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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波打断他:“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你是一个人,现在你结婚了,爱柳又怀了孕……”
他拳头还抵在曼波的肩窝上,力气却消失了,“那你来做什么……”
“我没有放心的去处,又怕会害了你,所以不能不先讲清楚……”
曼波一抬眼,眼睛亮得像雨点上的闪过的亮光,他突然好气,觉得曼波嘴上说得这么温柔,却像是算计好了一样,他这个样子站在自己面前,哪里还说得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做坏人也做这么磊落……
“少在那里罗里吧嗦了,快点上来吧。”浑身充满了无力感。
曼波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一个人自言自语般地在抱歉:“虽然早就知道爱柳怀孕的事,但是一直也没有来看望……这次来了又没提什么礼物……真是,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一律懒得去理。
面对爱柳一脸惊讶,他不好解释,曼波更是缄口不言,他给他开了热水器,叫他先洗澡,又拿了换洗衣物递进浴室里。
水气腾腾的,曼波背上很清晰地一道宽疤,还是几年前在码头被那些泰国人砍伤的,这样的伤疤自己身上也有。衣服放在洗脸台边,他知道自己该出去了,却又拖拖拉拉靠着门框站住。
曼波声音捉摸不定地笑了笑:“站在那干什么?”
他恨恨地:“都不知道干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曼波愣了一下,浅浅笑起来:“谁叫你喜欢我……”
他心里咚咚地一阵跳,好像什么秘密被说破了那样,正要大声回击,听到客厅里电话响了,只好甩下一句:“脸皮比城墙还厚了!”便去接电话。
是苏怀舜打来的,在电话里沉着声音提醒他:“知道吗,原来庄宁正是去了新义会,这一会不会轻饶李文彪他们。”
又问,“乔曼波有没有联系你?”
他只答没有。
苏怀舜道:“不要做傻事。”
☆、第十五章
他怀着侥幸的心理做了傻事,而生活无所谓侥幸,回报了他惨痛的结果。现在讲起来,徒有悔意而已,叫时光的洪流一冲,悔意化为怅惘。他不明白运命究竟是循着怎样的轨迹在走。
第二天他照例去警局上班,走之前啰啰嗦嗦交代了很久,爱柳皱着眉质问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安抚了几句,急着走。
到了警局,故作镇定地向同事打探消息,个个添油加醋,说的都不一样,但是情态却一律是很严峻,听得他一背冷汗。
中午吃饭,苏怀舜冲进来,挟着他的胳膊就往外面走。
“到你家去,我要看看你有没有把人藏在家里。”
他被拖着踉跄几步,然后就被塞进摩托车的边斗里,虽然也试图解释点什么,但是舔舔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今天虽没下雨,可是和昨天一样湿漉漉的,积水未退,在疯驰的摩托两边溅起半米高,好像苏怀舜的怒火。
他心里凉凉的,车开得太快了,街边的建筑都像幻影一样流过,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做错了。但是为什么是错呢,说不清。
车在路边停下,他一抬头,先看到了窗台上的那盆秋海棠,雨余花更娇,赤剌剌地开在那里,触目惊心。
那血一样的胭红刺得他心里一惊,不等苏怀舜拔钥匙,就疯了一样地往楼上冲,不好的预感在血管里乱突,空空的楼道里全是他慌张的脚步声,一个人响成一群人,就像是有人在后面撵他。
门是大开着,家里砸得稀烂,沙发都翻了个,地上还有血水,他的心在胸腔里,一下子好像都不会跳了。
苏怀舜赶上来,停在他身后,恨得磨牙,却只道:“走,去医院。”
他机械地跟在后面下了楼,又坐回摩托车里,很难看地蜷曲着,下巴搁在膝盖上,却只想缩得更紧一点才好。
车子发动起来,凉风重新吹到脸上,他才比较能够开口说话:“还以为你会打我……”
讲出来,又觉得自己变成了彻底的烂人。
苏怀舜却回答:“你以为我不会?不在这一时罢了。”
“哦……”他惨惨地笑了一下:“其实你昨天打电话来,他已经在家里来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他抬头看看天,天已经清了,亮亮的一线绽开来,像鱼浴光的脊背。
到了最近的医院,苏爱柳果然在那里,正在手术室做手术,曼波等在走廊上,苏怀舜二话不说一把将他钳到地上痛殴。
他就站在旁边看着,两不相劝,因为他才是最该被揍的一个,“手术中”白得发青的灯光,亮得他眼睛痛。
后来还是护士和扫地工跑过来把两人分开。曼波的虎口汩汩的流着血,护士看了喝道:“不是要你去包扎的吗?怎么还在这里!”
曼波颓唐地坐下,也不去医药室,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什么都没有,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问:“爱柳怎么样了?”
没有人回答他。
三个男人都坐在外面等,像是以前上学的时候,逃了课或者打了架,坐在办公室外面等着受罚,比较起来实在是沉重太多了,但那种茫然无措、自暴自弃的心情却还是一样的。
陈越突然很想抽一颗烟,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现在想想也许电视里并不是做戏,或者耍帅,只是必须要用一种味道,去掩盖掉嘴里的苦涩而已。
后来,爱柳终于从手术室被推出来,医生说,孩子没有了。
爱柳还没有从麻醉中醒来,瓜子脸惨白,日光灯的光洒下一层青色,他的泪水掉落下来,她把他从懵懂中唤醒来,给他爱。连她那些精明的劝告,也无一不是使他变好。
三十多年过去,他对别的种种都无有悔意,只除了对苏爱柳。
他无父无母,从小祖孙俩相依为命,最渴望无非是有一个家,却正是他害了自己的妻和子。从矿山到这外埠,一路漫漫走来,没有别的参考,都只是循着情义两字的指引,最终反倒是落得无情无义的境地之中,也不知是哪步走错。
他一直活在糊涂之中,他恨这样无知无觉的自己。
苏怀舜说:“你们回去吧,我来照顾。”
他自然不肯。
苏怀舜冷冷地瞟了他和曼波一眼:“我不是在和你客气,我妹妹醒来,也不会想见到你们。”
曼波迎着苏怀舜的目光,也冷淡地耸耸肩,转身就走了。
他有些愕然,苏怀舜已经又说:“他都走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他正要辩解点什么,就被苏怀舜一把揪住了额发,“我他妈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爱柳嫁给你!”
他伸手捂住苏怀舜的眼,“你不要哭……”
苏怀舜在他手里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放开他,“你走吧。”
他接了一手苏怀舜的泪水走出病房。
想起曼波,又到医药室去,人果然在那里,让医生缝伤口,疼得背上纠结起两块。
他站在门外默默地看着,已经很夜了,觉得好倦。
曼波后来去了哪里避风头,他并不知道。几周以后,双龙会和新义会在码头火并,胜负难分,新义会又退回了上游。只是李文彪死在了这次械斗中。
对于他的死,坊间又是传言纷纷,直到曼波上台之后,流言才跟着偃旗息鼓。
他这时想起来,李文彪是双龙会的堂主,曼波也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强敌压阵,没有躲起来的道理。
这时他已经和苏爱柳离婚,之前他每天跑医院,爱柳都躲着不见他,渐渐的他也明白了,再见也没有意义,有的伤可以修补,有的再也修补不齐,与其对坐着相看那残缺的,不如都背过身去算了。也不是结仇,只是多看一眼都会伤痛。
每天下班再回到租住的房子里,虽然还是那个样子,一式的窗帘和桌布,掉了漆的木板地,零零散散一点家具,以前看着便老要盘算,今年添置个什么,明年又添置个什么,慢慢补齐全来,就是个满满的家,现在没有那样的奔头了,看什么都是破败,古旧,没有希望,好像人生,刚一开始,就已经败了,老了。
有一次,他去“深隆”见乔曼波,走过镶着彩色玻璃的过道,在昏昏灭灭的暧昧光线里,他看着自己在玻璃上的影子,很衰。果然,曼波见到他便是一笑:“怎么搞成这样?”伸手要给他理衣领。
他往旁边一让,让出一道隔阂来,“你好久没回家了,乔叔要我来告诉你,码头那边的房子要被拆掉了,建海滨公路。”
曼波愣了一下,点点头:“知道了,我会把爸爸接到公寓住。”
他想了想,又道:“那次的事情是不是你故意挑起来的?”
“我说不是你信不信?”
“那你还跑到我家里来。”
“我在楼下就跟你讲了利害。”曼波有点嘲弄地笑了一下,“你说什么?你说‘我是那种怕麻烦的人吗?’。”
“因为我以为你被泰国人追杀,以为你会死,不能见死不救。”
曼波有一阵子没讲话,末了似乎是苦笑了一声,“一开始就不该让你和那个女人结婚,没有她,你现在也不至于跑来质问我,好像我们有仇。”
他心里一片灰,空空的,“那是我儿子……”
曼波突然狞笑了一下,“那是你和苏爱柳的儿子,要是依照我的性子,早就弄死了。”
他没见过曼波那样的神气,也没听过那样冷酷的讲话,一时呆呆的,半天才反应过来,手指簌簌抖着,打摆子一样。
“那你最好记下来,为了你坐到这个位子,赔上了我的儿子!”
曼波走近来,逼在他面前,“阿越,你要是想要儿子,要老婆,我可以再给你【是说要给阿越生孩子么XD】,为那不成形的一团肉伤心,没必要。”
他抖得更厉害,并且恶心。
☆、第十六章
他又去过码头几次,起初街两边都围着红蓝相间的塑料布,他钻进去,在以前住过的房子里站了一会儿,久不住人的房间里凉沁沁的,门前悬挂的那一块白底红字的“志发旅社”的招牌,还存在着,除开比以前更加朴素和破烂了一点,倒还有几分熟悉感。后来招牌也没有了,房子都被敲掉,化为废墟,下雨的时候整条街汩汩地淌着黄汤,出太阳则扑扑的一阵阵风尘。再后风光带的工程开动,这个最开始温柔地接纳了他的城市一角,就此面目全非了。
乔叔被接到曼波的公寓去住后,他没有去看望过,直到接到曼波的信,才知道乔叔的死讯,那是在一个三伏天。
葬礼之前,他去了灵堂,曼波不在,棺柩豪华宽阔,乔叔躺在里面,显得格外弱小,脸上的神情似乎也有些惶惑和犹疑。他本想帮着也做点什么,然而场子里进进出出的,都有双龙会的兄弟帮忙,他也插不上手,于是只有带着同样惶惑的表情,束手束脚地站在一边。
中午时分,曼波依旧没回来,天气炎热困倦,帮忙的人都到后面去午睡,只剩陈越孑然坐在灵堂里,香烟袅袅的,冷气机轰轰送出凉风。
然后倩倩来了,依依站在门边,有点不敢进来,脸上叫屋檐投下一片凉荫,身体却还浴在正午的骄阳里,周身镶上一道金边。
他站起身,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的肚子微微拱起来。
虽则怀孕了,却还是老样子,四肢纤细,人前总是很羞怯,在他搬过来的折叠椅上笑笑地坐下,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来找曼波……”