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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时,评委们夹着几乎一式一样的公文包,装着各国报来的评审材料鱼贯而入,他们将对预选名单进行反复筛选,从中挑选出6~7
名大奖候选人,然后进行秘密投票。这票是投在一个雕制精美的中世纪桃木票箱内。投票结束后,他们会到厉害利斯市最好的餐厅撮上一顿精美丰盛的中餐。下午一时再回到那个小会议室开启票箱,得票最多者为当年度厉害利斯大奖获得者。获奖者还将得到一张制作考究的证书和一座纯金的金牛雕像,这牛立在一本打开的书上,像是一只在出版园地辛勤耕耘的牛。
谭冠已仿佛看到了马斯洛教授笑吟吟地把这座金色肥牛奖杯递到了张丽姗手中。他笑了。
当他接到张丽姗从厉害利斯市打来的越洋电话后,就一直沉浸在喜悦中。这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开了,这一会儿功夫,他已接到了好几个向他祝贺的电话。这不时响起的电话铃声,使他忘记了张丽姗报告的另一个不幸的消息,他的父亲谭儒文在台北草山的别墅内病危。凭心而论,他对这个远在孤岛上的老爷子并没有多少感情,死就死了吧,人固有一死,此等忘恩负义之辈,徒作清高之言的伪君子,对家庭妻儿一点情义都没有的人,
有这样的归宿也算可以了。他回到大陆又有什么意义呢,还是客死他乡的好。只是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听到这个消息,会受不了的。
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信念,倾刻就会因为那孤岛上烛光的熄灭而彻底地绝望。她生命的光芒倾刻之间,也会光消芒殒,命归黄泉的,
这全是那些台湾飞鸿造的孽。因此,他嘱咐家人对谭儒文病危的消息严格保密,不能让梅老太太知道。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听筒里响来了崔牛牛爽朗的笑声:“热烈地祝贺你啊!老厅长,祝贺你获得国际出版界最高奖厉害利斯大编辑奖。我们晚上聚一聚怎么样?”
谭冠脸上浮着得意的微笑,嘴上却谦虚地说:“我那是瞎猫碰到死老鼠。这厉害利斯奖,还不就那么回事,美国人嘛,办事很随意的,发着玩玩的,不必当真,没什么好庆贺的。我这个人淡泊名利,对获不获这个奖是无所谓的。你们不要太张扬,也不要搞什么庆贺仪式。”
“哎,怎么能无所谓呢,一定要庆贺庆贺,顺便商讨商讨发行集团的事,工作晚餐嘛。我请你吃肥牛火锅,我已安排好了,全是自己人。这样吧,晚上6点肥牛火锅城见。你一定要去。”崔牛牛肯定地说。
谭冠这回笑着答应了。他心想,这崔牛牛蛮会做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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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5点30分,崔牛牛总经理的红牛牌轿车准时出现在谭冠老厅长的宿舍楼下。谭冠老厅长穿着长呢子大衣,戴着鸭舌帽,围着围巾,春风满面地下楼,高高兴兴地去参加崔牛牛专门为他准备的这次聚餐会。
离开家之前,他走进了母亲的房间。
梅韵贞老太太安详地躺在病榻上,她的双目已完全失明,惟有心中那团如火般的希望还在燃烧着,发出一丝微光。房间内温暖如春,空调的暖气打得很足。老太大脸上毫无表情,没有悲哀,没有痛苦,她用瘦骨伶仃的手摩娑着那块她不知摩娑了多少遍的冰冷砚石。
谭冠心中隐隐生出许多伤感。老太太一生生活在虚幻的假像中,早年这狗日的父亲热衷功名,奔波于战场和官场之间,无暇顾及家事。梅园**一番后,一去8年无音信。刚刚成立了家庭,又秉老蒋之意去了台湾,在那边娶妻生子,梅老太大枉担了一个原配夫人的空名,饱受孤寂煎熬。害得我谭冠也因家庭出身不好,而影响进步。她终其一生生活在虚情假意之中,连眼底这块砚石也是假的,真的那一块已为自己的儿子谭仲平拍卖成了买轿车的钱了。
这个美丽的梦幻是不能戳破的,人是要有所寄托的,无所寄托灵魂便失去了依靠,那怕是一种虚假的幻影也不能戳破,戳破这幻影无疑是谋杀了自己善良的母亲,人是需要自欺,也需要欺人的。远在台湾的那个老爷子病危的消息不能告诉她,否则她真的要痛苦得晕过去。
他轻轻地走到母亲身边,向她告别。为她拽好被角,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对着她的耳朵说:“妈妈,我晚上出去有点事,祝您晚安!”
老太太慈祥地点点头,意思是“你忙你的,我没有什么事的。”
然后,她仍然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她是不信佛的,但是当她在尘世中的一切梦想都归于破灭后,表现出了某种超然物外的洒脱,
长久地躺在病床上观日出日落,看门开门关,儿子由官场到家庭,
又由家庭到官场就和过去谭儒文一样。而且儿子这个正厅级职务也并不亚于儒文的中将师长呢,着实不易啊。后来眼睛是看不见了,但她仍可以用心去体验,使她能够用超常的冷静去观察这个世界,思考这个世界。众生薄德少福,物欲横流,金钱至上,手握权柄,目及繁华,却使心灵变得格外荒芜了。这都是后辈们的事呀。
而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不经历过一定的人生体验是不会大彻大悟的。地何尝不知道她手中抚摸的这块石头不是一块赝品砚台呢?其实真真假假已经无所渭了,重要的是她珍视,心灵中珍藏的这一片青春的美丽,这是一个烛光洞照的小世界,躲进这个小世界中她感到了温暖。
她想到了自己家乡的茅峰寺。青年时代只是去感受那方佛教世界的新奇,香火缭绕,木鱼钟磬声中虔诚礼佛的僧人,那份真挚是潜藏在心头的一片信仰,一片光明的极乐世界,尽管世界饱受战火的磨难,百姓在战乱中受着煎熬,将士在血战中壮烈捐躯。善男信女们在佛的祥光世界中忍受着痛苦和寻求着精神的解脱,佛之功德无量昵。佛殿后来毁于战火,茅峰寺的主持明光大法师不顾谭儒文的劝阻,坚持与寺庙共存亡。当所有僧人撤出寺院后,他安详地盘膝坐在香草编织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喃喃有词,等待着灾难的来临。他的神态那样的高贵而庄重,使儒文将军热泪满面地向他行了一个军礼后,去了他的地下掩体之中。明光大法师在口军炸弹的爆裂声中完成了自己的涅槃。法师心中有着神圣的佛,佛在法师的心中。
如今这观音菩萨也在她的心中,她不知多少次念叨着:“菩萨保佑我的儒文。”
一次,仲平问她:“奶奶,您这样念叨管用吗?”
她笑着说:“你媳妇出差,你要祝她一路平安,你说这句活时,
对她孤寂的旅程管用吗?”
仲平摇摇头走了。他没有感悟,其实这只是人心中的一座航标,一种对生命的体验,一种人生的襟怀,处世的态度,是对生命的一种真诚。有了这份真诚,才有了人间的温暖,才有直面惨淡人生的勇气。
儿子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楼下的小轿车喇叭响了几声,载着儿子走了,儿子心中的佛是权力,在权力祥光笼罩下的金钱和威势,其中支撑着的是某种顽强超常的功利之心。可惜这功利之心堕落于某种永不熄灭的欲望之火,这欲望之火,恐怕会最终毁灭了儿子呀。她在这严冬黄昏的暮霭中呆呆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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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牛轿车穿过喧闹的市区,来到地处古都市郊区的英华村。
这里是一片新开的小区,离汽车站和火车站都不远,A省新华书店的仓储部座落在这片小区之中,夜晚的灯火装点着这寒风中显得有点冷落的街市。彩灯装饰着的肥牛火锅城和西方康乐城比肩而立,闪闪烁烁的灯光使这个寒冬的暗夜有了几分亮色。
这里是崔牛牛与澳大利亚商人共同开发的第三产业,归A省新华书店仓储部属下,当年建这个工程时投入了520多万元,被崔牛牛总经理称为“水文化”和“火文化”,水火交融象征着事业的发达。火文化为这座乳白色罗马风格的肥牛火锅城;水文化是那座镶嵌着蓝色玻璃钢饰面,像是水晶宫那样的西方康乐城,里面有室内游泳池、桑拿浴、弹子房、游戏室和宾馆客房等等。然而工程完成,负责工程基建的人却被捉进了监狱。省店那个工程负责人闻风逃跑了半年多,终于在崔牛牛的劝说下投案自首,上交了30万元工程回扣,被免于刑事处分。另两个没跑的,钱弄得比头儿少,
却分别被判了2~5年不等的徒刑。崔牛牛是最先得知那个包工头落网的人。
那个工程承包人曾借庆贺他的生日之机,送了他一个大蛋糕,
蛋糕内藏着人民币2万元,并且热情地为崔牛牛的那200多平方米的住宅免费进行装修。装修结束不到一周,客厅内大理石地干凸凹不平地翘了棱,于是再重新返工,弄得全店职工传为笑谈。
事发那天,崔牛牛正和工程部负责人在肥牛火锅城喝着五粮液,吃着澳大利亚小肥牛,他突然接到了田茅琳打来的电话说那个包工头被检察院抓起来了。第二天工程部负责人失踪。崔牛牛主动上缴了2万元现金,被谭冠厅长在全系统中层干部大会上称为“廉政的榜样”。半年之后,工程部负责人主动投案被免于刑事处分,这“水火文化工程”烧起来的火,激起来的波浪才算火熄波平。
崔牛牛仍然当着总经理,一年后升任了副厅长。他仍然喜欢吃着澳大利亚小肥牛,仍然常常去洗桑拿,去温水池游游泳,泳后擦背、捏脚全套服务,浑身舒坦后再投入**工作。当然,这“水火文化”既被他命名为文化工程,自然文化效应要大于经济效益。他不指望它赚钱,他有众多的客户和上上下下的应酬就有了一块环境优雅、避人耳目的接待基地。有什么不好走的账,就从这水火文化中走一趟,也就被火烧得痕迹全无,被水浇得烟消云散。当然什么鬼子陆处长、魏铭利主任也是这里的常客。
当年他们集资入的股年年分红利,虽然据说这个“水火文化”
效益并不好,仓储部每年用课本运输赚的钱来补这水、火文化的亏损,但是书店按等级入的原始股红利每年都不会少。
第四十章(2)
第四十章(2)
群众评议说:“这520万是被崔牛牛扔到火里去了。丢进水中去了。”
工程部负责人出走和投案都很蹊跷。事发当晚还在一起喝酒猜拳,次日即将被任命为A省新华书店的保卫科长。第二天,这位本该履任的保卫科长却神秘地失踪了,半年之后又奇怪地投案自首,获从宽处理。八成是崔牛牛通风报信,精心策划的呢。群众的议论大部分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的空穴来风,是不足为凭的。
崔牛牛仍然如日中天般的火红,如水绕山似的深得谭冠厅长的青睐,他心中得意地认为这归功于他对火文化和水文化的热衷和这水火文化相克相生而产生的平衡效应。
今晚,崔牛牛陪着真正的国际文化名人、国际大编辑奖获得者谭冠厅长来观赏他的火文化和水文化,享受一下水与火的洗礼,体现他们在水火中缔结的牢固友谊。
谭冠厅长脸上一直挂着慈父般的微笑,一下轿车就看到一只用灯火装饰得透明透亮的大牛头,牛头俯瞰着进进出出的食客,牛头下方是横陈在罗马风格门上的巨幅灯箱广告。
谭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灯箱广告上的人竟是他。
他带着漂亮的假发套,肥硕的胖脸上漾着灿烂的微笑,穿着洁白的衬衫,打着黑色的领结,左手持厉害利斯金牛奖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