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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吧。”
我点了点头,于是成交,谈话重新开始。但这时候我对这场很可能仅此一次的
采访,已不抱太多收获的幻想,我在记录本上未着一字便已兴味寡然。我想,这种
钻进钱眼儿的女孩,还有爱情吗?这种女孩对伴侣的追求和对婚姻的态度,与她们
从小就习以为常的交易心理,还能真正绝缘吗?
那天晚上的谈话依然从优优的家乡及父母开始。优优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我以前
去过,那是一座风景美丽的灵性小城,名叫仙泉。城中有座仙泉公园,园中有山,
山脚有潭,上有明瀑,下有暗涌,为千古名胜,自始山以水传,城以泉名。不过我
对这座小城最深的印象,却是城中女孩的面容。仙泉街上走的,几乎个个如水如花,
粉黛不施,衣裙无华,只凭眉目动人,尽得山水之韵。
我面前的女孩优优,不仅相貌,而且声音,都如仙泉的清纯之水。使你很难,
也不愿,将她在谈话之前和我进行的那场迹近敲诈的交易,联系起来。她用清澈的
声音,将她不幸的童年,娓娓道来——她本不应出生的,只因父亲一心想要一个儿
子,所以丁家就一连有了三个女孩。母亲在她出生的同时死去,死于难产。父亲在
她刚刚懂事的时候死去,死于事故。她是靠大姐带大。因为她是计划外生育的孩子,
所以一直上不了户口,因为上不了户口,所以一直进不了学校,她的小学课程全是
在家自修,老师就是她的大姐。直到父亲死后,二姐被无儿无女的一对夫妇领走,
她才在自己生长了十年的城市,得到了一个合法的身份,这也是父亲所在的工厂对
父亲丧葬抚恤的一个最重要的部分。
我们每个人,当听到或看到别人的童年经历时,都会下意识地与自己的童年做
出比较。对我来说,小时候发一次高烧,参加一次军训,可能其痛苦和磨砾都足以
记忆终生。尽管,优优童年的不幸并非我采访的主题,童年的生活离我所要窥取的
爱情与隐私,毕竟相隔太远,但仍有某个角度,给了我一些探究的兴趣:我想知道,
童年不幸的人,自小生存艰难的人,长大后对爱情是更敏感呢,还是更麻木?是更
加渴望拥有呢,还是无足轻重?
那天谈话结束的时候,我又约了第二次见面的时间。后来又约了第三次和第四
次……我后来记不清我们陆陆续续谈了多少次,吸引我的并不是这女孩童年的不幸,
也不是她现在的美貌,甚至,后来也不是出于追求剧本情节的需要。而是,这个看
上去有些唯利是图的女孩,其爱情的经历却是我从未体验也从未耳闻目睹过的,它
似乎应当发生在禁欲主义的中世纪,而不是发生在礼崩乐坏的现在。在现在这个时
代,我甚至不能肯定,我所要描写的主人公能否算得上谈过恋爱,也许恋爱对她只
是一个纯粹的幻想。幻想人人都有,但人人都没有像她这般痴迷和认真。
我试着将优优的故事写下来,我还准备去采访这个故事中涉及到的其他人。我
没有用这类情感实录文体中最常用的问答格式,甚至没用第一人称来写。这样做的
风险是可能丧失某些纪实感,从而不那么逼真。而好处则是可以自由地将我所听到
的素材和感觉,全面地考量整合与重新剪裁,而且避免了与《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写法上的重复。我在打完腹稿后才发觉这个故事有一点平淡,其情节的复杂性和刺
激性,远远不能满足电视剧对戏剧性的要求,犹豫再三盘算再四我决定暂先将它写
成一部小说。小说通常只为有兴趣静心阅读的人而作,不必在每一个段落都惶惶不
安地担心着心浮气躁的电视观众骂骂咧咧地换台!
因为我要写的只是优优的爱情,所以那些与爱情无关的童年往事,包括优优亲
生父母的生前身后,都尽行略去。这部小说就从优优与周月的第一次见面那天写起。
从这一天写起时我就已经估计到那位热情的电视剧投资商可能非常失望,也许他等
不到把全书看完就决定不要了。按他的要求我本来应在第一集就布下一个阴谋陷阱,
令观众疑云重重,最好先死个人什么的,或者让有情人生离死别,以便到最后一集
时再终成眷属。这既符合广大观众的欣赏情趣,又是商业电视剧的经典套路。但这
套路与优优的真实经历实难相符,所以我还是坚持从那个看上去极其平凡的日子开
始,平铺直叙。
第一卷 第二章
? 如果非让优优说出一件让她一生难忘的事情,优优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个
日子。
其实和优优一样,很多人的这个“日子”,都还焦灼于青春期难免的躁动。青
春期有一个最显著的标志,那就是性的觉醒。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心理学家常用的那
个统计——十五岁至十七岁之间,大多数人将经历他一生中最浪漫最单纯的一次探
险,也就是他自己当时和日后都未必明确意识到的那场初恋。
优优的“这一次”却发生在十四岁那年。年方十四就情窦初开,对一个二十世
纪末的城市女孩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不知道心理学对此如何论述,反正在生物学的
观点上,早熟的东西和晚熟的相比总不免难御天灾人祸,甚至难以正常地开花结果。
那一天刚刚放学天就下雨,优优进不了家门,她的钥匙忘在了家里,必须先到
体校找她大姐要去。大姐在体校的拳击馆打工,负责收拾东西打扫卫生之类。
优优就去了体校。这个下雨的黄昏就是整个故事的开始。在这个湿漉漉的黄昏,
之后很久,优优才知道,拳击在中国,是一项竞技水平和普及程度都很落后的运动,
所以她有点搞不懂,为什么在仙泉这种并不算大的城市内,在这所并不起眼的体校
里,在这幢破旧得几乎像她家那座快要拆迁的危房似的建筑中,竟会卧虎藏龙般地
埋伏着全省惟一的一支拳击队。
优优走进这幢房子,她没有注意这幢房子有没有窗户,也没有留心房子的光线
都是从哪儿来的,但她看到了房子的一侧,有一个用粗绳圈起来的台子。台子不高
不矮,方方正正,一些宽阔的脊背三三两两围在四周,观摩着台上一老一少两个人
比比划划的打拳。老的头发花白,穿一身蓝色的运动服,在教小的如何防卫和进攻。
小的穿一条红色短裤,戴一顶防护的帽子,露着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和一个挺挺翘
翘的鼻子,但整个上身肌肤裸露。最让人触目的是皮肤上的汗珠,优优看见,那男
孩很瘦,加上全身上下泼水一样的汗珠,一看就是个不堪一击的家伙。
拳击台右面有个储藏室,优优大姐就在里面干活,优优绕过台子往那里走去,
进门之前台上的少年正被击倒。优优推开储藏室的小门,大姐正在屋里和一个阿姨
聊天。大姐说:优优你怎么来了?阿姨说:哟,这就是你小妹呀,你小妹真好看。
那阿姨很丑很胖,眼睛盯着优优,问:上高中了吗?大姐说:刚上初三,以后准备
让她上个中专去,比上高中好些。胖阿姨问:中专,想学什么专业?大姐说:女孩
子,学个财会吧,将来当会计。胖阿姨说:会计呀,会计好,将来工作好找。
优优自己是个女的,但她最烦女人家长里短的唠叨,她不甚礼貌地默不作声,
向大姐要了钥匙,就从储藏室走了出来。她说不清从进到出时间多久,出来时拳击
台上已经空无一人,台子的四周也空空荡荡,整幢房子因为一览无余反而显得狭小
起来。不知什么人在角落里正打电话,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优优低头往门口走去,
边走边往身上披挂雨布。这雨布是优优爸爸的工作单位发的,只不过是前襟后背两
片透明的塑料薄膜,天晴时对折叠起,装进书包富富有余。
优优刚把雨布从头上套下,远处吵嚷的电话突然停了,身后更衣室的门开来关
去,很多人进出的声音异常忙碌。但优优看不见一个人影,整幢房子好像只有她独
行。直到很久以后优优才恍惚觉得,那天在她离开这座拳击馆之前的空寂,连同那
些咣咣响动的门声,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梦境。在这个梦境之中,她先是听到了屋外
冬雨沥沥的迷乱,然后看到了独坐墙边的周月。
墙边是一排长长的条凳,凳子上堆了些凌乱的衣服——还有拳套、书包之类,
也许都是周月的东西。优优一下就认出来了,他就是刚才台上那个被汗水湿透的男
孩,那个瘦得一点都不像个运动员的男孩。
那男孩依然半裸着身体,靠墙坐在长凳的正中,防护的头盔已经摘掉,身上的
汗珠依然发亮。那胡乱下垂的湿发让优优感觉像涂了很多发胶,和日本韩国的流行
歌星造型相像。那些日本韩国的歌星也都很瘦,个个都像排骨似的,和他们相比,
这男孩还算健壮。也许是斜刺而来的灯光遮掩了他的单薄,把他的两块胸肌,勾勒
得轮廓起伏。优优一边走一边盯着他看,那男孩也看优优,眼睛黑白分明。那个刹
那让优优觉得他真是好看极了。
也许是领会到优优的好感,那男孩咧嘴冲她笑了一下,牙齿也是雪白发亮。优
优慌慌张张地,也想回敬一个笑容,但嘴还没有咧开,头却先自低了,脚下拌蒜似
的,稀里糊涂地走出房子,走进那场没完没了的细雨之中。
这个梦境在周身的塑料布突然响彻了雨点的劈啪声后,摹然结束。但男孩那黑
白分明的眼睛,雪白的牙齿,和线条优美的胸脯,和胸脯上亮晶晶的汗水,却顽固
地留在优优的心中,还有那男孩的表情,那疲乏不堪的样子,都像勾魂似的,让优
优走错了回家的路线。她绕了弯路回到家时,雨布里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穿这种
塑料雨布必须缩头耸肩,还要用手揪住领子,但优优全都忘了。
优优家的这条旧巷,以及这幢年代不详的楼房,也许连优优的爸爸也说不清它
们的历史。优优家还有一个很大的衣柜,也是一个陈年的古董,在优优出生之前,
就摆在那个墙角,柜门镜子上的水银都漫出来了,像长了埃ご频模笊峡橛乙�
块地斑驳传染。也许就为这个原因,优优从不在家顾影自赏。可今天的感觉确实有
些奇怪,优优自己也意识到了——她从未这样长时间地照过镜子,怀着做贼一般的
心情,将屋门反锁,站在这面破镜面前,仔仔细细端详自己,端详了半天才觉出衣
服还湿漉漉地糊在身上。但一脱衣服她的心情立刻变得更坏,因为她从镜中看到的
肉体,竟是那么苍白细瘦,胸部平平,肋骨毕现,一点美感没有。她的坏心情让她
意识到她照镜子的目的,脸上顿时有些发热,她显然是在评估自己,看是否能有足
够的魅力,让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向她投来热情的一瞥。
天快黑时雨悄悄停了。优优的大姐也回到家中。和大姐一起回来的还有大姐的
对象。大姐的对象姓钱名叫志富,是农村来的,原来跟着父母在城里卖菜,后来父
母打架分家,他就单挑了一个摊子。论条件他其实配不上大姐的,长相不算太好,
在城里又没户口,但优优看得出来,大姐还是喜欢他的。大姐喜欢他勤快能干,卖
力吃苦,还说他名字起得也好,钱志富!将来一定能挣钱致富。
也许是阴天下雨的缘故,所以钱志富今天收摊很早,到家时还拎着一把芹菜,
说要给大姐包芹菜馅的饺子。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