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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枪响,大汉的脸在扭曲的笑意中定格。
严宇城眼看着他壮硕的身躯像山峰一样,轰然倒塌。
卫鸢拿着捡到的枪,浑身颤抖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到严宇城,他忽然“哇”地哭了出来,甩了枪,冲上去抱住他,泣声道:“城哥!”
“嗯。”严宇城平静地应了一声。
怀中卫鸢的泪水打湿了衣襟。
多么完美的戏剧结局。美救英雄,柔弱的身躯为了爱被赐予了力量,战胜了可怕的敌人。
作为获救者,严宇城理应潸然泪下,感动不已,对忠诚勇敢的情人吐露殷殷爱语,发誓救命之恩一世不忘,自己将以身相许。
可他只是杵在原地,一脸漠然。
第8章 8
严家的属下来得很快。
他们手脚利落地清理了现场,做好了收尾工作,严宇城和卫鸢也被送往了严家旗下的私人医院。
严宇城身上麻药的药效很强,医生安排他住院观察几天。卫鸢包扎完头上的伤口,陪在他身边,颇有些惊魂未定。
“城哥,我、我杀人了……”卫鸢一双眼睛雾蒙蒙的,望着仰躺在病床上的严宇城,整个人都散发出脆弱。
“……”严宇城正盯着天花板看,听到他怯怯的声音,转过头去扫了他一眼,慢了半拍才应道,“哦。”
当年陆云安保护他的时候也不止一次亲手解决过杀手。第一次杀人之后他先为严宇城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未受伤,然后十分从容淡定地指挥赶来的人收拾了现场,留好追查真凶能用到的证据,接着领着他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照常吃了晚餐,最后陪他聊了一会儿后,还坐在床前念了几篇散文诗哄他睡觉。
那个时候的陆云安,年纪比卫鸢还要小几岁。
所以严宇城一时竟然无法理解卫鸢第一次杀人之后这种“我很惊慌,求安慰”的心情。
而且他也不想花心思去应付。
于是他干脆闭了眼,就当迷药的影响力太大,让他精神不振,无力多说,将一旁的卫鸢再想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卫鸢干坐了一会儿,见严宇城并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垂着头走了。
严宇城闭着眼,久久,也慢慢睡了过去。
……
再醒来时已入夜。
病房内只有电视墙的一角开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光线十分暗淡。
严宇城睁开惺忪的睡眼,隐约看见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床前。
“阿鸢,你还在啊。”严宇城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无力地唤了他一声。
“少爷,是我。”
这一个声音让严宇城一瞬间睡意全无:“陆云安?!”
他挣扎着要坐起,去打开床头灯,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扶住。
陆云安一面扶好一只手臂包着石膏的严宇城,一面打开了床头灯的开关。
灯光的骤然亮起让习惯了黑暗的严宇城双眼刺痛了一下。他眯着眼,用力地瞪着身旁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语气中一半愠怒一半警惕:“你怎么出来了?”
陆云安听出了他的指责,却只是看着他被石膏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皱着眉道:“少爷受伤了。”
严宇城冷哼了一声,推开了他搀扶的手,用自己完好的手臂独自支撑着坐了起来。
他凝视着陆云安,只见这些时日的折磨让他整个人瘦了许多,因此原本合身的淡蓝色衬衫显得宽松了不少,袖子略挽了挽,手腕和脖颈处还看得到没能被遮住的伤痕。清俊的眉目一如往昔,只是暗含一丝担忧与焦虑。
对上陆云安温柔专注的视线,严宇城一刹那竟以为回到了过去的时光,目光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一瞬。然而余光瞥见他脸侧几道还未消退的鞭痕,严宇城心中一凛,神情再度变得冷硬。
“董夏放你出来的?”
这句话说完严宇城自己就知道不是。或许往日董夏还能偷偷进入密室,可今天早晨他走时又给大门加了一道锁,董夏并不知道秘钥。
在他的记忆中,严家有足够的能力解开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陆云安。
“哦,是我忘了,你本事大着呢。”严宇城冷笑。
——自己打开了镣铐,然后撬开了密室的门锁,解了秘钥……真不像一个受尽折磨,才刚刚退了烧的病人能做到的。何况他记得,自己并没有给陆云安留下什么趁手的工具。
陆云安沉默。他没有告诉严宇城,手腕断裂的筋络还在愈合中,身上无数的伤口都在叫嚣,他做到这一切究竟有多艰难。可听到严宇城受伤的消息,他顾不了这许多。哪怕事后可能遭到更严酷的对待,那时的他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了。
严宇城忽然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一下。
他不想暴露自己此时的恐慌。他不想让陆云安看见,自己的手竟然抑制不住地在颤抖。
想到陆云安能够如此顺利地解开密室的锁逃出来之后,他忽然意识到,如果陆云安今天是要选择离开,那么凭他的本事,一得自由便可如潜龙入海,天下尽可去得。可能从此以后,自己再也见不到他——只要陆云安再不想见到他的话。
严宇城几乎被这个想法击垮。
他知道以陆云安的能力,要是他真的决定了,自己拦不住他。
而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云安悄无声息地退出自己的生命。
“滚——”
严宇城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沙哑。他尽量让自己平静,却还是压制不住由恐惧带来的颤抖。
像是在掩饰般,他忽然爆出了巨大的怒火,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滚!陆云安,滚回你该呆的地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陆云安怔了一下,被严宇城用力丢过来的水杯砸到了肩膀。
一同传来的还有严宇城失控的怒吼:“立刻!马上!不然我现在就掐死你!”
第9章 9
陆云安神色黯淡地被他赶走了。严宇城死死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几乎想要立刻就抬脚跟过去,一步不离地坠在他身后,确保他不会趁机远走高飞。
可严宇城只能拼命按捺住这种冲动,强迫自己面色镇定地躺回床上,闭眼睡觉。
即使他实在是睡不着。
仿佛他一睡过去再睁开眼,陆云安就又会不听话地自己跑回来。因此闭上眼时,他的眼前也充满了陆云安的影子——微笑的陆云安,温柔的陆云安,沉思的陆云安,茫然的陆云安……简直无孔不入!
如果不是手上还打着厚厚的石膏,严宇城已经在床上辗转上百次了。他又用被子蒙住头,把自己锁在密闭的狭小空间内,实在透不过气来了再掀开,一遍又一遍。直到凌晨时分折腾得实在受不住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他正年少,陆云安也还是稚嫩模样,阳光下笑容明亮,毫无阴霾。转眼间却是天旋地转,对面的陆云安神色渐渐冷凝,道:“时间到了。”一刀刺下,一瞬间鲜血没顶,痛如剜心。
严宇城从床上霍地坐起,面色惨白。
汗水从额头上不停流下,滑过眼角,淌过脸庞,乍一看去,犹如满脸的泪水。
他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独自踉跄着挪到洗手间,胡乱抹了一把脸。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窗前坐下,他呆呆地望着黎明前寂静的夜空。
城市的灯光太过浮夸,他怎么也找不到幼时和陆云安肩并肩一起看过的那颗星。
或许,他早已失去它了。
……
天色微明的时候,严宇城不顾医生的劝告,执意回了严家大宅。
走过曲折的回廊,踏过草木葳蕤的庭院,每一步每一步都是熟悉的风景,却又那么陌生。
檐下燕语呢喃,阶上苔痕染翠,一瞬间他好像在时光中穿行,只余前路,已无归处。
直到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那种虚无的感觉才慢慢消退。严宇城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压制住指尖的颤抖,强迫自己面对那个让他恐惧却又迫切想获知答案的问题——
陆云安,他还在吗?
大门被无声地推开,颀长身影背对他站在窗前,清瘦却挺拔。
似是听到他的脚步声,陆云安回头朝他笑了笑,目光像是融入了清晨温煦的微光。
他转过身来的时候,严宇城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枝新折下的桃花,正插进了桌面上的白釉胆瓶里。
“少爷,你回来了。”他温和地道,“路过小院的时候,我发现今年的桃花开得迟,忍不住折了一枝回来。”
“我不需要!你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严宇城神色冷漠,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我不是让你滚回该呆的地方,你是聋了,还是脑子烧坏了?!”
陆云安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淡了下来。即使他对严宇城一向十分温顺,也并不喜欢被关入那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密室。
严宇城见他没有动作,恼怒地快步上前,一把扫掉了桌面的瓷瓶,极为粗鲁地抓住陆云安的手臂,扯着他往前走。
陆云安感受到他不容质疑的意志,身体微颤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反抗。
他沉默地被严宇城拖进了昏暗的密室,又被一股大力掼到冰冷坚硬的铁床上。
严宇城单手拽过固定在床柱上的镣铐,强硬地往陆云安手上拷。
陆云安任他动作,只是垂着眼帘,没有反应。
严宇城忙得头上都渗出了汗珠,终于将他的手腕脚腕都拷好。镣铐极是粗大,长度只够延长到狭窄密室另一角小小的洗浴间中,再无法前进一米,更无法拖出密室半步。
几副镣铐的锁都被陆云安撬开过,严宇城似乎也没打算换,转头取了铅条和特制的打火机,竟是把铅条熔了,将铅水灌进锁眼里生生堵死了。
陆云安以为这就是结束,可严宇城转身,又取出了针筒,以及一瓶闪着幽光的蓝色药剂。
陆云安顿时浑身都僵住了。他终于开口道:“少爷……”
“乖。”严宇城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个难得的笑容。他倾过身轻轻地在陆云安唇上吻了一下,语气温柔,内容却十分残忍,“不想让我现在就废了你的四肢,就乖乖地不要动。”
见陆云安还想要开口,严宇城接着道:“……你知道,我身边从来不留废人。如果你想马上被丢弃掉,那就尽管违抗我的命令。”
陆云安无惧死亡,也无惧伤痛,惟独怕的是被迫离开他的少爷。
于是他闭上了眼。可脸色,却止不住的,一点一点灰败下来。
而严宇城却露出了满意的笑。他单手持针筒,笨拙地拨开药剂瓶的盖子,吸满了一管,然后十分坚定地,将那幽蓝得诡异的液体全部注入陆云安的身体。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俯下身,亲了亲陆云安紧闭的双眼,手也在陆云安惨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