越发狐疑,他收到的资料显示,圣保罗青山堂虽然已有些荒废,但这里却仍然驻有神父,也有信众,不可能空无一人。他正思索着,突然阿Sam用力撞了他一下,黎承睿愕然回头,却见阿Sam面目凝重,手指了指屋内。
黎承睿凑过去,发现屋里墙角露出一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黎承睿心里有些明白了,他拿稳枪,对阿Sam示意,闪身冲入屋内,但这里还是没有人,或者说没有活人,阿Sam收起枪将长长的窗帘撩起,后面躺着一具穿着黑袍的男人尸体,后脑遭受重创,地上有干涸的血迹,摸了摸,尸体已经僵硬,死亡时间超过六小时了。
阿Sam小声地用耳机冲同伴通告情况,回头对黎承睿说:“前厅祭坛那边,伙计们也没发现有人。”黎承睿心急如焚,简要说:“让大家包围后院!”他说完,便自己打开屋里的另一扇门,门外是一条走廊,按照一般教堂格局,这应该是通往祷告室。越接近那里,黎承睿的心跳就越快,他不知道推开门会发现什么,按照凶手的凶残状况,完全有可能会看到林翊血淋淋的尸体。
如果真是那样,他该怎么办?
黎承睿没法往下想,他脚步急促,再也管不住别打草惊蛇的念头,一脚踹开了祷告室的门。砰的一声响后,重案组同僚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不再悄然行动,急促脚步声从前厅后院朝这边涌过来。
“黎sir……”阿Sam冲了进来,只喊了一句就闭了嘴。黎承睿回头,目光凄厉,手微微发抖,他张开手掌,掌心有一个小铁盒,那是便利店随处可见的青草膏,可黎承睿却知道,这是他给林翊买的,那孩子的体质很招蚊虫叮咬,却又偏偏不喜欢涂东西,就这盒青草膏,还是他们认识之初,黎承睿好说好歹,才哄着他随身携带的。林翊很听话,每次都揣在兜里,但他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每次都是黎承睿从他口袋里掏出药膏帮他涂。
这原本是俩人之间甜美的回忆,但现在却如一记重锤打得黎承睿有些呆滞,他定了定神,才对阿Sam说:“是这里没错。”
阿sam什么也没说,转身对冲到这的黄品锡等人说:“快搜,可以确定,疑犯在这。”
黄品锡担忧地看了黎承睿一眼,立即带着人又冲了出去,黎承睿抽了自己一巴掌,强迫自己清醒一下,调动多年的刑侦经验,四下查看。这间房间如同曾杰中在家里弄出的祷告室一样四下干净,墙壁上悬挂十字架,顺着十字架往上,却看到正对面的天窗透过来的光线,圣洁而肃穆,仿佛昭告来自天堂的荣光。
黎承睿脸色一变,拿起枪喝说:“在上面钟楼,所有人跟我来!”
他们通过狭隘的螺旋式楼梯冲到上面,钟楼上早已没有铜钟,但原本悬挂铜钟的地方,却吊着一个少年,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薄衬衫,浑身湿透,像被人从水里捞起来似的,他的手掌脚掌处被人分别划了四刀,伤口处有干涸的血迹。少年双目紧闭,头发服帖在额头,脸色惨白,可面目精美,透着一股献祭牺牲品的悲怆和无助。只需瞥一眼,黎承睿就认出他是林翊。而在他身边,曾杰中身着黑袍,目光严峻凛然,口中念念不休,他一见到警察冲上来,居然面不改色,飞快抓起边上一把小刀就朝林翊的心脏位置扎过去。
黎承睿立即开枪,砰的一声,曾杰中惨叫一声捂住手,随即他脸色狰狞,怒吼一声扑了上去,居然用嘴去咬林翊的胸口。
黎承睿大急,想也不想,手上全是下意识动作,砰砰俩枪过后,曾杰中倒地不起,他的膝盖和肩膀同时中枪。四下的警察蜂拥而上,立即将他制住,黎承睿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冲上去,抖着手将林翊放下来。
林翊浑身冰冷,眼睫毛低垂着一动不动,就如一具精致的蜡像似的,鼻端处仿佛也没有了呼吸。黎承睿这一瞬间只觉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他抱着林翊,浑身颤抖,生平第一次觉得不知所措。
“阿睿,阿睿,放手,还有气,你放手,我给他做急救!”
黎承睿恍恍惚惚地听见黄品锡的声音,他茫然地抬头看向黄品锡,黄品锡一脸焦急地骂:“死蠢啊你,快松手,你想看着他死吗啊?!”
黎承睿猛然回过神,立即送开手。黄品锡过去,猛然击打林翊的心脏,为他做心脏复苏急救。这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但却是黎承睿一生中最长的一分钟,他死死盯着林翊惨白的脸,直到他突然深深呼吸了一下,喉咙中发出声音,黎承睿才松了口气,他一抹额头,满手都是冷汗。
“翊仔……”黎承睿喉咙沙哑,他抢上前抱住自己的宝贝,哆哆嗦嗦地摸上他的脸颊,不太确定地又喊了一声,“翊仔……”
林翊的长睫毛似乎动了动,黎承睿想笑,可却发现自己脸上肌肉僵硬得仿佛被人打了针剂,这时,他发现有液体滴落到林翊脸颊上,伸手一擦,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71、第71章
救护车的呼啸声令黎承睿彻底清醒了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背后的衣服被冷汗湿透;胸口肋骨还未愈的伤口也跟着隐隐作痛,全身一放松;犹如散了架一般,似乎谁拿手一推;就能把他推倒。
可是他知道现在绝不是能倒下的时候;他放心不下林翊。就算看着救护人员将林翊送上救护车,他也放心不下,非要跟着上车,看着急救人员解开林翊的衣服;确认少年身上没其他伤口,黎承睿还是不放心。他盯着林翊手脚上的刀口看;那伤口划得并不深,掌心和脚背各一道,血流得不多,伤得不严重,似乎这四个伤口的象征意义大于它的伤害功能一般,可是哪怕止了血,只要接触到伤痕两边泛白的皮肉略微外翻,黎承睿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握着林翊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少年的手掌在他手中精巧细致,苍白得像有人抽干了里面赖以生存的血液般。黎承睿这一刻脑子里闪过很多事,第一次遇见林翊时的惊为天人,第一次跟他近身接触时的情不自禁,第一次拥抱他时的激情澎湃,第一次亲吻他时,那种甘为此人承受灭顶之灾的牺牲**。
他从来不是诗人,他没有文艺细胞,可他知道,这是一种旁人也许一生都遇不上的感情,他遇上了,他千方百计想珍爱这个男孩,哪怕不求任何回报,只要能付出便欢喜无限。然而就在他眼皮底下,林翊被人绑架,受到折磨。
只是注视着这几处伤口,黎承睿就觉得有生理性反应的疼痛。他的小恋人在当时该有多怕?曾杰中这个疯子怎么下得了手?
黎承睿猛地收缩了下瞳孔,他眼神阴郁,平生第一次,他想抛开所有的法律公义,单纯去干掉一个人。
车子到医院的时候黎承睿跟着跳下,帮着医护人员把林翊弄上担架床推进急诊室。他被医生推出急诊间,茫然无措地坐下,忽然一转头,看见另一队医护人员冲出门,把中枪曾杰中也弄进担架床,然后快速奔向手术室。
黎承睿跳起来,扑过去一把挤开众人,揪住担架床上曾杰中的衣领,将他拉起来就想给他一拳。
他的拳头没能揍下,因为身边的警察同事和医生护士纷纷抓住了他,黎承睿怒吼:“曾杰中!你给我听清楚了,翊仔要有事,你也别想好,听见了没?你也别想好!”
曾杰中失血过多的脸上苍白如纸,可眼神却有不同寻常的光亮,他反手抓住黎承睿的手腕,尖声说:“他是魔鬼,魔鬼,懂吗?!神命令我去杀死撒旦的儿子,消灭恶灵!我杀他有什么错?!就是你,你这个罪人,我本来用圣水已经把他的灵魂禁锢住,加五个伤口只剩下最后一个,我就能把恶灵踢回地狱,关上地狱的大门,可是你毁了这一切,我诅咒你,你这个魔鬼的恶犬,我诅咒你下地狱,永远饱受磷火之苦,永生永世灵魂都不得安息……”
他声音尖利,状如疯魔,周围的人不得不围上去抓住他,免得他从病床上跳下来,一个警察扑过去将他按住,有人高喊“镇静剂”,很快有护士拿着针剂飞快跑过去,黎承睿愣了一下,被人从背后拼命往后一拽,将他拽离曾杰中这边。黎承睿回头一看,是黄品锡,同样脸色不太好,但看着他,却担忧地问:“没事吧阿睿?”
黎承睿摇摇头,呼出一口长气,一屁股坐在边上的长凳上,垂下头,扶住脑袋,这才发现太阳穴一下一下突突地疼。
有种从心底冒出来的怒气令他说不出话来,急救室里他心爱的小孩还没醒过来,就因为偏执的信仰,曾杰中居然想亲自把那么无辜纯洁的人活剖了。
可他能做的,却只是将此人抓捕归案。
突然之间,黎承睿就理解了法庭上扑上去撕咬凶手的被害人家属,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知道“受法律惩处”是一句多么苍白的话。
那种滔天的恨意,又岂是把仇人丢进监狱就能算完的?
黎承睿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睁开眼,眼睛发红,目光凶狠,他舔舔嘴唇,哑声问一旁的黄品锡:“阿品,你说,为什么我们要做差佬?”
黄品锡脸色一凛,多年的默契令他听懂了黎承睿的未尽之意,他立即说:“你不要想些没用的,我们做了我们该做的了。”
黎承睿沉声问:“真的吗?”
“当然。”黄品锡斩钉截铁地回答他,“我们破获了连环杀人案,我们抓捕了凶手,我们还解救了一个人,这个人,”他顿了顿,清清嗓子继续说,“这个人对你的意义很不同,虽然这几个月大家很辛苦,可总算没白费工夫。我们做得很好,阿睿,这都多亏有你,你不要自己想歪,好不好?”
黎承睿沉默了半响,阴沉沉地说:“那么,为什么我现在恨不得自己不是警察呢?”
“阿睿!”黄品锡猛然用力给了他后肩一下,“你给我闭嘴,曾杰中这种案子去到哪个法官手里都不可能轻判,你给我淡定点!”
“可是那又怎样?翊仔还躺在那,等他被判下来,翊仔都不知道能不能出院!”黎承睿嗓音有些哽咽,他垂下头,单手掩面,颤声说,“我那么疼他,我疼到骨头里的,你刚刚也听到的,那个混蛋说要活剖了他,他怎么敢……”
“他没事了,”黄品锡打断他,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别这样阿睿,这不像你,罪有应得不是由我们来说了算,由法官,由司法公正说了算,相信我,曾杰中手上这几条人命,有生之年想出来恐怕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